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恼怒中,旁边的小环还在不住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小声喊:“公子,公子。”
苏木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淡淡问:“小环,什么事?”
小环又是恼火又是担忧:“刚才说了半天,公子都没听到啊?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说着说着,她眼圈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
苏木感觉到一丝不好,沉声道:“别急,快说。”
小环:“我家姑娘实在是太紧张了,说话声音都在颤,以她现在的模样,等下还如何登台,公子你快过去看看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神似
苏木一惊,当下也无心在这里呆下去,就随着小环到了小戏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
只见云卿正呆呆地坐在那里,嘴唇正轻轻颤着。
饱满的胸脯也剧烈起伏,满屋都是她急促的呼吸声。
而乐师们都停了下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苏木也没想到云卿怯场了,作为京城曾经的花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至于吗?
不过,一想也可以理解。花魁复出可是大事,而且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再次落败,就会成为一桩笑谈,以后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而今天,她将要面对的可是名满江南,号称江南第五才子的龙在龙明卿。
苏木走上前去,叹息一声:“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
“别说了,别说了。”云卿却叫了一声,喃喃道:“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来的。”
语调听起来怪怪的,带着明显的颤音。
苏木却哈哈一笑,很随意地道:“可是觉得我所做的词不好。”
“不不不,那是……那是很好的。”
“那你怕什么?”苏木更是神色如常,道:“你和燕娘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又何必在我面前说《搜神记》呢?现在你是普通人,她是花魁。光脚还怕穿鞋的,紧张的应该是她呀!”
这句话脱胎于后世的一句网络用语:都是千年的狐狸,又何必在我面前说《聊斋》?
《聊斋志异》这书是清朝的,现在还没出现。
说起志怪故事,苏木记得的就只有《搜神记》这本唐人小说。
听到苏木话中带着狐狸精三字,众人都是面上变色,小环也是涨红脸,正要发怒,云卿却“咯”一声笑起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何必在我面前说《搜神记》,咯咯,这话有趣。”
这一笑,当真是笑颜如花,连苏木都略微失神。
再看她的神情间,又哪里有半点紧张之色。
苏木本打算再从后世的网络上找几个笑话出来逗她笑,以缓解紧张情绪。可万万没想到,这古人的笑点如此之低,这么冷的笑话她都能笑出来,真真让人失望啊!
就在苏木进屋来的这半天,院中有陆续来了不少客人,很快,那十几张桌都坐了,满座衣冠。
等苏木和云卿说完话,那边就过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个头颇高的二十来岁青年,正恭敬地扶着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出来。
这人身着鲜艳的蟒袍,不用问,正是寿宁侯张鹤龄。至于他扶着那个个老夫人,应该就是张侯的母亲当今弘治皇帝的老丈母张老夫人了。
见主人家过来,众人纷纷地身施礼。
张鹤龄将母亲扶到主席,就朝众人团团拱手,然后学着读书人的模样文绉绉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估计这番说辞是先前准备好的,可背到后面,他却记不太清楚了,憋了半天,才说道:“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别客气哟!”
就昂然朝李士实和龙在那席走去,坐下了。
听到这句“吃好喝好”,云卿又“咯”一声笑起来。
苏木也是宛儿:这张侯就是个没文化的,如果不是因为和皇帝家是姻亲关系,估计也就是个乡下恶霸土财主。这人怎么同……
主人家一落座,宴会正式开始,山珍海味如流水一样送上来。
大戏他器上的歌舞也开始了,京城各有名的清馆人轮番上阵,都拿出真本事来卖力表演。
至于新花魁燕娘的节目则被安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算是压轴。
而云卿则在最后,毕竟,她和燕娘的新老花魁之争乃是今天晚上最后的大**。
其他人的节目究竟如何,苏木也不感冒,反正都那样,他真正关心的是云卿和燕娘的最后决战。
而且,他刚才看了张鹤龄,就觉得这人十分的眼熟,总想不起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可实际上,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
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呢?
