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顿时一松,子时了,终于解脱了!
“子时了,子时了!”府中到处都是下人们的欢叫声。
小蝶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赵葫芦和丫鬟们。
赵葫芦率先拜下去:“新年快乐,祝老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照,大吉大利。”
其他丫鬟和下人也同时拜下去,一时间,拜年之声不绝于耳。
小蝶咯咯笑着:“一个一个来。”
然后叫人抬了一筐钱,开始发押岁红包。
吴老先生被她们这一打搅,自然是说不下去,只郁闷地摇了摇头。
京城三年三十的鞭炮声响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结束,第二日,苏木休沐,睡到中午才起床。
院子里满是红色的鞭炮碎屑,雪也停了,腊梅花上积着白雪。
苏木突然想:正德一年终于到了,皇帝要亲政了,这是一个新的时代,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时代!
他为人低调,又只是个八品闲官,也没什么人上门拜年,他也懒得出门。
在家里偷得浮生半日闲之后,大年初二那天,照例去通政司上班。
过年是明朝官员难得的一个休沐的日子,虽然法定假期只有一日。不过,官员们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各衙门也不怎么管事,任由大家处理手头的杂物。
大过年的,衙门之间相互走访。官员们之间相互撒帖子,拜年、吃酒联络感情,也是免不了的。
这情形,一直要忙到大年十五之后才能消停。
过了大年,官员们才算是真正的收心,开始上班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可断了言官们的生路了
通政司本是清苦的衙门,除了几个老大,下面的经历和知事们更是浑身上下都刮不出一星油儿。加上这地方对于整个大明朝的朝局而言不过是一个摆设,也不会有人来送礼团拜。
上次冲虚送礼过来,那是本着礼多人不怪的言责。而且老道士对大明朝的官场体制也不太了解。一听到通政司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将其当成了内阁那样的实权结构。否则,也不可能给苏木结识他的机会。
往年间,穷知事们巴不得有衙门或者官员请他们出去吃酒,看能不能得些好处。今年大家都一条心要参加来年的春闱,也知道在这里干不久了,都没心思去想这些俗事,一心扑在书本上。
从大年初二开始,知事们都准时到了通政司,开始埋头苦读,图的就是这里的清净。而且,在学问上有不明了的地方,可以第一时间和同事切磋。
因此,整个过年期间,通政司的人都按时报到,按时下班,工作态度极其端正。
如果明朝政府有所谓的风纪纠察部门在大过年的到个衙门查访,通政司绝对会拿一个先进集体的锦旗。
满耳都是同僚们的哦咏之声,苏木倒有些喜欢这里的读书氛围。
以前觉得三月份的春闱还早,有的温习的时间。现在一旦将心沉下去,才发现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大年就过去了。而他感觉,再这个半月之中,好象没学到什么东西。
正月十五之后,朝廷开始正常运转,手头事务一下子就忙起来。
国丧正式解除,还有两日就该是正德天子大婚、亲政的日子。
按照朝廷礼制,朝廷但凡遇到婚丧、登极、亲政、册立、征战等国家大事,都要告祭太庙,这次自然免不了。
各衙门,尤其是内阁和礼部更是忙得脚不粘地。
不过,这些同苏木,或者说与通政司也没任何关系。
当然,往来的文书数量却是往日的十倍。
知事们现在已经铁了心要扑到进士科上,对于政务也没有任何节操,直接叫书办处置就是。
苏木对于这种收收发发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兴趣,离下一次邸报的发行还有些日子。再说正德正式亲政之后,他手头的差事已经算是彻底半完。邸报以后怎么办,同他也没有一文钱关系。
这个时候,他才忍不住轻轻感叹一声:真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啊,除了上次被张永问话之外。
这一日,苏木因为有事跑了一趟礼部。等忙完,刚到衙门,就听人说,左通政华察觉一大早过来,将众人都痛骂了一顿,说是上一期的邸报出事了,连累着整个通政司都受到都察院言官们的弹劾。
华大人心中不爽,跑到吴世奇那边,正同他拍桌子骂娘呢!
