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此刻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原来这样,看来这榜一时也出不来。”苏木点点头,看来昨天夜里的事情实在太大,现在整个朝廷只怕还乱成一团,也不知道胡顺那里是否顺利过关。
弘治皇帝生性宽厚,这一点有点像他爷爷明英宗,是个烂好人,看谁都不错,又同情心泛滥。实际上,明朝中期的英宗、宪宗人品都不错,其后却出了武宗正德和世宗嘉靖这两个怪人。
不过,嘉靖之后的隆庆、万历、天启三帝,就德行来说,也算是不错。总的来说,老朱家出的皇帝中,若是有为之君都刚烈古怪,剩下的则宽厚优柔到没有原则,都喜欢走极端。
胡顺这次去见弘治皇帝,什么都不需要做,只一味装可怜,绝对平安过关。
当然,对于老胡的演技,因为没有实际看到过,苏木还是没有什么信心。虽说多难兴邦,多演必穿帮,可练得熟练总归能骗到人的。
苏木:“既然如此,各位兄台自回总督衙门等着就是了,又何必来寻我。苏木可不想去衙门口受那种人山人海的罪,如果中了,自有衙役前来报喜,如果不中,就算亲自跑过去,也是无用。”
“子乔兄真是豁达,我等佩服。”一个秀才连连拱手:“我们这里来寻子乔,那是来道歉的。”
因为苏木在前面走着,众人也不好乘车,紧紧跟在后面。
五六个秀才做了一溜。
“哦,道歉,道什么歉?”苏木一笑,也不回头。
后面的秀才支支吾吾半天,才有人道:“木兄,上次不跟子乔做一路可是你说的。大家都是保定府文教一脉,你这么一闹,以后还怎么见面,这事你还是向子乔解释清楚吧!”
木生一张脸红得跟鸡冠子一样,快步上前,一边走一边不住同苏木作揖:“子乔,寿宁侯府夜宴上,你以两首词为《万花楼》云卿姑娘夺回花魁头衔一事我们都知道了。这才知道,所谓抄袭一说,不过是那龙在血口喷人。我等也是心志不坚,竟然信了这小人的无端谣言。还请子乔看在往日的同窗之情上,原谅则个。”
苏木这才明白他们今日来寻自己是为什么,又看到木生不住赔罪,心中那一口怨气才算是得到舒张。
同窗一场,这情分也不是说剥就剥了的,想起往日的情分,苏木也不想同他们一般见识,正要说些什么,将这份尴尬揭过。
但木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苏木心中冷笑起来。
木生;“子乔的诗词果然了得,尤其是那首《临江仙》,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堪称我朝有史以来一等一的上品佳作。光此一曲,已让子乔做稳了一代词宗的位置。”
“不不不,依小生看来,子乔那句山一程,水一程才是绝佳。”
“与子乔同窗一场,我等真是与有荣焉。”
“是啊!”
众人都是满面的激动,都说苏木这次算是为咱们保定府的读书人争回面子了。
又道:“今天来这里,除了是给子乔赔罪之外,也要亲眼见证子乔中举时的风光。”
“对对对,以子乔的才华,这次是必定中举的。我等中不中不要紧,可能够亲眼看到子乔的喜报,却是人生一大快事。”
……
苏木听到他们的夸奖心中还很得意,可这个时候却是大为不快:原来他们今天来找我苏木,是因为我如今的名声,看好我将来在文坛的成就。
这人啊,即便是读书明理的秀才,其实也不能免俗。
苏木一笑:“各位兄台前倨后恭,苏木……嘿嘿,各位同窗还是早些回去吧,别因为苏木耽搁了喜报。”
说完话就加快了脚步。
众人都是一脸的羞愧,可脚步不停,还是跟了上去:“子乔等等。”
“子乔,你听我解释。”
“是小弟的错,是小弟的错。”
苏木却只是不理,走得更快。
对于这群人,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话。上次在通州的时候,宁可相信龙在的谣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同窗。如今知道真相,看到我未来的名气,却来道歉。
这样的同学,不认也罢。
可怜木生等人都是四体不勤书生,拼脚程,如何拼得过苏木。走不了几条街,就累得叉腰喘气。
再抬头看去,苏木已经走得看不到银子。
等到苏木回了家,刚一见院门,却是一愣。
这这这,这是要弄那样啊?
