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太子刘盈的来信
秦始皇的时候,围绕着以何种思想治理天下,朝堂上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正反辩方分别是代表法家的李斯先生和代表儒家的淳于越先生。争论的焦点则是郡县制与分封制孰优孰劣。而既成事实却是秦始皇在李斯先生的建议下已将全国划分为三十六个郡县。
淳于越先生认为郡县制不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他对秦始皇说:“陛下,商朝和周朝享国祚都接近一千年(夸张的说法),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把疆土分封给子弟和功臣,一旦国家有紧急情况,藩王即可发兵勤王,以保国家无虞,但现在疆土之广前所未有,宗室子弟却没有封疆裂土,将来国家有变,有谁能保存社稷呢?从来没听说过不效法古制而能长久的!”淳于越先生希望秦始皇实行古法,分封子弟,建立强藩以拱卫京师,这也是出于忠心好意,但却遭到了秦始皇的反感。
李斯先生与秦始皇穿一条裤子,他看见秦始皇脸上布满愠色,当即反驳说:“腐儒!时代不同了,老脑筋该换换!淳于越先生吹捧的夏、商、周三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制度要因时制宜,岂有拘泥古法之理?现在天下一统,人心初定,你们这些儒生只需学好政府法令就好了,国家的根本制度不容你们非议!”
淳于越先生不服气还想反驳,但秦始皇按捺不住了,他实在不愿意跟这些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儒生坐而论道,这些人大事做不了(秦始皇不信任儒生),小事乱折腾,于是大吼一声:“够了,朕不愿再听!”说完拂袖而去。淳于越先生和其他儒生愣在当场,纷纷摇头叹息不止。李斯先生面带一丝胜利的蔑笑,紧随秦始皇的步履而去。
到了后殿,撇开了那些儒生,秦始皇召李斯先生单独谈话。李斯趁机报复儒生说:“陛下,天下归于一统,百姓人心初定,这些儒生只需学好政府法令就可,偏偏无端生事;这些人也忒可恨,对于当代的情况不去学习,只一味的推崇古代的制度,这于国于家都是不利的;他们追崇先贤,菲薄政府法令,胡乱的诽谤朝政,蛊惑人心,如果不加以禁止,陛下的声望和威信就会受损,国家也会因其结党营私而受到损害。”
秦始皇深以为是,就向李斯先生询问应对良策。李斯先生说:“别无他法,命令史官除保留秦国的历史外,其余的历史书籍全部烧毁,博士官除外,有谁胆敢擅藏《诗经》和《尚书》以及诸子百家的言论思想的全都治罪,并焚烧所藏书籍。”
秦始皇以为李斯的办法可行,便在全国范围内搜罗诸子百家的书籍,除保留一定的农耕、占卜类书籍外,其余全都付之一炬。焚书一事出于秦始皇扬法抑儒的意图,对中国文化的伤害甚巨,李斯先生亦因此背负千古罪名。
对于朝堂上的儒法之争,以及后来的焚书一事,商山四皓(当时四位先生并不衰老,姑且这么称呼)全都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四皓正值壮年,和淳于越先生一样,身为秦朝的博士官,也有一腔治国平天下的热血,但被秦始皇的焚书暴政冷却了。他们对于焚书之举异常绝望,心目中秦始皇的形象也由原来的一代雄主,模糊成为偏执、荒谬、残暴的独夫民贼。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秦始皇偏听偏信于以李斯为代表的法家的一家之言,那么对不起,恕我们哥四个不能奉陪。焚书的当天,哥四个便打好行李卷,趁着浓浓的夜色,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潜逃出都城咸阳,来到风光秀丽的商洛深山。大道不行则隐,与其身处漩涡之中,不如跳出来做一个与己无涉的局外人,既可远离祸患,又可独善其身,一举两得。
就这样,伴着商山的重峦叠翠,枕着寒流,哥四个过上了隐居的生活。生活之情形简单而朴素,无非一壶酒,一局棋,忘却时间流转,任它世事纷纭。吃喝都取自深山,酒也是自酿。在空旷的山坡地带,他们开荒种地,收获的粮食不仅能够自给自足,而且尚有剩余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卖钱所得用以周济穷人。
幸亏哥四个归隐的及时,要不然也难逃被坑的下场。焚书后,秦始皇依然觉得对那些迂腐的儒生太过宽容,越寻思李斯的话越觉得至为有理,如果不加以镇压,以淳于越为首的儒生集团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秦始皇决定先发制人,将四百多名儒生一起坑杀。
