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无奈,只得立于一旁。
等人都走尽,韶先生才问那矮军汉:“说事。”声音尽显威严。
矮军汉赔笑着将一大包礼物奉上:“禀韶老爷的话,我家胡百户大人说了,想请你去胡家坐馆,提携胡家子弟,这是今年的束修,还望老爷收下。”
韶泰哼了一声:“胡百户本是军户,他族中子弟都有军籍在身,将来又不能科举入仕,念什么书?”
矮军汉更是局促:“韶老爷大约还不知道,我家胡老爷以前本不是军户,后来娶了我家夫人,这才继了百户军职,胡家子弟可是农户。还有,我家老爷说了,有什么类那个类……”
矮军汉有意讨好韶泰,想在他面前拽文,可想了半天,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个词来。
一张脸顿时憋得红了。
原来,胡百户本是破落户出身,早年穷得狠了,这才一咬牙当兵吃饭。此人又颇有心计,用了些手段讨了上司欢心,这才做了人家的女婿,顶替了百户军官的位置。
他这几年生意做得大了,手中缺乏人才。又有意提携家中子弟,这才兴起了给族中请一位先生的念头,这才求到韶先生跟前来。
韶泰忍俊不禁:“有教无类。”
另外一个叫大个子的军汉这才叫了一声:“正是这个字。”
韶先生:“若是请馆给族中子弟发蒙,本县也有不少有功名的秀才。本教谕可以给你家胡百户推荐一位。”
大个子又叫道:“我家老爷说了,你是咱们保定最好的,除了你不请别人。还有,刚才先生讲的课,咱一句也听不懂,肯定是个有大学问的。换别的人来当先生,我不服。”
苏木和韶泰互相看了一眼,都笑起来。
矮军汉被大个子抢了话,不满地看了同伴一眼,又赔笑道:“韶老爷,我家老爷说了,听闻县学经费短缺,愿意每年资助三十两白银。当然,韶老爷的束修另算。”
“我缺区区几两束修吗?”韶泰收起笑容,冷哼一声:“你们胡百户有意兴办文教,倒是一片热忱,我也不好冷了他的心,你们回去吧,东西我收下了。”
矮军汉大喜:“多谢韶老爷,多谢韶老爷,小人这就回去报喜了。”
大个子抓了抓脑袋:“韶老爷,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矮军汉大惊:“大个子,别乱说话……你这个笨蛋,竟然对韶老爷无礼,还不快快跪下赔罪。”
“免了。”韶泰此刻已经知道这大个子就是个夯货,也不计较,语气缓和下来:“回去对胡百户说,等县试发完榜,我就过去。”
两军汉这才欢天喜地地告辞而去。
苏木在旁边站着听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上前一施礼:“恩师将学生留下来,可有吩咐?”
韶泰:“子乔,你县试的文章为师已经看过,大概意思和格式都是对的,老成稳妥,叫人挑不出错来,今科肯定是中了,即便是四月份的府试也大可去试试。不过,若要想在科举一条路上有所成就,还需多读书。听人说你以前一直患有痴病,最近才算好完全。别的童子六岁发蒙,十年寒窗下来,到你这个年纪,提笔能文,脱口成章,却不是你能比的。”
道理说得对,苏木心中深以为然,就基本功而言,自己还真没办法和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相比。在老夫子面前,他也只有俯首帖耳聆听教训的份儿。
韶泰的语气并不因为苏木的恭敬而缓和下来,反更严厉:“就你那张卷子来看,虽然写得还成。可看得出来,其中却用了不少心机。比如有些词句细节方面,本一个字就能将意思说尽,你却故意放过,顾左右而言他。想必是学业不精,不知道该如何写,有意识地回避了。作文作得如此油滑,有违圣人之道。”
苏木有些骇人,他不会用文言文写作,为了避免出丑,这才不得以而为之。却不想韶泰的眼光毒辣至此,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自己的短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以前从未进过学堂,学养不足,惭愧。”
估计是很满意苏木的坦诚,韶泰道:“知耻而后勇,你也不过十**岁,就算现在开始读书也不迟。赵知县也是四十出头才中了进士的,你还有大把的光阴。为师要去胡百户那里做西席,你也一并过好了。以你的文章和才气,若从头学起,三五年之内未必没有造就。此事就这么定了,下去吧。”
从县学出来,苏木心中很不以为然。
读三五年书,还是算了吧。与其将时光浪费在皓首穷经,过科举这条独木桥,还不如干写其他有意义的事情。
家里都穷成这样,别说三五年,只怕三五月都挨不过去。
读书固然是一件好事,我眼前的情形,挪大一个保定府还安得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吗?