……
与此同时,皇宫中,胡顺总算是见着了弘治皇帝。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颜
接到皇帝传见的消息之后,牟斌立带着胡顺朝宫中走去。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皇帝,胡顺只感觉脑袋里嗡一声,就失去了知觉,就好象一个牵线木偶般,机械地迈着步随着前面那个太监朝里面走去。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所谓天子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儿子,代天牧民,是仅次于天地的半神。
胡顺的理想就是当官当大官,在他看来,能够做到千户甚至是正四品的同知已经是顶天了,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见到皇帝的一天。
问题是这次觐见皇帝居然是在打架斗殴,惹出通天大祸的情形之下。
天心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治自己的罪。
究竟这样,胡顺腾云驾雾一般过了几座桥,绕过几座大殿,终于来到一间宽敞的,脚下地砖可以照见人影的屋子里。
屋里早已经来了两个太监,其中一人胡顺是认识的,正是昨天带人围攻百户所的王岳王大档。
这两人都是一脸的阴狠,让胡顺感觉浑身上下冷飕飕的,却有些畏惧了。
胡顺也不敢抬头看皇帝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觐见太子需要什么礼仪,就学着戏里的情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朝地上磕去:“臣胡顺见过皇上,万……”突然间,他想起苏木事先叮嘱过让自己一句话也别说,就硬生生将“万岁万万岁”一句吞回肚子里去了。
他这一头磕得用力,“东”一声,不但将屋中众人吓了一跳,连他自己也被撞得头昏目眩,半天不能视物。
再看他的额头,已经红了一片。
他这突然的举动,让弘治吃惊的同时,然后“哈”一声笑起来。
皇帝这一笑,屋中的气氛松弛下来。
牟斌先前还有些忧心忡忡,可见皇帝这一笑,心中顿时一松,暗道:这个胡顺看似卤莽,此举却将剑拔弩张的情势给缓和下来,即便等下天子有意处罚,也未必有多重。这个胡顺,倒是有些鬼名堂。
这个机会让如何能够放过,笑着拉了胡顺一把:“胡顺,我大明天子接见臣子,都是站着说话的,又不是国家大典,无须三拜九叩。”
确实,明朝的官员,尤其是文官地位尊崇,见了皇帝,若非是非常正式的场合,都不用跪礼。那种见面就磕头的习惯,不过是后人想当然的杜撰。明朝君臣共治天下,皇帝和大臣的关系是董事长和员工,不像清朝是主子和奴才。
胡顺忙闭着嘴巴站起来,依旧低着头不敢朝前看去。
弘治皇帝的声音传来:“牟斌,想必你也知道朕今日传里过来说话,必然是昨夜之事。一厂一卫都是朕身边的亲军,却相互攻衅,伤者无算不说,还四下放火,以至京城整恐,百姓不安。今日早朝,御使们的弹劾折子如雪片一样飞来,说得都是这事,朕的面子可都被你们丢尽了。”
天子的语气中明显地带着恼怒,确实,今日一大早,他就被文官们围攻了一个上午。百官都上折子弹劾厂卫,说这两个机关除了陷害忠良,骚扰百姓,却是百无一用,还请皇帝下诏裁撤。
弘治皇帝虽然信任文官,可也知道这一厂一卫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能说裁就裁了,就笑而不语,死活不表态。、但文官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如果肯放过,一时间,从内阁辅臣到六部公卿都轮番上阵,纠着皇帝不放。
弘治也是被他们烦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午时才脱了身。
一想到文官们的难缠,弘治就郁闷到死,自然对厂卫的当家人没有任何好感,已经准备好狠狠呵斥一番。
况且,刚才徐灿等人先锦衣卫一步面圣,已经提前告了牟斌的状。
在他们口中,锦衣卫就是此事的始作俑者。
毕竟是自己的身边人,皇帝对太监的信任自然要比锦衣卫多上一分,心中免不了对牟斌有些看法。
可胡顺刚才这一恶搞,却让他这一声怒喝显得有些绵软无力,少了那一份威严。
突然感觉到这一点的弘治又看了一眼胡顺,有些哭笑不得,语气竟然缓和下来:“牟斌,你说说这事是怎么起来的,你说完,徐灿再说。”
他这句话一问出口,牟斌就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情绪的变化,立即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陛下,此事臣冤枉啊!”