作为这一期邸报的始作俑者,苏木自然关心,忍不住问同僚具体情形究竟如何?
话刚问出口,一向看苏木不爽的段炅冷笑着说风凉话:“吴大人弄的邸报满纸阿谀奉承之语,人品低劣到令人法指。当初本官就说过这么做乃是小人行径,这不糟糕了,这朝廷中小人虽然不少,可正人君子却还是绝大多数。路不平,旁人铲。”
说着话,段炅不住拿眼睛斜视苏木,意思是苏木你是吴世奇的同党,自然也是小人。
翁知事是个老好人,忙拉住苏木,示意他忍耐,又飞快地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那一期的邸报发行之后,第一时间传到内阁手头之后。首先谢迁谢阁老就按捺不住,跑去找慈圣皇太后和皇帝顶牛,最后吃了张太后不软不硬的一记,闷闷地回到了内阁。准备连同刘健和李东阳两个阁臣继续上谏。
刘首辅一看府邸报,大怒,就拍案而起,说,邸报办成这样,满篇都是吹牛拍马阿附之言,还有什么意义,断不能忍。
“不过,李大学士却让两为阁老忍耐,反道,其实,府邸报这么办,对内阁的政令通达却是有好处的,且静观其变好了。”翁知事说:“本官也是前几日听一个在翰林院任职的同窗说起,这才知晓这桩秘闻的。”
黄知事赞了一声:“翁大人耳目真是灵通,还请继续说下去。”
听到有小道消息,其他几个知事都围了过来,一脸的兴奋。
只段炅不屑地坐在一边,但苏木还是发现这厮却也竖起了耳朵。
牛知事也跟着说:“对对对,翁大人你继续说,说说咱们弄的邸报为什么对内阁有好处?”
翁知事见大家来了精神,也是得意,提起精神:“这事得先从言官们说起。对于这期邸报,其实,御使台反应最为强烈。而相爷们同言官,却不是太合拍。”
原来,在看到邸报之后,刚开始还感叹:天下升平、皇帝圣明、太后吉祥,真乃盛世也!
可读到最后,却炸了窝。
就有御使弹劾:通政司上下大小官员窃据中枢,阻塞言路,蒙蔽天下。所办邸报只听歌功颂德,却无半点世情民意。若陛下、太后和只听得进好话,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长此以往,阿谀小人得势,国家必将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国有铮臣如何如何,家有什么又如何如何?
最后,上升到生死存亡的高度,请朝廷将通政司的通政司、左右通政都统统罢免,以正人心士气云云。
反正一句话,不治罪通政司的相关领导,不整改邸报的办报方式,国将不国了。
黄知事:“这些言官还真能上纲上线啊!”
翁知事一笑:“你这就不知道了,咱们吴大人弄的这个邸报可是断了御使们的生路了,如此一来,人家必然要跟咱们通政司拼命。”
“怎么说?”这下,连苏木都觉得很是好奇。
翁知事:“言官们主要的任务是风闻奏事,说穿了,就是给人挑毛病的。可这毛病怎么挑,却有些讲究,总归要说到点子上。否则鸡毛蒜皮说一通,反显得你这人没能耐。”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又开始PK了
翁知事平日里是个厚道人,秉承着言多必失,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的原则,说话也少。今日有心在同事面前炫耀自己耳目便给,就打开了话匣子。
“天下言官十八道,整个御使台有一百多个御使。天下无事,哪里有那么多毛病好给他们挑,就算有事,也不一定人人有份。”
“六科的给事中最便利,毕竟天天坐在衙门里,要想找人麻烦,随便就能抓住你的短处。”
听他这么说,众人纷纷点头。所谓六科各事中,乃是洪武朝时所设。也就是说,朝廷在御使台的御使外,另外还外派官员到六部坐镇监督。编制上归御使台,但上头却没有直接管辖权。
除了给事中之外,东厂还派有太监坐堂,锦衣卫也会派人进驻六部监视。
这也是明朝政治的一个特点:相互监督,相互牵制,以保证政府机构的清廉和效率。
御使们每年弹劾了多少人,上了多少进谏折子,那可是要例入政绩考核的。六科给事中超量完成任务当不在话下,外派到地方的御使干起来也轻松愉快。
可整个御使台有一百多人,外派的言官数量毕竟有限,而六科给事中却只有六人,整一个僧多粥少的局面。为了抢新闻,挖官员们的黑暗面,都要打破头了。
在吴世奇和苏木主持邸报之前,这个朝廷的唯一新闻来源则是言官们的救命稻草。实在想不出法子,就拿邸报上下左右的读上几遍,怎么着也能找一个人一件事开刀,揭露社会和体制的黑暗面,反思人性中的劣根。
如此,也能顺利地完成当年的工作。
可通政司这种类似CCTV的邸报一出,言官们一看,都傻了眼。满篇都是颂扬继续颂扬,满眼皆四海无事。
大家没办法完成任务,就只能来找通政司的霉头。
于是,这几日,一百多份弹劾折子雪片一样地飞上去。
苏木吓了一跳:“这么多折子,我等怎么不知道?”
