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不用担忧,回去之后,还请您老和乡亲们说说,这几天除了西面、北面和南面的三条大路之外,其他小路暂时都别走了,因为红军的队伍摸上来了,我们中央军和地方部队也将不断开来,搞不好会被误伤的。”
老村长连声答应,在吴铭的礼送下恍恍惚惚地走出帐篷,一脚高一脚矮往村里赶去。
回到帐篷里,韩铁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询问吴铭:“铭哥,看来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在各个道口埋地雷,否则不会这么吓唬老村长。”
吴铭头也不抬,抓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梗:
“谁说不埋地雷的?地雷还是要埋的,只不过不能埋在三条人来人往的道路上,而是埋在对手最有可能通过的小道上,我已经吩咐工兵连的张四维和一营长尹涤中,不但要选好地方埋雷,而且还要插上告示牌,大大方方告诉对手我们埋雷了,别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不竖牌子提醒了。”
韩铁城不笑了,想了好久终于明白过来:“铭哥,你这是不愿和他们打仗啊!”
吴铭喝下口茶,重重放下茶杯:“没错!都是中国人,有什么好打的?真要打起来,哪怕打赢了,伤亡总要自己承担吧?剿总虽然看在俞师长面子上,给我们下发和中央军一样的足额军饷,也没少给武器弹药,可药品半点儿没有,人打没了,谁给我们补充?何况我们本身就是地方部队,打完这仗还得从哪来回哪去,犯得着吗?”
韩铁城点点头:“也是啊,不过,你就不担心埋下的地雷真的把共军给炸了?”
“不是都插上牌子提醒了吗?这样还被炸,那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吴铭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铁城忍不住笑道:“估计不插牌子还好,要是共军真以为你插个牌子故弄玄虚,岂不更倒霉?”
吴铭拍拍屁股站起来,边走出帐篷边说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么莽撞啊?你看家,我遛马去。”
韩铁城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可细细一想,我现在哪里莽撞了?都跟你两年多了,如今不但不莽撞,还熟读各种教材,学会了用心考虑,哪怕进步不大,也不会比那些不怕死的共军莽撞吧?
第114章 见鬼了(上)
入夜,茅排岭西南十三公里,南华山。
巍峨秀丽的南华山西麓,坐落着个村子名叫三陂村,从西南大山里流淌出的溪水绕村而过,三弯两折奔流六里,注入由西向东的黎溪,一直流到东面十八里外的茅排岭村。
如果以直线距离计算,南华山距离茅排岭只有八公里,由于群山耸立林海苍莽,只能顺着溪畔的道路委蛇行走,如此算来路程就达到了十三公里。
但是本地住民还知道有条隐藏在峡谷密林中的羊肠小道,这条路不需要经过北面的两条溪流汇合处,只需翻过东面的寒风山,出去就是距离茅排岭村西只有五里的小山村。
负责攻打茅排岭村西口的是第四师第二团官兵。
这是一支善打硬仗的老部队,团长凌云也是来自老革命根据地上杭的猛将,官兵绝大多数都是参加过两年来所有反围剿的老兵,全师仅有的六挺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就有四挺配属善打攻坚战的二团。
为便于指挥相邻的三团攻打茅排岭西北口,师长郭天明和政委谢维俊此次亲自跟随二团日夜行军,终于在入夜前进驻革命基础较好的南华山西麓三陂村。
累了一天一夜的八百官兵匆匆用过干粮便趴下睡觉,郭天明和谢维俊这时到处巡视慰问伤病员,同时也在等待三个侦察小队把情报送回来。
眼看夜空的乌云逐渐汇聚,冉冉升起的明月不时隐入云团之中,回到村口土地庙里的郭天明有些着急了,正要出去询问消息,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郭天明立刻迎了出去,对着昏暗油灯正在记录日记的谢维俊也收起了钢笔和笔记本。
二团长亲自领着前出侦察的老连长来到郭天明和谢维俊面前,一同进屋后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宁都籍的老连长立刻报告情况:
“师长、政委,看来我们被敌人发现了,敌人突然放弃了北面两水汇流处的临时检查哨位,连同游动的巡逻小队一起,全部退到茅排岭西口外五里的小枥村,临时架设的三座原木沙包工事,正好架在村头最高处的山岗上,死死堵住了隐秘小道的出口,而且……”
“等等!”
