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龙家下人又开始骂:“苏木,别看你是也是个秀才读书人,咱们敬你三分。等我家公子中了举人,你又算得了什么?”
“苏木,你以前在咱们家骗吃骗喝,咱们少爷看在大家动是读书种子的份上接济,他是大名士,自然不会跟你们这种骗子一般见识。可老子却看不下去,等下拼着被公子责怪,也要赶你出去。”
这句话指桑骂槐,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吴举人气得嘴唇哆嗦:“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真以为老夫是市井泼皮在你们这里耍赖。明卿,若不是你父亲当初强留,盛情难却,我早回河间府老家了。”
龙在却不说话,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吴小姐忙扶住老举人:“父亲,你别生气。”
小蝶大叫一声:“都安静,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龙在中没中?既然你们要问,好就告诉你们,你家龙公子没中,名落孙山,这下你们可满意了?”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然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一个黄毛丫头懂得个屁,我家公子会不中吗?荒唐,荒唐!”
吴举人在女儿的安慰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才咳嗽一声,问:“小蝶,你据实说话,究竟去看榜没有,结果如何?”
苏木和龙在同时将头转向小蝶,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又飞快闪开。
小蝶:“回吴老爷的话,小蝶又不识别字,去看什么榜啊。先前听那秀才说总督衙门的榜文出来了,我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其他就跑回来报信。到现在我家公子中没中,鬼才知道。”
听他这么说,苏木这才想起这一点,忍不住苦笑一声:我却忘记小蝶是不识字的,又怎么可能去看榜文。关心则乱,刚才我这心跳得真是厉害。这感觉比起当年去查高考分数的时候还紧张啊!
又不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龙在一眼,他也好象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
“不识字你说什么我家龙公子名落孙山,可恶的贱人!”
“对这种贱人就该直接从这里轰出去!”
这下,龙家的几个恶奴都挽起袖子不住大骂。
吴举人气得浑身哆嗦,大叫:“龙在,你家下人如此无礼,你们龙家的门风可都被败坏光了!”
毕竟是父亲的同年,龙在哼了一声:“都别闹,对了,去看榜的究竟是谁?”
一个龙家的下人讨好地将脸凑过来:“回公子的话,是段三、路四去的。”
“段三和路四,这两人的脚程倒快,怎么还不回来?”龙在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是平静,可内心中却是火烧火燎一般。
即便对自己在考场上所作的文章有强烈的自信,可科举场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如果……
刚才小蝶的那句话让他心中猛地一跳,即便知道她说的不过是气话,可心中那一丝不安却越发地分明起来。
或许是因为总督府衙门前的人太多太挤,又或许是那段三和路四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吧,还是再派一个人过去看看为好。
想到这里,龙在再也按捺不住:“你也去看看,快些。”
“好的,小人这就去。”那下人应了一声,一道烟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龙家的下人还在喝骂。
小蝶气得满脸涨红,苏木一把拉住她的手:“小蝶,别同这些无耻小人一般见识,狗咬你一口,难道还咬回去,进屋去等着吧,从衙门到这里还有一段路,就算要消息一时间也来不了。”
吴举人听苏木这么一说,哈哈一笑:“说得好,狗咬你一口难道还咬回去,哈哈,这龙家的家风越发地不象话了。回去等着就是了。”
笑完,就牵着女儿回小天井里去了。
龙在被吴举人这话气得面上青气一闪,可人家毕竟是父辈,只能强自忍了。
吴举人不能见风见光,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脖子、面庞和手背上都是红色包块,痒得难受。
见他变成这样,吴小姐惊得面容煞白。
小蝶毕竟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吴大小姐见识多些,说道:“姐姐别担心,吴老爷这是生了风团,也不是什么病,只需用热水擦擦就好。”
“真的,那……我去烧水。”
苏木这才恍然大悟,所谓风团其实就是身体里缺少某种微量元素,一被风吹就过敏,这病也好治,只需注意保暖,平日里用饮食调剂就是了。
吴举人在屋子里当了这么多年老宅男,除了心理原因,过敏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烧了水,用热毛巾擦了脸,在屋子里坐了半天,老举人面上的红包终于散去。
北京的天亮得早也黑得早,尤其是秋末,不片刻,天色就暗了下去,屋中光线不好,竟看不清楚。
吴小姐刚点了一盏桐油灯,就听到外面大喊:“少爷,少爷,大喜,大喜啊!”