“冤枉,你手下的人无故抢劫我东厂的公费,还有理了?”王岳忍不住出言驳斥。
弘治皱了下眉头:“牟斌,你回话。”
牟斌:“陛下,甜水胡同那一代本是锦衣亲军的治安区,一直都是胡副千户负责的,一应经费都由商家供给。东厂虽有坐探,可其职不过是稽查监督,并没有实际权限,也没有道理伸手卡拿规费。胡百户也是一时不忿,这才截流了那笔银子,道理上也说得过去。臣也觉得胡顺此举不妥,正要派人斥责。却不想,王岳却率东厂千余番役猛然发动,围攻百户所。”
“可怜胡百户所领不过百人,又如何是整个东厂的对手。臣也本有意带人平息动荡,可一想,此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臣带着人马过去,只怕要将事态激化。到时候,惊扰百姓不说,惊动了陛下,臣万死莫赎了。”
“所以,臣只能眼睁睁看着胡副千户被王公公围攻,就连百户所也被烧成白地,想的就是顾全朝廷得之不易的稳定祥和的大局。臣,对不起胡百户啊!”
“哎,好一个顾全大局,牟斌,朕果然没看错你。”弘治皇帝感叹一声,忍不住点了点头。
听到皇帝夸奖锦衣卫,王岳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牟斌不容王岳插嘴,继续哀声道:“却不想,东厂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连京城其他几座卫所一并烧了。臣就算被东厂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想着隐忍。可臣属下都是蠢人,不懂得这个道理,竟带上人马奋起反击,臣无力制止……万死,万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演技帝
胡顺见牟斌说得可怜,也想附和几声,可又想起苏木所说的话,就又跪了下去。
在伏地的一刹那,不为人知地捏破了袖子里的大葱,并在眼睛上擦了擦。
眼泪就不为人意志为转移地流了出来。
弘治皇帝注视着胡顺,见他流泪,就问:“胡顺,先前王岳和徐灿说其他几个卫所被烧一事,非他们所为,并怀疑是你派人假扮,你回话。”
胡顺早被天子的威仪给震慑住了,连话都说不囫囵,还能怎么解释。
他只牢牢地记住苏木以前的话,又抹了抹眼睛。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胡顺这下是彻底地忍不住了,糊了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又张开嘴,不住地干嚎,就是不说一句话。
王岳看胡顺表演得如此过火,忍不住大叫:“胡顺,你就装可怜吧,我们东厂可没攻击其他卫所,是你自己实施的苦肉计吧,好阴险,好阴险,陛下,臣冤枉!”
徐灿在旁边不觉得皱了下眉头,作为皇帝的身边人,他对弘治的心性也非常了解。这个天子生性软弱,最见不得别人可怜,刚才他之所以抢先一步带王岳来这里,就是想在牟斌前面将事情解释清楚。
昨彤事的疑点在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那一群太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锦衣卫假扮的。只需咬住这一点,然后请陛下颁旨彻查,事情不难水落石出。
到时候,牟斌就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王岳这一通乱吼乱叫,不但没有任何作用,反在皇帝心目中落下了一个愚蠢卤莽的坏印象。
也只有这种没用的蠢货,才会干得出无差别攻击其他卫所,将事态扩大化的事情来。
看来,今天这要想搬倒牟斌,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见堂堂七尺男儿哭得一塌糊涂,弘治心中突然难过起来,声音也柔和下来:“也罢,哪里有自己派人烧自己的道理,朕倒是糊涂了,胡顺……恩,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朕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牟斌立即插嘴:“回陛下的话,胡顺就是上次处置读书人围攻顺天府衙门的那个锦衣百户。”
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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