们的压力再大,他也会一意孤行,内心不可谓不强大。
这样的人会有惊厥症状吗。
“道长是不是弄错了,我这个同年可没有这个毛病啊?”
冲虚淡淡一笑;“人心即是宇宙,变化大千。别人内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外人又如何得知?如果苏大人这个同年真的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眼界不同,人情练达,又如何能够让人看清。”
苏木摇了摇头,也不再同冲虚讨论此事:“道长,你就说他这算是病吗,会不会导致子嗣艰难?”
帝王之心难以琢磨,所谓君心深如海。正德或许表面上看起来简单阳光,可他毕竟是接受了一整套皇家训练的,帝王术肯定是懂得一些的。也许因为他在历史记载上实在不堪,叫人忽略了他也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军事家吧?
没错,其实凭心而论,正德在位十八年,虽然所做过的事情有的时候看起来极其荒谬。可那也是在士大夫和文官集团们眼中如此,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不符合儒家传统观念的皇帝。
可就他所做过的事情来看,无论是平定内忧外患,还是抑制已经膨胀庞大的文官团体,都显示出极强的政治手腕。
这样的人,无论情商还是智商都不会太低。
只不过,正德皇帝是个真性情的人,同他苏木交往,只不过是拿他当哥们看待而已。
想到这里,苏木心中突然一暖。
冲虚点点头,道:“以这些方子来看,你这个同年身子肯定是有问题的,是否导致子嗣不继,贫道也不敢说,总归要亲自见了面才能确定。不过……”
“不过什么?”
冲虚突然叹息一声:“不过,就这些方子来看,苏大人这个同年心火旺盛、又有惊厥之症。现在年轻还好,若是上了一定年纪,难保不会心血逆行,直冲天灵。真到那个时候,怕是要天不假年了,不是长寿之相啊!”
“啊!”苏木忍不住叫了一声,冲虚的话他不太听得懂,可一句天不假年却叫他彻底惊住了。
冲虚接着道:“这几张处方上有好几处提到你这个同年有舌下瘀,其中又使用了诸如桃仁、红花、当归、川芎、丹参、血通、赤芍等药物,显然是舌下经络淤滞之症。舌下经络又连接头脑,一上年纪,病情一旦加重,说不好梦中就暴毙了!”
“暴毙,连接头脑!”苏木霍一声站起来,脑子中有电光一闪而过,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不就是心脑血管疾病吗?
到最后,脑溢血发作,这人无论你平日里看起来如何健康,说死就死了。
这种病即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社会,也只能控制,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可能。
冲虚严肃地点点头,道:“所以,苏大人这个同年平日间当清心寡欲,遇事不能太急噪,如此,或许可得天年。还有,子嗣这事,或许同此症有关,或许无关。但命数里的事情,却是不能请求。贫道不是郎中,大人你还是让你这个同窗寻名医再看看吧!”
从冲虚道人那里出来,苏木心中一阵混乱。
经过他这一席话,苏木将真实的正德年的历史在心中过了一遍,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正德在位十八年,时间虽然不长,可在明朝的历史上却显得异常耀眼,尤其是与鞑靼小王子应州大战,平定边患上所建设的功劳,其实并不次于当年的成祖。也因此,他死后,大臣们给他上的庙号是武宗。
古代帝王的庙号,一般来说,文强于武,武并不是一个好字眼。但在后人看来,无论是汉武帝还是明武宗,能够在对外战争中取得胜利,都是一件振奋人心,让后人感到骄傲的事情。
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无论怎么看,正德皇帝都是明朝历史上,最最独特的一个君主,正德年也是明朝最最独特的一个年代。
不过,正德年最大的疑案则是正德的死。
据正史记载,寰壕之乱的时候。正德听说宁王叛乱,大喜,亲自率领大军前去平定。却不想,人还没到地头,宁王就被大明朝第一牛人大哲学家王阳明就把他给活捉了。
这让正德皇帝异常失望,他本就是顽劣的性子,甚至异想天开的提出先将宁王给放了,让他带并捉一次。最后,这荒唐的想法因为不现实,才做了罢。
御驾亲征,最后扑了空,正德皇帝心情不爽。加上又好不容易来江南一趟,也不急着回京城,就逗留在扬州一带,死活也不回去。
此举自然引得群臣大哗,纷纷上书劝戒,甚至破口大骂。
也因为这件事,正德皇帝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荒唐的坏名声,后来甚至被写进戏文里面,成为反面角色。
其实,这事也是文人们欺负正德皇帝心胸宽阔,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如果换成满清,一个诽谤君父的罪名下来,就是滚滚人头落地。
人家康熙和乾隆下江南的次数可比你正德多多了,怎么在书里和戏文里却显得那么伟大光明正确?
