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时候,楼上发出一声长笑:“我道家炼丹有两种,一是外丹,一是内丹。龙门丘祖师专修命性长生之术,不假外力,练的是内丹。”
苏木抬头看去,却见着二楼过道的扶手后站着一个身着上好松江棉布道袍的中年道士。
这人五官清秀,三缕长须无风自动,一派仙风道骨。
知客一施礼:“冲虚道友,这位是……”
原来他就是武当山来的冲虚道人,不等知客说话,他一摆手,笑道:“下面可是我朝青年士子中的第一才子苏木苏子乔,贫道有礼了。”
这下,苏木才吃了一惊。如果没有记错,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冲虚,以前可没见过面。
这道人怎么一见我,就能喊出苏木的名字,却是古怪。
进得冲虚的丹房,屋中的陈设非常简单,也就两口蒲团、一几、一个香炉。
冲虚径直坐在蒲团上,朝另外一口指了指,苏木看了看,实在找不到椅子,也跟着坐了下去,将通政司的公文递过去。
道:“道长的心意我通政司上下都心领了,无奈国家有制度,不能收礼。下官已经将东西都带过来了,还请道长收回,然后打个凭条让苏木带回去。”
冲虚接过公文看了看,伸手提起毕在几上写了一张收条,道:“这是贫道请道录司转给通政司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山野土产,值不得几个钱,怎么比得上地方官府送来的夏、冬两季的冰、炭敬。苏大人若要将礼物退回来,可直接去道录司,怎么放到白云观里来?”
苏木一笑:“久闻冲虚道长是大德人仙,苏木心中景仰,故尔借此机会与道长一晤。”
冲虚也笑起来:“人说苏子乔乃是宋时东坡居士转世,你不过来,贫道倒是想去拜访呢!不知苏子乔今日见了小道,可是心中失望——不过一个普通的牛鼻子罢了。”
苏木也没想到冲虚偌大名气,为人却如此诙谐,也跟着大笑:“方才见道长竟直喊出苏木的名字,果然是神通手段,下官不虚此行。”
“神通,呵呵,神通这种东西也就是骗骗愚夫愚妇罢了,咱们修行人讲究的是心性磨练,对于所谓的仙家手段并不在意。若是太执着于此,反离大道远矣。”冲虚抚摩着长须:“刚才刚一见面就能叫出你的名字,却是有其他原因,苏子乔你想知道吗?”
苏木一呆:“还请道长解惑。”
冲虚伸出三根手指:“有三个理由,第一,刚才你同白云观知客道友进来的时候,贫道听到他叫你苏大人,那么,可以肯定地说,你姓苏。”
苏木骇然:“方才你在楼上,我们在搂下,说话的声音那么小,道长竟然听到了?”
“无他,唯心静尔。”
苏木:“那么,第二条呢?”
冲虚:“姓苏,且身材匀称,年纪二十出头,气质儒雅潇洒之人,京城中也只有你了。听说苏子乔文武双全,诗词文章了得,武艺也是不错。这练武之人虽然身体强壮,但和贩夫走卒不同,身上的每个部位都非常流畅匀称。不像是一般人那样,只一个地方发达。比如挑夫,着胆的那只肩膀就要宽厚结实许多;比如耕作的弄夫,因为腰和小臂要同时使力,这两处也比其他人要粗;比如读书人,因为成天伏案,皮肤白皙,身材也纤弱。可因为活动太少,脚非常细,但肚子却大。苏子乔你皮肤白皙,右手中指第一关节因为握笔生了老茧,自然是读书人。可身体却结实健美,显然也是练过武艺的。到这个时候,贫道已经有四分把握是苏子乔你了。”
“道长总结的是。”苏木大笑,却忍不住为冲虚出色的观察力而暗暗吃惊。
笑毕:“这才四分把握,那么,后面六分又是什么,还请教。”
冲虚:“再看到你身上那袭正八品的官服之后,贫道就有十成把握可以肯定,来访之人定然是大名鼎鼎的苏子乔了。”
苏木疑惑地看着自己身上草绿色官服:“就凭这一条你就能肯定?”