反正我今天已经来过县学了,场面已经走到,至于发榜后去不去胡家的私塾。
谁在乎?
第十九章 呆子出名了
穿越到明朝已经一星期了,随着苏木对这个社会的进一步了解,对于将来的发财大计,心中大约也有些眉目。
借鉴后世的几个商业案例还不容易,惟独缺少本钱。也不需要太多,只十两银子,他就有信心在未来一年来翻上一百倍。
可要从那里去弄这十两银子呢?
在后世的古装电视连续剧中十两银子也许不算什么,那些才酒搂客栈里吃饭泡妞的大侠们出手就是上千两,给伙计的小费少于一百两,都不好意思报上自家名号。
等到了明朝他才知道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却是如此的惊人,打个比方,在北京的人市场里,五六两银子足以买到一个上等的丫鬟。十八芳龄眉目如画不说,还得上得厅堂下得了厨房。
普通人一年下来也不过几两银子的节余。
二三十两的身家,在保定起码是个中下人家。
折合成后世的人民币,一两银子怎么这也能抵一千快钱。在南美洲白银没有大量输入中国的现在,价值只怕更高。
正苦恼,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去凑集起步经费,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把他给放到了。
二月间的天乍暖还寒,苏木现在这具身体本来就弱,一个不小心就受了凉。
病得倒是不重,吃了一剂汤药,在床上躺了两日,总算彻底恢复过来。
当然,这其中同小蝶细心照料有莫大关系,小丫头这两天明显地瘦下去一圈。
今天是县试发榜的日子,苏木本打算去看看的,可小蝶瞪了他一眼,说少爷现在病成这样还如何出去,就让我替你去看吧。
苏木笑问:“你识字吗?”
“不识字难道还不能问?”
苏木身上还有些发冷,想了想,反正自己已经中了,只不知道名次而已。他对科举兴趣不大,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今天的太阳不错,晒得人暖洋洋的。
苏木索性就批了衣裳在苏家逛起来,还真被说,苏家书香门第,老宅建得不错,很大,也很雅致,让苏木有一种逛公园的感觉。
当然,家里人对他依旧是一脸的嫌恶,苏木也懒得理睬。
等到将院子逛完,小蝶就一脸兴奋地回来:“中了,少爷中了。”
“恩?”
“第一名,是第一名。我就说,咱们少爷是读书的料,没准将来还能中个大老爷呢!”小蝶高兴得一张小脸都红透了:“刚才县衙门已经将榜文张贴出来了,旁边是中试的书生们的卷子。围了上百人,我挤进去一看那榜文好生奇怪,上面写满了名字,做圆圈状。”
“那叫轮榜。”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可我不识字,只得拉了一个书生,说了少爷的名字,问中没有,是第几名。没想到那书生一听到你的名字,立即哎哟一声,原来你家少爷就是今科县试头名苏木苏子乔啊,久仰,久仰。”
小蝶意气昂扬,满面都是骄傲:“少爷你是没看到那场景,一听到我报出少爷你的名字,周围的人都大声喝彩,说你的文章他们已经读过,当真是又老辣又妥帖,在本次考试的卷子中鹤立鸡群。少爷,你这下是出大名了!”