喊叫的正是龙在先前派出去的那个下人。
“噼啪!”一点灯花落到吴小姐手上。
苏木心中一叹:龙在还是中了,不意外,可我呢?
对于自己这次乡试,因为没办法作弊,全凭真本事去考,自己做得用心,文章也些得满意。可放在两千多考生中,也不过是中上水准。中举也只有八成把握,这八成的概率看起来是高。
可如果中不了,剩余的两成就变成十足的失败。
突然间,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子乔……”吴小姐听到苏木呼吸粗重,心中担忧,顾不得父亲和小蝶都在面前,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吴举人哼了一声,对苏木喝道:“龙在本是老夫古人之子,对于他的文章,我却清楚,中了也不奇怪。他中他的,你中你的,互不防碍,你又担心什么,没出息,枉我如此看重于你!”
说来也怪,被吴老先生这一句骂,苏木却平静下来:“走,出去看看!”
吴举人:“我们也去。”
“爹爹,你的身子。”
吴举人听女儿说起自己的身体,心中却有点畏惧。可想了想,还是一咬牙,拿起一张干棉巾,在脖子一裹平稳地朝外面走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谁中了,谁中了
刚出去,苏木就看到进来的那个下人已经被龙在的手下团团围困住。
“少爷,大喜啊!”那人还在反反复复地说这那句话。
“快说喜从何来,你他娘少吊人胃口!”
“是是是。”吞了一口唾沫,那个小人笑道:“小人知道少爷等不及要看到乡试的消息,只怪段三和路四那两个家伙实在拖沓,呵呵,却让我抢了这个头彩。好叫少爷知道,却是中了,中了!”
“真的?”所有人都大声叫起来。
苏木和吴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带着一丝苦笑。
然后,吴举人就郁闷地将头转了过去,不再看苏木。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龙在中举,果然不出意料之外。等了半天,却先等到龙在的好消息,而他苏木究竟如何,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苏木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要是什么,如果中了自然是百好千好。如果不中,那龙在不知道又会怎么羞辱自己。
半个月前,为了防备龙在赶他出门,以免得喜报没地方送。苏木甚至还采用了激将法,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自己中举的前提。
否则,就是一场笑话。
想到这里,苏木的心沉了下去,手心就沁出一层汗水来。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一只小手伸了过来,轻轻将他握中,示意苏木镇静。
苏木以为是小蝶,笑了笑,低声道:“小蝶,我没事……”
不对,突然间,苏木感觉到这只手比起小蝶要大一些,手指也修长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他心中一惊,转头看去,身边却是吴小姐。
吴小姐将头别在一边,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黑夜中,那细长白皙的脖子很是显目。
一刹那,苏木吓得冷水就流了下来。
刚要挣脱,吴小姐的手却紧了紧,灯光中,她后颈慢慢地红了起来。
“咳咳!”一团混乱中,龙在清了清嗓子。
听到他的咳嗽声,龙家的下人同是住嘴。
龙在缓缓问:“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什么中了,谁中了?”
刚才进来那人一脸堆笑,回答说:“少爷,刚才小人去总督府衙门寻那段三和路四,看你中没中。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一群吹吹打打的衙役。小人留了个心眼,忙跑过去陪了个小心,又送出去几钱银子,问几个官差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又去哪里?”
