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如今身份超然,已经过了同一群青年书生争强斗胜的阶段。即便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反叫人笑话堂堂一代词宗欺负几个小书生。
就只顾着埋头吃酒吃菜。
见他吃相难看,众书生都轻笑一声:果然是一个粗鄙之人,我等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这其中,顾润笑得更是欢畅:“梅富贵,你没做巡检之后,生计艰难,否则当日也不会要入盐司的幕中,只可惜吴老大人鄙视你的为人,不肯与你见面罢了。”
苏木依旧不理。
心中却是怒极:看到正德皇帝和顾文本的面子上,我苏木不同你计较,可做人也不能太过分了。日后等回了京城,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驸马爷。
文官要收拾一个皇亲,有的是法子。
顾见如此挑衅苏木都不搭理自己,也没了趣,就转过头去同其他书生说起风月来。
说起吃喝玩乐来,顾三公子可是沧州城中的名人,否则也不可能得了顾花少的花名。
很明显地看得出来,三公子很是喜欢这种放荡不羁的日子。一会儿说城中的青楼中又来了什么清馆人,各自有什么特点,然后又给她们排了个名次。
一会儿又说起前几日,三五学友,同城中的名妓出城踏青,去了什么地方,又吃了什么酒,写了什么诗。
说到高兴时,顾三公子还将那几首诗朗声念了起来,自然得了一片彩声。
有男人的地方,自然免不得要谈风月,很快,又有更多的士子加入进来,说得眉飞色舞。
苏木不好此道,自然是插不上嘴。
不过,他心中却对顾三公子有些佩服起来:这厮真会玩啊!
正想着,苏木回头一看,却看到一饼二饼两个丫头都是满面怒容。
苏木忍不住哈一声笑出声来:不作就不会死,顾花少你如果进了京城,苦日子可有的受。光这两个丫头就能将你给锥扁了。竟敢背着公主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已经引起这两个忠仆的愤恨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作就不会死
要知道明清两朝的皇家驸马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个名号说起来好听,可真正深入到驸马爷的生活之中,才知道,这其中都是斑斑血泪。
首先,你做了皇家驸庐后,家人可能因此受惠,碰到大方一点的君王,自己妹夫的家人封侯都有可能。
可这种政治待遇却同驸马爷没有任何关系。
做了驸马,不能种田不能经商不能做官,每年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十两银子俸禄可拿。当然,公主是非常富有的,皇家嫁女,动辄赏下良田万顷、皇庄无数,出嫁时光打首饰都需耗费二三十万两白银。
不过,这些东西可是公主自个的,不归驸搂配。朝廷又以后成例,如果公主去世,又没有子嗣,这些财产都是要被皇家收回去的。
钱财还小事,关键是公子和驸马是上下级关系。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驸马你要过夫妻生活,也得公主手下的老妈子和贴身宫女答应才能近得了身。
明清两朝不少驸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公主一次面,为此,有的驸马甚至还拿出大笔银子贿赂公主身边的奶妈和宫女,为的就是可以同公主睡上一觉。
碰到没钱的那种驸马,也只能强自忍了。雍正朝有个驸马就是因为打熬不过,同下人搞基。既然连自己老婆都睡不到,又不敢出去嫖妓,咱玩兔子总可以吧?
结果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的被公主的奶妈给知道了,直接在告了他的黑状,最后,这个可怜的驸马爷究竟是什么命运,可想而知。
雍正不是一个好相以的,四爷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
看到一饼二饼眼中的愤恨,苏木好笑的同时,突然有些同情起顾老三了。
这两个宫女可都是女汉子,看长相,这辈子估计也没有嫁出去的可能。而且,她们又是太康公主的心腹,否则,公主殿下离家出走也不可能着她们。
如果不出意外,这顾润要同这两个宫女打一辈子交道。
如今,顾润在外面如此风流,而且是在公主眼皮子底下,不被她们折腾得欲仙欲死才怪。
正同情着,太康公主就换好衣服出来。
还真别说,太康公主非常会打扮,毕竟是皇宫里面出来的女子,无论是装扮还是举止,都有一种特有的雍容。寻常女子同她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山鸡与凤凰。
再加上太康又美得不像是人间人儿,刚一出场,喧哗声立即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一副狂热崇敬的模样。
看到苏木,太康眼角带着一丝得意,然后施施然坐到苏木身边,嗲嗲道:“梅巡检你也来了,本道还以为你生人家的气呢!”