苏木想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心中叫了一声:“对,这家伙有些像朱寿那个熊孩子!一样身高臂长,还有那骄傲荒唐的神情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苏木这个感觉还真是对了,毕竟,朱厚照就是张鹤龄的亲侄子。
民间有种说法:侄儿像母舅。
朱厚照身上带着张家的基因也不奇怪。
估计,未来正德皇帝荒唐胡闹的性子,也是从他这个舅舅身上继承来的。
……
酒过三巡,随着个楼的名妓们不断登场,宴会的气氛也达到了最**。
张侯是个精力旺盛之人,端了酒不断在席间穿梭,又不停跑母亲那里去同自己的亲娘说话。
这个时候,眼见宴会就要结束,他就走到张老夫人身边,低着身子笑道:“娘,今天晚上的节目可还满意。母亲本是诰命夫人,年轻时最喜欢诗词曲子,儿子今天将京城最最有名的清馆人都请过来了。”
张夫人病体刚愈,面色还有些发白。但心情却是极好,道:“孩儿你有这份孝心,我这个做娘的心中也是高兴。其实啊,为娘这病是活活被你气出来的,如果你以后不那么胡闹,自用不住请这么多人过来哄我开心。”
张侯却道:“娘教训得是,不过,娘一向喜欢诗词曲儿,只不过为人节俭,不肯请人过来唱而已。儿子这一胡闹,却促成了这桩盛事,看到娘这么高兴的样子,儿子以后还得胡闹几次,办这个几个会儿。”
“你……”张老夫人气得笑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身边几个丫鬟小子想笑,却又不敢。
张鹤龄见母亲发怒,忙道;“娘,都是儿子的错,你且看,现在出场的是《罗衣馆》的燕娘,唱的又是你最喜欢的龙明卿所做的词。”
张老夫人一听说燕娘出场,立即来了精神,顾不得责骂儿子,定睛朝台上看去。
只见,音乐声中,一个二八佳人娉婷而来,在台上翩翩起舞。
她立即看出了神,忍不住感叹:“好女子,身若无骨,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果然不错,当得起花魁这个名头。”
音乐声中,燕娘双袖如同流云飞舞,一开口,就是澄澈干净的嗓音。
正是一阕龙在的《采桑子》:
每逢胜景偏惆怅,莫问何求。孤影难留,寄向天涯都是愁。
山川好处凭谁说,尽在心头。试问知否?万里无言一醉休。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今天就到此刻为止吧
看到燕娘的舞蹈,苏木有些吃惊。
老实说,他对舞蹈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仅仅还停留在能够分清街舞、探戈和华尔兹的程度。可眼前这个女子的舞艺实在出色,尤其是那身体的柔韧度更是超越的常人的想象,可见世人所说的此女能够在一个盘子上跳舞的传言非虚。
光舞艺着一项,燕娘已经先声夺人,云卿要想在这上面出彩已经没有可能,提前就败了一阵。
再听到她干净的嗓音,苏木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云卿的声线如何,可就算再好,也不过同燕娘打成平手的地步。
京剧讲究的是念打做唱,这四项是一个艺人的基本功。如今天这种表演,念白是不需要的,打是身段,这一项燕娘完胜。做是舞台表演,这不好说。唱功,燕娘确实不错。
云卿要想胜出,的确有些难度了。
等到燕娘唱出龙在所写的《采桑子》之后,苏木更是大吃了一惊。
这首词的上半片倒还寻常,可等到“山川好处凭谁说,尽在心头。试问知否?万里无言一醉休时。”却将整首词的意境烘托出来,将那羁绊旅清愁,少年心事点得透了,当真是欲说还休,只一醉解忧。
“这个龙在的词句文字功夫真是好生了得,所写的每个句子都带着一股强烈的美感,格调也高。”苏木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一点。
在曲子词的优劣这一场,难道又要败了?