当哥四个尚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秦朝已经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灭亡的边缘。尤其是焚书坑儒的秦始皇死后,国家的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给秦王朝以毁灭性的打击。失败后,六国旧贵族也纷纷造反。秦朝瓦解之势在所难免,斗争的焦点也由灭秦演化成楚汉相争。项羽有勇无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刘邦依靠萧何、张良和韩信三杰,占据有利形势。结局不言而喻,刘邦消灭项羽,结束分裂势力,建立了大一统的大汉王朝。
汉朝建立后,刘邦听说有四个秦朝的博士官隐居深山,便派人四处寻找,希望他们能够出来当官,一则装饰庙堂,二则吸引更多的读书人前来效命。可天不遂人愿,几载转瞬而逝,连哥四个的人影都没发现。如果刘邦知道哥四个就隐居在天子脚下,一定会对形同废物的侦察机构大光其火。
一眨眼又是十年。这一年仲春,天气较去年稍暖,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哥四个坐在溪流的岸上,有两个人在清澈的水流里冲洗头发,两外两个俨然相对,在弈一局残棋。正在凝眉苦思拆解之招时,有童仆送来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四皓先生亲启”几个大字,下面落款为“大汉太子盈”。
哥四个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因为事先早有晚辈张良——就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留侯张良,因张良的老师黄石公与四皓的交情莫逆,故四皓称张良为晚辈——写来一封信,信上以恳切的词汇邀请哥四个下山助太子一臂之力。读者上帝还不知道,大汉王朝的太子刘盈先生正陷入一场夺嫡阴谋。
夺嫡阴谋
夺嫡阴谋的发起者是刘邦先生的小老婆戚夫人。
戚夫人是个大美女,而且身怀绝世媚功,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刘邦先生搞得晕头转向。
她是山东定陶人。想当年,身为汉中王的刘邦先生趁着项羽先生未加防备,一下子从他的封地南郑打到山东,就在定陶这个地方,遇到了美妙绝伦的戚姑娘,于是利用手中的至高无上的权柄,硬是把戚姑娘变成了戚夫人。
从此,只要有刘邦先生的地方,大致都可以看到戚夫人的身影。刘邦先生建汉后,因为原配吕氏来历不凡(曾在刘邦先生最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周围又笼络了一批效命的谋臣,不得已将她立为皇后。而可怜的戚夫人只能屈居吕氏之下,坐第二把交椅。
按照礼法,皇位的继承人即储君应该从皇后所生的儿子里挑选,实行嫡长子继承制。故汉朝成立后,刘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吕后所生的儿子刘盈先生为太子。
刘盈先生既是皇后所生,又是刘邦先生的长子,按理说,储君的位子应该非常稳固,但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戚夫人想要利用自己得宠的优势条件改变现实,欲图将太子刘盈先生赶下台,使自己的亲生刘如意当上储君。
戚夫人有如此想法亦是可以理解的。古代后宫的妃嫔往往母以子贵,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当上皇帝,自己也能混个太后当当,那是何等的荣耀。尤其是对于戚夫人来讲,一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二没能像吕后那样笼络住谋臣,单单依靠刘邦先生的宠幸,一旦刘邦先生两腿一伸撒手而去,余下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但要是自己的儿子做了储君就不一样了,荣宠可以继续下去,也可以同时避免因刘邦先生的死而带来的失落和被遗弃的感觉发生。另外使戚夫人下定决心夺嫡的,是刘邦先生对两个儿子的迥然有异的态度。刘盈先生敦厚善良,但不受刘邦先生所喜欢,大概是由于父子长期不见面的缘故;而刘邦先生却十分喜欢刘如意,认为刘如意大有乃父之风,要不然也不会取名叫“如意”,“如意”者,称心如意也。