这话嗲得化不开,听到了简直让人身上的骨肉都酥成粉末,又说得如此亲热,所有人眼中又充满了嫉妒的怒火。
苏木:“恩,听说是仙子的生日,在下来得仓促,却没有准备礼貌,失礼,失礼!”
太康公主妙目一转:“你竟然没准备礼物,人家可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不过,人来了就好,礼物以后补上就是了,等下与我诗词唱和赔罪就是。”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要让苏木当众输上一场。
苏木无奈地笑了笑,也不说话。
却不想,那边,顾润哼了一声,重重地将酒杯杵在桌子上:“仙子,梅富贵不过是一个粗人,懂得什么诗词,没得败了你的兴头。”
苏木心中一动,决定给顾润挖个坑,诚挚地说:“确实,梅某对于诗词一道却不擅长,怎么比得了顾三公子的儒雅风流。刚才我们不是说到三公子前几日同几个青馆人一道出门踏青,还得了几首诗词,想来定然不错。”
顾三公子却以为苏木是来挑衅的,就站起声来,朝太康公主一拱手:“不过是妙手偶得,却也普通。”
苏木:“要不念来听听,叫一真仙子品鉴品鉴。”
“好!”顾三公子来了精神,就朗声将自己的诗词高声念了出来。
一共两首诗,其实也很普通,不外是和青楼女子之间的闺怨恨、离情、爱慕罢了。
不过,矮子当中拔高个,他在沧州读书人当中也算是此中高手。
两首诗念罢,众人都连连赞许。
“好!”苏木鼓掌。
顾润一脸不屑:“你这粗人也知道其中好处,呵呵,那天你也写了两手好词,要不,你也作一首律诗?”
苏木摆手:“律诗我是不成的,自然比不得三公子。不过,三公子这两首诗中写尽了对青楼女子相思之意,如今却在一真仙子的生日宴上念出来,好象不怎么妥当吧?”
此话一说出口,一饼二饼的嗓子里同时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
顾润有些慌乱,口吃道:“仙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康公主依旧笑眯眯的模样,嗲声道:“讨厌,将写给别的女子的诗念给我听。不过,顾公子这种风流人物,自然要同其他女子诗词往来才是。譬如宋时的苏东坡,就经常带着女子出门游玩,痛饮狂歌,诗酒风流,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
听一真仙子这么说,顾三公子只觉得这话说到自己心坎里头,叫道:“仙子真乃是小生的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以。世人都笑我顾润荒诞不经,却只有仙子知悉我心,叫人,叫人……”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就红了,嗓音哽咽了。
苏木看到太康公主的眼角闪过一丝愤恨,心中大爽,暗笑:“花少,你也别激动,哭的时候在后头呢!”
顾润念完诗,众人又品评了半天。
太康公主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空位,皱了皱眉头:“徐之升怎么还没到?”