冲虚点点头,“贫道来京之后,也曾游走于朝廷公卿大夫府邸,最近听人说你进通政司做了正八品的知事。姓苏、文武双全,正八品,不是苏子乔又是谁?”
苏木心中佩服,忙一拱手:“道长果然高明,苏木佩服。”能够有这种强大的观察和分析能力的人,值得人敬佩。
冲虚哈哈笑着:“苏大人,这下你相信贫道使的不是神通了吧?”
苏木:“恩,这比使用神通更令苏木佩服,对了,苏木带来的土产还请道长收回去。”
冲虚也不矫情,点点头:“一点小心意,既然你们不受,贫道也不强人所难。说起来,苏子乔你今天不来白云观,贫道还要去你府上拜访呢,却是有一事相托。”
第五百一十六章 冲虚的目的
苏木今天来白云观见冲虚道人,本是有所求而来。中国本就是一个人情社会,你求别人帮忙,别人若有事找上门来,也不能推脱。
现在既然冲虚道长先提要求,苏木心中也是欢喜,否则,等下还不知道该怎么求他呢!
苏木:“道长请说,你我一见如故,若苏木能帮上忙,自然是义无返顾。当然,如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也只有抱歉了。”
“这事也只有苏子乔你能办,贫道也不是个不通情喇人,定然不会叫苏大人为难。”冲虚道:“贫道在武当山修炼四十来年,可谓是山中无甲子,对于世上的事情也不是太清楚。这次奉诏进京面圣,本以为一来就能见到皇帝陛下。可一到这里,如今已是两月,却一直没有能够得见天颜。听说苏大人乃是天子龙潜时的旧人,在陛下跟前的情分当世第一。贫道想请子乔你引见引见,也好见了陛下,早些回武当山去。”
苏木问:“道长这次来京城是得了圣旨的,可进京这么长日子,怎么就没见着陛下?”
他有些不解。
冲虚淡淡一笑:“子乔你简在帝心,又是东宫旧人,要想面圣,也是一件寻常之事。贫道不过是一芥庶民,这次来京城又不是军国大事,要想见到陛下,还得等宫中的安排,却不是那么容易。”
他心中也是苦恼,想当初得了圣旨之后,整个武当上下都是大为振奋。却不想,进京之后,他冲虚好象已经被皇帝陛下给忘记了,直接晾在一边,这一等就是两月。
搞不好,皇帝已经忘记这件事了。问题是,皇帝一天不见他,冲虚就一天不敢离开。否则,难保皇帝哪一天心血来潮要见了,却找不着人。整个武当山的大小宫观,只怕都要受到牵累。
可这么老是呆在京城也不是办法,冲虚渐渐地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段时间,他成天奔走于公卿大夫之中,并使出了不少神仙手段,想的就是要引起宫里的注意。
今天看到苏木,冲虚突然想起前阵子听到的一个传说,说是苏子乔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特殊,可以说,正德陛下能够顺利接位,同此人有莫大关系。
如此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就坐在自己面前,冲虚如何肯放过。也顾不得今天是同苏木第一次见面,就贸然出言恳求。
他在道教界乃是宗师级的人物,说出这话时,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
听了冲虚的话,苏木一笑:“明白了,不就是要见陛下吗。苏木若是有机会见到万岁,可在他面前提提。不过,陛下想不想见道长,苏木却不敢保证。”
确实,自己和正德皇帝是哥们,想见他,只需通报一声,随时都可以。如此一来,就觉得要见正德皇帝,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问题是,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人人都是苏木,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六部尚书、内阁辅臣、翰林院学士。
一个普通人要想见着皇帝,其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程序。冲虚在京城候旨两月,也不希奇。
冲虚听苏木这么说,心中欢喜。他这次进京所谋甚大,主要目的是将道教发扬光大,最后能够成为皇家国教。最近几十年,国家日益繁荣富强,百姓富足。按说,佛、道两家应该更加繁荣才是。
可说来也怪,百姓日子好过了,可到道观里打醮、烧香、许愿的人却越发地少了。可见,宗教这种东西只能在贫穷的土壤里产生。新兴的市民阶级生活富裕闲适,对他们来说,这里现世就是天堂。自然不会去佛教找精神寄托,求来世富报。至于道家的长生、命性,绝情寡欲,对红尘中的饮食男女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到如今,武当山的道观香火日间冷落,已经透出一丝破败相来。
这次天子召见,对武当山的道人们来说却是一件提振人心的喜讯。既然下层路线走不通,如果能够吸引皇家信徒,对广大教门却是一桩利好。
……
在真实的历史上,武当山的繁荣始于嘉靖朝。那是因为嘉靖皇帝就是湖北安陆人,从小修道。等他做了皇帝之后,就不段拨下款子扶持道教。到后来,武当山简直就是皇家寺院。
可见,上层路线对道家来说却是一条捷径。
……
冲虚:“有子乔你进言,贫道自然是放心的。”
说来也怪,刚才说着话,苏木也同时想起了真实历史上嘉靖朝道家的繁荣昌盛,心中一凛,突然明白冲虚进京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实际上,苏木这人也没什么信仰。对他来说,佛道两家也没什么区别,而且,这两门宗教都讲究个人修养,不怎么过问世事,只一味让信徒修身向善。
反正要帮忙,不如帮个彻底。
想到这里,苏木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长可知道陛下这次召你进京所为何事?”