他故意将几钱银子念得很重,接着说:“那几个官差说是北直隶总督衙门的人,正要去给中举的士子送喜报。小人一听,又接着问,这是给哪里送喜报呀,那人就说了个地址,却正是咱们家。你说,不是少爷还能是谁?”
这句话一说出口,龙在就豁然变色,然后强自按捺下去:“当真,可问得仔细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问仔细,不过……”
“不过什么,说!”龙在厉声喝道。
“不过,小人正要问是不是少爷的名字,那几个官差却不耐烦了,一棍子叉来,将小的捅了个趔趄。小人不敢问,也不敢耽搁,就先跑回来报喜了。”那人笑道:“地址绝对错不了,少爷,肯定是你,你想啊,这一片住的都是贩夫走卒,就少爷一人有秀才功名,且参加了今年的秋闱,不是你又是谁。”
龙在听他说得有理,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倒是机灵,比段三和路四脑子活络,不就是几钱银子而已,本少爷的事怎么可能让你这个下人贴本,赏了!”
就将一锭十两重的纹银扔了过去。
那人接过银子,眉开眼笑:“谢少爷的赏赐!”
这下龙家其他人都嫉妒得眼睛都绿了。
可表面上却还是对着少爷一通恭喜,就在这一片恭维声中,小蝶的声音响起来:“啊,喜报是送这里来的,没准是我家少爷。”
“哈哈,哈哈!”听到小蝶这么说,龙家的人笑得前伏后仰。
“这小贱人失心疯了!”
“想什么呀,怎么可能是苏木这穷酸!”
小蝶正要回骂,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在黑夜中腾起一团火光。
原来,送喜报的衙役已经到大门口了。
“都安静!”龙在一声大喝:“回院子里去。”
众人龙家人都慌忙地退了下去。
龙在得意扬扬地又坐了回去,手指轻轻在古琴的琴弦上一拨,悠扬的琴声响起。
正式一曲《卧龙吟》。
夜风中,龙在白衣飘飘,手挥五弦,当真是装逼味十足。
苏木看得不住摇头,这家伙是不装会死星人吗?
不但如此,龙在还忍不住回头看了苏木一眼,眉宇间的嘲樊色更浓,好象是在问:你看到我今日的风光了吗,当初你不是说过这句话,好,你要看,就让你看。
鞭炮声中,几个官差走了进来,见里面如此安静不说,还有人在弹琴。顿时就不耐烦了,这地方本就是贫民区,离总督衙门远,他们这一路走来已经累得半死。
可别人家如果得到消息,早就派人到大门口接了。
不但如此,也早就备下了酒菜和赏钱。
这样才不枉咱们辛苦这一趟。
可这家人不但冷清得更坟墓一样,大晚上的还弄了个穿白衣服的人坐在地上鬼弹琴,这是想吓人吗?
当下,就有一个衙役粗鲁地吼了一声:“喂,这里可是保定府秀才苏木的住所?”
这一声怒喝又沙又哑,偏偏中气十,顿时将龙在那曲《卧龙吟》震得散了,同当初张飞闯进诸葛亮的草庐有几分仿佛。
一时间,众人没想到龙在装逼却遇到一个不解风情的夯货,措手不及,脑子里有点乱,就没有人回答。
那衙役又喊了一声:“苏木苏老爷在不在?”
“啊!”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叫出声来。
这个时候,苏木还处于懵懂之中,他脑子短路了。
突然,握住自己手的吴小姐的一把甩开他,然后小声地哭了起来。
还是吴举人见过大场面,上前一拱手,问:“什么苏老爷?”
那衙役笑道:“苏木中了今科北直隶乡试第一百九十二名,高登桂榜。”
“啊,中了!”苏木这才醒过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终于过关了,虽然名次很低,可只要中了就好。
“原来如此,多谢官差。”吴举人也是狠狠地以拳击额,连叫了三声好。
身体一软,就朝地上瘫去。
“爹爹,爹爹。”吴小姐大惊,急忙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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