见她不快,顾润等人忙解释说,州学今日有事,徐之升徐兄要迟些才能来,等下罚他几杯给仙子赔罪。
徐之升这人苏木也是听说过的,这人颇有才华,是沧州州学的廪生,估计下一届科举考个举人也是有把握的,偏偏这人非常年轻,今年不过十七岁。
他为人敦厚淳朴,少年老成,又嫉恶如仇,无论人品还是文章都叫人佩服,算是沧州一众青年书生的领袖。
第四百三十章 联句
太康公主闻言,又是甜甜一笑:“他若是不来,今日这个雅集却是少了许多趣味。”
这一笑,直晃得众书生眼花,只觉得一缕魂儿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顾润顿时不满起来:“仙子这话说得没个道理,小生却不以为然。”
太康公主可以惊讶地瞪圆眼睛:“愿闻其祥。”
顾润“哗”一声打开折扇,悠悠道:“徐之升道德文章固然了得,可这些只不过是经世致用的科举工夫。而今日仙子生日宴上,只谈风月,又不可能现场做八股文章,可真说起诗词,不是晚生狂妄,却比徐廪生要强上许多。所以,他来不来,倒不要紧。别到时候之乎者也一大堆,反扫了仙子的兴。”
自古文人相轻,见一真仙子如此看重徐之升,众生心中也是不满。
顾三公子这席话算是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一想,没错,科举考试我是比不上徐秀才,可若说起做诗词,却要比他强上许多。
于是,大家都笑起来,都道:“一雨兄言之有理。”
更有人说:“徐之升不来才好,他来,反坏了气氛。”
看到沧州书生们起哄,苏木心头叹息一声:“这群书生也不过如此气量。”
太康公主这才端起一杯酒,娇笑道:“是我刚才说错了话,先罚酒一杯。”
顾润得意地站起来:“仙子说哪里话,小生陪饮一杯。”
喝完这一杯酒,顾润乘着酒兴道:“今日仙子的生日宴满座都是我沧州青年才俊,刚才也看了一场杂耍。不过,都是士林中人,有酒无诗却是不美,仙子不如出一道题如何?”
众书生都同时叫好。
说这番话的时候,顾润和太康公主的目光同时落到苏木身上。
见二人看着苏木,其他书生也都留了神,这才想起,两三个月前的画舫聚会上,这个梅富贵突然作得两首惊世之作,夺得头筹。
那两首词作得极好,无论是词句还是境界都已经超过了在座诸人。
到如今,他的词作还在城中的青楼楚馆里传唱。
看来,今日一真仙子是想借这么一个场合,当着众人的面将场面找回来。
顾润:“梅巡检如今偌大名气,既然已经来了,不如一道作几首?”
众人这才发现又让顾润抢了先,同时叫道:“对,姓梅的,呆坐着有什么趣味,一起玩玩吧!”
苏木心中叹息一声:“怎么又是赛诗,你们这群书生聚会难道就不能换点新花样,大家打打牌搓搓麻将不好吗?”
他摇了摇头,道:“我梅富贵不过是一个粗人,懂得什么诗词,上次胡诌了几句,当不得真,这次就算了吧!”
苏木可没兴趣陪他们一起酸,今天来这里也是没有办法。好在花厅里凉快得紧,且吃吃喝喝,将这一下午的光阴给打发了。
“哈哈,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粗人!”众生又同时哄笑,心道:胡诌两首就如此精美,我等用心作来,却被他比下去了。看来灵感这东西真是无从琢磨,老天爷也不公平,梦笔生花的好事竟然落到一个粗鲁不文的武夫头上。想来,今天他再没有那种运气得到老天垂顾,再做出好诗句来。
听到大家的嘲笑声,苏木也不在意,只端着酒杯浅浅地饮了一口。
就在这个时候,太康公主突然低下头,在他耳朵边咬牙切齿道:“苏木,今日你不作也得做,若是识相,没准我一高兴,就回北京了呢!这丢了的面子,得找回来。本殿这辈子就没输得那里惨过,你自己看着办吧!如若不然,将来见了太后,咯咯,你知道后果的。”
语气虽然凌厉,可从头到尾太康公主脸上都带着甜得腻人的笑容。
苏木苦笑一声,嘀咕道:“看来,我今天不露一手是不成的了。”
太康公主依旧笑着在他耳边道:“你想输也不能太明显,本殿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外乎是胡乱应上几句,然后自承技不如人。可这样的胜利,本殿却不稀罕。若是落到别人眼中,反以为是你故意相让。”
苏木笑得更苦涩:“赢又不是,输又不是,你到底要闹哪样,真没见过像你这么难侍侯的。”
太康公主的意思他是明白了,不但要赢自己,还得赢得漂亮,这个度,可不好把握啊!
要知道,苏木肚子里所记得的明清诗词可都是经典之作,任随哪一首出来,就能高出这个时代的大家一头。至于普通明清诗,他以前也就是随意看上一眼,谁还会用心去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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