冲虚:“却是不太清楚,估计陛下是想问问长生术吧。”
“不,不对。”苏木摇头,笑道:“陛下对长生术可没什么兴趣,他关新的是武术。你们武当山不是武术中的一大流派吗,陛下嗜好武学,你是武当山的当家人,自然要找你来见识见识。”
“原来如此。”冲虚突然有些不悦:“武术这种东西,小道而已。古人云:侠以武犯禁,这人若是有武艺在身,遇到事免不了要想用武力解决。好勇斗狠,对于国家和百姓却没有任何好处。我等修行人,讲究的是修炼心性,别说武艺了,就连出神通也是邪魔外道。”
苏木笑问:“道长你究竟会不会武功啊?”
“不会。”
“啊!”
“不过嘛……”冲虚沉吟片刻:“万法归宗,武学和道学之间也有脉络联系。”
苏木也懒得同他再说下去,就道:“道长,反正不管如何,我若是见了陛下,就在圣驾面前提提你的名字。本官还有一件事想请道长帮个忙。”
听苏木答应,冲虚心中欢喜:“子乔你请说。”
第五百一十七章 觐见日期
反正苏木今天是第一天去通政司报到,也没什么事情,也不急。
就详细地将胡顺所弄出的那件麻烦从头到尾跟冲虚说了一遍,然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同冲虚道:“道长,到时候若是胡大人来白云关求见你时,能不能绝了他的子嗣执念?”
冲虚不住摇头:“咱们修行人讲究的是口中之言心中所想,不能骗人的。况且,子嗣香火,乃是对先祖尽孝。别人看我等道人,闭关清修,斩情绝义。其实,道家的修行人并不是佛家的出家人。就像我武当山的弟子,每年还得抽一个月回家在父母面前尽孝。子乔你这种断人香火的事情有干天和,贫道却是不能做的。”
苏木见他不干,又耐着性子说了半天,可冲虚还是不答应。
这道士,原则性还真是强啊!
最后,苏木说得口干舌躁,心中难免焦急起来。
见苏木不耐烦,冲虚一笑:“子乔,恕贫道多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断你未来岳父的根,难道就不怕他将来发现恨你吗?”
苏木苦着脸:“我怕啊,但我更怕我未来的老丈母啊!”
冲虚道人大笑起来,起身送客:“子乔,这事确实不能做。若你不愿意在陛下面前引见贫道,在下也不怪你。”
苏木如何肯走,白忙了这半天且不说了。如果事没办成,光那胡莹发起怒来,就够他喝一壶的。
一咬牙,暗想:好个冲虚,还真不好对付。罢,我就再给你许些好处吧!
苏木却不起身,反指着蒲团:“道长别忙送客,且听苏木一言。”
冲虚又坐了回去:“子乔请说。”
苏木淡淡道:“仙长质高行洁,又修为高妙。苏木当奏报陛下,请道长为至一真人,统辖京师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总领道教,赐给紫衣玉带及金、玉、银、象牙印章各一枚。班二品,以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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