于是一有机会,戚夫人便向刘邦先生施加压力,大施软磨硬泡之功。她含着泪对刘邦先生说:“亲爱的老公啊,你已经老了,一旦倒地不起,我们娘俩倚靠何人?凶狠的吕雉(吕后的名字叫雉)跟他的儿子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到那时候我们娘俩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呜呜……”
刘邦先生想想吕后的为人,觉得戚夫人说得有道理,以吕后的辛辣手腕,什么事情她做不出来?因此刘邦先生便动了易储的心思。况且,以刘邦先生的能耐,根本抗不住戚夫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三招过后,以戚夫人的柔媚,保证刘邦先生服服帖帖的。
当刘邦先生在朝堂之上将改立刘如意为皇太子的想法交与大臣讨论的时候,遭到了绝大多数大臣的坚决反对。尤为激烈者乃是当初为刘邦先生制定礼仪的叔孙通先生。叔孙通先生和另外一个御史大夫周昌先生义正辞严的要求刘邦先生杜绝这种危害国家的行为,并宣布不接受任何改立太子的诏命。
刘邦先生一看朝臣反对改立太子的态度异常坚决,又觉得改立之事关乎国家的命运,不能草率为之,故此暂时搁置下来,没有当场就拍板定案。但他老先生骨头软,经不起戚夫人的枕头风,改立太子的想法只是暂时偃旗息鼓,一旦刘邦先生下定决心,恐怕朝臣的反对亦属无效。
不过,刘邦先生对改立太子一事的搁置,给了吕后以及太子刘盈先生反击的机会和时间。吕后是一个令刘邦先生畏惧的角色,不但城府深,而且手段狠,汉初的功臣大都栽在她的手里,势单力薄的戚夫人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刘邦先生将改立太子的事情在朝堂上公开化以后,吕后就找来自家兄弟建成侯吕泽先生商量对策。吕泽先生也不知计将安出。最后姐弟无奈决定劫持张良先生,逼着他给出主意。之所以采取劫持的方式,大概意在如果张良不拿主意,便跟他玉石俱焚。
吕泽先生对遭到劫持的张良先生说:“你身为皇帝的智囊,皇帝要改立太子,你觉得你能置身事外吗?如果改立成功,你还能像以往一样高枕无忧吗?”
张良先生无奈的摇着头,说:“当初皇帝能听我的,是因为在战乱中,在困苦无奈的情况下,皇帝才不得不听我的。而现在情形变了,天下已定,全国统一,皇帝出于私心要更换太子,乃是他们刘家的私事,我作为外人根本插不上嘴,纵然有一百个张良,也无能为力。”
吕泽先生威胁说:“今天既然敢劫持先生,就没打算有所善终,希望先生勉为其难,保全皇后母子二人!”
张良先生一看,今天不出主意恐怕难以过关,于是出于不得已才说:“这种事光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劝谏不管用。我亲自出马也无济于事,这样吧,我向你们另荐别人。想当初皇帝初登大宝的时候,自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给他拍马屁,可是偏偏有四个老头不买账,他们对皇帝那种流里流气的性格和态度甚为厌恶。皇帝也曾找过他们数载,但却从未找到,因为他们宁愿躲进深山,也不愿出来为皇帝效劳。正因为如此,皇帝反而越发敬重他们。如果太子阁下能请他们出山到东宫作宾客,随太子阁下出入皇宫,皇帝知道缘由后,一定会改变皇帝更换太子的想法。”
于是,吕泽先生恳请张良先生先行修书一封,寄给隐居商山的老哥四个。然后命人带着名贵的宝物以及太子本人的亲笔信,去请商山四皓下山。
初次交锋
张良先生在邀请商山四皓出山的书信中以晚辈自居,态度谦恭有礼,言辞和顺温文,又兼有其师黄石公与四皓的深厚交情,四皓难以推辞;太子在信中也推心置腹,以天下人的利益相邀四皓出山平息风波。
四皓一寻思也有道理,倘若刘盈先生被废,戚夫人的阴谋得逞,国家的根本受到破坏,不但朝中大臣失望至极,怨声载道,恐怕别有居心的谋乱分子也会浑水摸鱼,刚平定的天下就会重新陷入浩劫。为天下苍生计,四皓决定出山相助。
在奔往都城长安的路上,老哥四个争论不休。这场关于质疑和反省的争论是由东园公先生发起的。
东园公先生说:“这次我们出山乃是情非得已。先是张良小娃致书邀请,后太子亲自下书,态度谦卑,不谈他们家的烦恼私事,也不谈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只说是为了天下百姓苍生计,使我们没有反驳的余地,无论从友情还是道义,我们都义不容辞。”
角里先生却一脸愕然,连连叹息,说:“兄长之言不敢苟同。我们四人既已隐居江湖,就再没有过问庙堂之事的道理,宫廷斗争向来残酷,我们此次下山不仅违背初衷,恐怕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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