郭天明打断老连长的话:“老潘,你刚才说,敌人岗哨全部退到茅排岭西口外五里的小枥村,还临时架设了三座工事?既然这样,敌人的暗哨肯定已经发现你们了,怎么还允许你们潜入到小枥村口观察?”
身材敦实胡子拉渣的老潘痛苦地点点头:“是啊!当时我也奇怪,在距离小枥村口两里路的山谷里,还清楚地听到了狗叫声,叫声很大很沉,绝不是一般的看家狗和本地红毛猎狗叫得出来的……当时我们一个班都吓着了,隐蔽之后等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动静,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带着两个身手好的弟兄悄悄摸过去,可是刚过山弯进入小溪边的直道,就看到三款大木牌插在前方二十米的道路之间,上面写着两行醒目的大字……”
“什么字?”
郭天明和谢维俊异口同声地急问。
老潘用力咽了咽干涸的喉咙,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八个字:小心地雷,都回去吧!”
郭天明和谢维俊面面相觑,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一旁的二团长凌云脸色黑得像锅底似的,唯有两名随队政工干事惊呼起来。
谢维俊抢先问道:“老潘,你看清楚了?”
老潘无奈地点点头:“看清楚了,我拼着被打死的危险,爬到第一块木排前方三米多的石头后面,清楚地看到半个小桌大的新木牌上,用墨汁写下这八个大字,当时我真想冲上去拔掉木牌,又担心真的有地雷,炸响之后肯定会暴露目标,于是就撤回来。”
“先喝口水,啥子都快哑了。”凌云端起桌上的茶缸就递过去。
老潘也不客气,接过就咕噜噜几口喝干,长出口气继续汇报:
“撤回来后我越想越不甘心,立刻爬上侧后方一百多米的半山腰,当时天还没黑,挺亮堂的,我清楚地看到村口高地上新建的三个原木沙包工事,没想到工事里的敌人正举着望远镜看我,其中一个还拔出红旗冲我摇晃……工事外面还有两个戴钢盔的敌人,牵着一条大狼狗,随着敌人的笑声冲着我的方向汪汪直叫……”
“唉!师长、政委,我老潘从二次反围剿打到现在,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自信一路上走得非常隐蔽,走得很谨慎,却还是被发现了,估计都是那头不知哪儿来的大狼狗给害的啊!”
郭天明和谢维俊倒吸口冷气,两名干事和几名围上来的师参谋也震惊不已,小庙里一时无比寂静,似乎连心跳声都能听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郭天明深吸口气:“我军从组建到现在,从没遇到过敌人用地雷,而且地雷这玩意儿国内很少有,听说只有金陵兵工厂和阎锡山的山西兵工厂能够制造,最近一次听到用地雷的消息还是去年的淞沪抗战,中央军那两个王牌师用过一次,似乎没什么效果,之后再也没听说了,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还竖起牌子提醒我们,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面面相觑,老潘则是苦笑连连,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谢维俊着急地问到:“恐怕一团和三团也遇到这样的情况了……既然敌人发现了我们,这仗不能打了。”
高瘦的师代理政治部主任急了:“这怎么行?如果不打下茅排岭就撤走,如何向上级交代?”
凌云恼火地抬起头:“都这样了还怎么打?敌人明摆着摆下了阵势以逸待劳,最可恶的是他们还有狼狗……狗这玩意儿我最清楚,年轻时我在家就是打猎的,我的猎狗顺风的时候,隔着五里路都能闻出猎物或者生人的气味,训得好的狗隔着座山都能发现异常情况,就会狂躁地大声叫,显然是无法偷袭了……既然无法偷袭,我们拿什么和拥有强大火力并占据了优势地形的敌人打?”