苏木却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不过是一场县试,真比拟起来,只相当于后世的中考,得了第一也没什么。自己在前世什么样的考场没进过,考试经验在这个时代可谓丰富异常。
虽然在文言文写作上还颇不顺手,可格式和文章大意却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就算考官想扣分,也无从着手。
像这种不出错就能过关的低级别考试中了不奇怪,不中才是有问题。
苏木:“不过是一场考试的头名而已,县试三年两考,期期都有人拿第一,也不希奇。”
小蝶是兴奋得有些胡乱了:“少爷你想啊,你以前乃是我县有名的呆傻之人,从来没参加过科举。这回第一次进考场,轻易地就中了头名。一个傻子将五十多名书生给比了下去,五十多个考生的同窗、家人又有多少,今天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的名字还不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
苏木心中郁闷,自己以前的那个呆子名声只怕不会因为自己得了头名就消失,反而会越发地响亮起来。
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思游园赏景,闷着头就要回自己的小院。
刚走到苏家老宅的大门口,突然间就听到有个声音叫起来:“哎哟,这不就是中了头名的苏呆子吗,那天在县学里见了你,却没朝那上面想,竟然是你!”
这声音很响亮,显得很是唐突。
苏木现在最恨别人喊自己苏呆子,心中不快,抬头看去,却是一惊。
原来说话这人竟然是那日在县学里见过的那个大个子军汉。
却见大个子和那个矮个军汉正站在门口拉住一个苏家的下人问话,三人对着苏木一番指指点点。
苏木知道这大个子本是个粗人,也不再生气了,笑着拱了拱手:“原来是你们俩,幸会!”
矮军汉慌忙回礼:“原来是苏公子,多有得罪,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大个子却瞪大眼睛上下看着苏木,就好象在端详稀罕物件:“原来你就是苏木,竟得了第一,难怪,难怪我家百户老爷看上了你,要让你……”
矮军汉大惊:“大个子,别乱说话!”
大个子慌忙用手捂住自己嘴巴。
苏木大为奇怪,这个大个子话中有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这目光甚是奇怪,我怎么又种不好的感觉?
正要问,一个下人从里面出来:“二位军爷,三老爷有请。”
苏木也不好拉他们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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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苏木竟然拿了县试头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此在苏家的大厅堂里,苏三老爷正和苏瑞堂,苏瑞声两个儿子坐在一起。苏瑞声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猛地站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三老爷则抚摩着胡须,一脸的疑惑。他也是刚才得到了这个消息,觉得这事有些看不透,就叫两个儿子过来商量。
本来,他对小儿子期许甚高,很想听听他的意见。却不想苏瑞声只是大声咒骂着发泄,根本就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他对于这个才学还算出众的儿子有些失望,就将目光落到老大的脸上:“瑞堂,你怎么看,难道说这个呆子突然开了窍?”
如果这样,倒不可不防。
苏三老爷自从做了族长之后,这些年使了许多手段将公中的财物收归三房私有。
苏家本是个大家族,按照礼制,自己百年之后,这个族长的位置肯定要还给大房。如果苏木的呆病好了,将来作了族长,一查,三房免不了有许多麻烦。
当然,如何苏木依旧呆傻,这个族长的位置将来也轮不到他。
“他怎么会开窍,一个傻子,白痴,笨蛋!”苏瑞声又开始骂了。
苏瑞堂眼睛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道的得色,恭敬地回答:“父亲,儿子认为苏木的病可能还没好,他这次能够拿第一,怕是有原因的。”
“哦,这样,说说。”
看到父亲鼓励的目光,苏瑞堂更是振奋,分析道:“父亲大人忘记了,苏木可是将他名下那六十亩地寄到县学名下的。得了他的好处,韶先生自然要投桃报李,县试本就不正规,考得马虎。提前泄题,或者索性代他将卷子事先做好也是有可能的。况且,苏木现在可是韶先生名义上的学生,若中不了,对他的名声须有妨害。”
苏瑞声也高兴地叫起来:“肯定是这样的,大哥说得没错。”
苏三老爷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样就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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