不可能,不可能,龙在这首词虽然好,表面上看来,在明词中也算不错。可为什么没能传诸后世,被后人所传唱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木忍不住回头看了云卿一眼,却见得云卿的神色明显地显得紧张起来,小手紧紧地攥着手帕,额头微微出汗。
正在这个时候,台子上的燕娘又开始第二遍演唱。
苏木在心中又将那首词过了一遍,突然笑起来:原来如此,险要些被龙在这小子给唬住了!
说句实在话,龙在这词在技巧上是非常高妙,甚至还带着略微的宋风余韵,给人一种强烈的即视感,总觉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读过听过。
也就是说,一般人在第一次听到这首词的时候,首先就被这辞藻之美给吓住了。
但只要你再听一遍,就会觉得这东西实在没什么了不起。词是美,可没有灵魂,缺乏真正触及灵魂的东西。恰如一个绣花枕头,只要拨开表明的锦绣,里面却是丑陋的败絮。
在以前,苏木觉得这个龙在才华出众,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可今日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这就是一个貌似才子的普通书生,特别是诗词这一项而严更是如此。打败这么一个纸老虎,实在是没什么挑战啊!
“这种词,非不能为,是为不屑。别说是这个年代的大家,就算是一个现代人,只要沉下心研究一段时间,掌握了古诗词的写作规律,也能写得像模像样。龙在,今日就让我将你才子的假象戳破吧!”
想到这里,苏木的心绪安宁下来,朝有些恍惑的云卿平静地一笑:“云卿姑娘,该你上场了,今天,我们赢定了!”
云卿先前被苏木的冷笑话弄得笑起来,心头的紧张好了许多。可现在一看到燕娘超水平发挥,又有些担心。可一见到苏木平静的神情,她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失不见。
回头也是一笑:“定不负公子那首绝妙好词。”
这个时候,燕娘的表演总算结束。
同苏木当时的反应一样,在座众人都被龙在这首曲子词的辞藻之美给震住了,再加上燕娘的表示实在出色,顿时彩声连连,不少人都摇头晃脑地回味着这首词的妙处。
见自己的词博得满堂彩,龙在脸上的傲态被得意所代替。
身边几人也同时道:“佳作啊,佳作啊,虽然前一阵子已经听人唱过明卿这词。可今天却是第一次听到燕娘的唱腔,也只有燕娘的嗓子和舞姿才配得你的杰作,才能相映成辉!”
这话一说出口,满座众人都纷纷称是。
无论怎么看,燕娘的表演都是今日晚宴的压轴戏,最**。至于花魁之争,大家也不在意,都这样了,还用比试吗?
至于云卿,已经被所有人自动过滤掉了。
她唱也罢,不唱也罢,也不打紧。
就算在表演,难不成她的嗓子和舞姿还能好过燕娘。
她要唱什么词,所唱的词系何人所作也是无所谓。龙在的作品如此优秀,要想胜过他除非七子、唐伯虎和杨慎出手。
也罢,今天的场景如此热烈,自少不了背景音乐,就让她唱下去好了,只要不是太闹的话。
在张鹤龄和张老夫人那一桌。
张老夫人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好词,好词,这个龙明卿果然是年轻一代最好的诗词圣手。”
张侯见母亲开心,也是极为高兴:“只要母亲你喜欢就好。”
张老夫人病体初愈,用手锤了锤腰,笑道:“年纪大了,坐了这半天,腰肋饱涨,却有些经受不住。”
张鹤龄慌忙扶起母亲:“娘,你也累了,儿子这就扶你回屋休息。”
“好。”
毕竟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张老夫人这一站起来,又是丫鬟又是小子一大群簇拥着,动静不可谓不大。
众人今天来这里凑热闹主要是为了投张皇后之好,既然正主儿要走,这一场宴会也到了要曲终人散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纷纷拱手施礼。
张鹤龄哈哈笑道:“多谢各位今天买我有个面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日后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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