正德皇帝在江南逗留几月之后,一次泛舟河上,因失足落水,受了惊,在仪征养了一段时间病之后,竟撒手人寰。
后人在研究正德皇帝的死因的时候,总结起来,大概有两个假说。一是,正德皇帝落水受了凉,发起了高烧,最后不治身亡。
这事,苏木却是不以为然的,正德皇帝身体健壮,根本不至于因为一场感冒而挂掉。
第二个假说则是,正德皇帝落水之后感染了血吸虫病,这种病在当时可是不治之症。
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后人众说纷纭,一时也没有个准确的答案。
今日听冲虚这么一说,苏木突然明白过来:难道正德皇帝是死于脑溢血,没错,肯定只会是这个原因。
脑溢血在发作之前根本就没什么先兆,病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一旦发作,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据苏木所知道,当初他所供职的大学就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师,平日里身体极为健壮,零下二十多度的大冷天,也敢下水冬泳。
从小到大,连长感冒也没生过。
可就在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将一口血吐了出来。
等到120赶到,人却已经救不活了。
正德皇帝死于心脑血管疾病,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历史真相吧!
说句实在话,苏木穿越到明朝以来,真正接触得最多,最谈得来的同龄人也只有正德皇帝一人。在内心中,苏木并不将朱厚照当成自己的老板,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只将他看成三铁一般的哥们。
一想到自己哥们身体里埋这一颗定时炸弹,将在十多年后因病去世,苏木心中就堵得慌。
看来,只能在接下来好好为正德皇帝找个名医,看能不能延续老朋友的性命。正如冲虚道人所说,正德心火太旺盛,这对他的身体很不利。
要想多活几十年,得清心寡欲。可是,以正德的飞扬跳脱的性子,他会甘于做一个平淡的君主吗?
苏木心中不敢肯定。
而且,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片时空因为有自己这个蝴蝶的出现,很多东西都发生的改变。而正德的心脑血管疾病,偶发性极强。或许会在十多年后发生,也有可能会在几天后爆发,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抛开苏木和正德的私人感情不谈,他的身家性命,荣辱浮沉已经同朱厚照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如果正德死去,换嘉靖登基,苏木不觉得他是一个好老板。以嘉靖刻薄尖刻的性子,苏木也不可能和他合作愉快。
第六百七十章 太康来访
古人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一想起正德皇帝病情,苏木就觉得头大如斗,只恨不得和朱厚照好好谈谈,提醒这个老朋友注意身体,平日间也要保持平稳的心态,不可再大喜大悲。
可和他相处这两年,没有人比苏木更清楚这个皇帝的性子了,有的时候,在他看来,这家伙就是个二货。
而且,在封建时代,皇帝代表这一个国家的法统。皇帝身体状况,也是国家最高机密。
想当初,弘治皇帝病重的时候,皇宫里甚至封闭了所有消息,隔绝了内外,为的就是怕有心人利用这一点在外面兴风作浪,闹出不可收拾的变数。
如果贸然同正德皇帝说:“陛下,你又很严重的疾病,还不能治愈。也许还有十多年可活,也许明天就会驾崩。所以,从现在开始,还请万岁你老实呆在皇宫里面,什么事情也不要管,做个摆设吧!”