黄知事:“言官的折子可以直接递到内阁的,不用经过我们这里。吴大人断了御使台的饭碗,叫大家完不成年考,这个仇可结大了。”
翁知事:“如此一来,整个通政司,或者严格来说通政使和左右通政都承了巨大的压力,早朝的时候被百官骂得都快抬不起头来了。如此仅仅是被弹劾还好,偏偏慈圣太后和皇帝陛下还颁下圣旨说通政司办差勤勉,尤其是华左通政,他直接负责邸报的最后审核,居功奇伟,赏绸缎一匹。”
“赏赐绸缎一匹?可见慈圣太后和陛下对这一期的邸报很满意,这对华大人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荣耀啊,怎么又可能和吴大人吵成一团?”另外一个知事好奇地问。
对于明朝的文官来说,皇家赐宴、赏东西乃是一件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皇帝赏下的东西他们还舍不得用,要供起来,碰到客人就会拿出来炫耀,以示自己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
当然,天子赐宴,所赏下的食物还是要吃的,这东西不能存放太长时间。大学士们在筵讲之后,都会被皇帝留下吃饭,吃不完的菜肴按照规矩都必须打包带回去。当然,皇帝的御膳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就是猪食,至于带回家吃不吃,就只有天知道了。
段炅又开始发出不和谐的冷笑了:“这份邸报一出,主办人小人的名声算是坐实了。华左通政蒙此不白之冤,自然要找吴大人理论。换成你们被言官弹劾,被人骂为佞臣,会高兴吗?其实啊,本官绝对,华大人好象是找错人了。”
又是用讽刺的目光看着苏木。
苏木三番五次被段炅挑衅,心头不快,眉毛一扬,正要反击。
翁知事,忙拉住他,又笑道:“现在,话又回到前头,为什么咱们所办的邸报,内阁倒觉得对他们有好处。”
众知事和苏木最近关系密切,自然不想看到苏木和段炅起了争执,同时问:“为何?”
被众人这一打岔,苏木也没有机会说话。
翁知事笑道:“言官们没事找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以风闻奏事又不承担半点责任,内阁以前无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免不了要上邸报刊载。现在好了,上面一团和气,全是平安无事。内阁辅臣们半起事来也少了很多约束和弹劾,自然感到无比舒畅。只不过,表明上却不能说而已,这也是李阁老让刘首辅和谢阁老静观其变的原因。”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大笑,又赞了一声翁大人知道的事情真多,人面真广。
大家为了不叫苏木和段炅起冲突,笑得越发地大声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脆的声音从经历厅官署里传来,听声音好象是有人摔了杯子。
这一声叫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互相看着,神情满是无奈。
至于那段炅,面上的讥樊色更浓。
显然,通政实左通政,经历司的顶头上司华察大人,和吴老先生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这个华察,好大官威,居然摔了杯子。看来,邸报一事让他恼羞成怒了。”苏木想。
可让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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