正德皇帝或许会哈哈一笑,甚至给了苏木几拳。可落到别人眼睛里,苏木这话就是恶毒的诅咒,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所以,他才不会去干这种傻事呢!
那么,跟太医院的太医们聊聊?
不不不,苏木只一瞬间就摇了头。
作为皇家御医,可以说正德皇帝是吃他们的药长大的。太医院的药方虽然不靠谱,那只是说明太医们懂得如何做官,懂得如何将所有的麻烦扼杀在摇篮里。在给皇帝和皇族看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怎么将病治好,而是如何不将责任落实到自己头上。
这情形,有些像后世医院处理医患纠纷,至少,在法理上要叫人挑不出半点漏洞。
其实,太医们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否则也不可能被朝廷选为医官。苏木就不相信他们看不出正德皇帝身上的心脑血管隐患和不育症,只是因为政治上的原因,不敢说而已。
一旦走露消息,搞不好要引起一场极大的政治风波。
皇帝身上的病无药可治,等到年纪一大,随时都有可能驾崩。这还就罢了,问题的关键是,正德皇帝还没有生育能力。
到时候,皇位空悬,这天底下,只要你姓朱,都有可能摘取到那顶耀眼的皇冠。
从靖难开始,明朝宗室为了皇位就闹出过许多风波。先有成祖和建文帝的兵戎相见,接着就是仁宗皇帝平定朱高洵叛乱;在后面,又有英宗和代宗的皇位更替。到正德年间,更是发生的寰壕之乱。
老朱家本是草根出生,信奉的是“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个道理。
明朝宗室,从来就不缺少野心家。
如今,因为弘治十六年春节时那一起叛乱,宁王因为涉足其中,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如果不出意外,真实历史上的寰壕之乱也不可能再发生,也没有产生的土壤。
当然,大贤王阳明也不可能因为平定宁王之乱,而名动天下。
苏木这个穿越到明朝的蝴蝶,已经让这片时空产生了极大的改变。
正因为正德皇帝身体状况如此要紧,苏木自然不会去太医院和太医们探讨皇帝的龙体。
他想了想,看来,也只能悄悄观察,看以后能不能从民间找几个名医,看能不能帮着调养调养正德的身体。
再说,时间紧迫,马上就要出京,也由不得苏木多想。
家中的行装已经准备完毕,朝廷的行文也下来了,包括随从和依仗都已经派遣到位。
第二日,心中虽然不舍,苏木还是正常启程去陕西巡按地方学政,并主持明年的乡试。
两个夫人和小蝶自然要来送行,新婚也不过四五个月,这次却要分别将近一年。胡莹平日里虽说大大咧咧,而吴夫人也对苏木出京持鼓励的态度,可等到了码头,二女的眼圈却都红了。
至于小蝶,更是泪水长流,不住地叮嘱随行的赵葫芦,要照顾要老爷,马上就是冬天,却不能叫老爷受了凉。还有,西安一地的水土坚硬,老爷对于衣食也讲究,在吃穿上,不能太节省云云,就是一通唠叨。
苏木心中也是难受,拉着三女的手,安慰了她们半天,还没等将她们的情绪平稳下去,就听到那边好生喧闹。一群官员走了过来,定睛看去,正是翰林院的同僚和殿试时的同年过来送行。
同三女悲戚担忧的神情不同,他们却满面的艳羡。
苏木以区区二十弱冠年纪就能巡按一省的学政,又主持当地乡试,做了大宗师,在国朝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却是独一份。相比之下,本届殿试榜眼康海虽然也主持江西乡试,可人家已经是二十八就岁的年纪,和苏木比不了。
从这一点看来,苏木这一桩荣耀简直就叫人嫉妒了。
和各位同窗同事各自饮了一杯酒,互道一声珍重,苏木同众人挥手作别,上了官船。
“呼”一声,大帆在日头下升起,惊起了一群翔集在码头上的飞鸟。
此刻正是深秋季节,天气还有些热,晒了许久的水面有热气荡漾开来。在飞鸟的叫声中,大船猛地一耸,顺势而出,在大运河上划出深深的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