代理政治部主任也急眼了,可再怎么着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114章 见鬼了(下)
谢维俊见局面有些僵,连忙上前开解道:“都别急、都别急!越是到了这样的危急关头,我们就越要冷静下来!老郭,不知道三团的情况怎么样,不如这样,我立刻赶往北面的三团看看。”
郭天明点点头:“好!你去三团,我也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敌人的地雷是怎么样的。”
凌云担心两位上司的安全,连忙上前劝道:“都别争了,我去!三团那边的联络员估计也快来了,政委你不妨等等。”
正说着,三团的李副团长满头大汗出现在庙门外,手疾眼快的凌云没等他举手报告,就上去把他拖进来,大声询问怎么回事。
满脸狼狈的李副团长立刻将情况如实汇报,结果竟然和一团老潘遇到的情况极为相似,同样看到了提醒有地雷的木牌子和大狼狗叫唤,唯一不同的是,驻守茅排岭西北村口的敌人向三团侦察队隐蔽的后方山腰上齐射了四发迫击炮弹,山上滚下的石头吓得侦察队到处躲避,虽然一人没伤,但暴露了行踪,当时侦察队距离守敌的工事只有四百多米,完全在敌人的机枪打击之内,但是敌人没有动用机枪,四发炮弹齐射之后,只对迅速撤离的侦察队摇动红旗,也没见追上来。
这下所有人都不出声了,守敌不但布置有地雷,还有不低于四门迫击炮——处于次要位置的茅排岭都拥有四门迫击炮,其他主要方向应该只多不少啊!
“二团留下,三团马上撤下来与二团汇合,既然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就不能排除早有准备的敌人随时可能对我部实施打击,三团的位置在最北边,拥有火力优势的敌人只需调上一个营,就能把三团堵在北边打,三团还不能向西跑,否则定回落到西面敌人右路军手上。”
郭天明不但下达了命令,还详细说明了三团的危险处境。
谢维俊立刻附和,李副团长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当下一个敬礼转身就走,出门后迅速找到师部的两匹快马,带上警卫员向北奔去。
小庙中的众人很快领命离去,谢维俊看到郭天明扎上武装带,连忙上前制止:“老郭你要干嘛?凌团长和老潘已经前出警戒了,这时候哪里需要你亲自上阵?而且天这么黑,你就是到了地方,也看不见什么啊!”
郭天明四处看看,发现代理政治部主任和几个干事都不在了,拉住谢维俊的手,低声说道:
“你发现没有?茅排岭守敌似乎不想和我们打仗,从前天他们放回周得志,再到今天放过老潘和三团的侦察队,还插上牌子提醒有地雷,你不觉得反常吗?”
谢维俊也看了看周围,凑近郭天明低声说出自己的意见:“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唯一不解的是守敌姓吴的团长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那么好的装备,那么强大的火力,还有那么机警的官兵,为何就放任我们的侦查员逃走呢?”
“按理说几百米距离,普通机枪手用捷克式机枪都能打到人,为和他们不打我们?还有迫击炮,发现我们的侦察队直接轰就完了,为何轰到山腰上?只有一个结果,守敌不想和我们结怨,其他理由都解释不了。”
“对啊!所以我要亲自去看看,哪怕悄悄摸过去等到天亮,我也要远远举着望远镜观察清楚,否则你我如何向上级汇报?”郭天明说出自己的苦衷。
谢维俊咬咬牙:“既然这样,我也和你一起去,而且还要把李主任几个也一起带上!”
郭天明双眉一振:“好!这样的话可以先睡一觉,十几里路一个小时就能到,天亮时赶到就行了。”
次日清晨,突如其来的蒙蒙细雨无声洒落,天地间馄饨一片。
郭天明、谢维俊和两位政治干事在一个排官兵的保护下,顺利潜行到小枥村西南面四百余米的山岗上,一群人趴在湿漉漉的草丛中,仅有的三副望远镜在六个人手中来回传递。
七点过后,蒙蒙小雨逐渐停止,灰茫茫的天地逐渐清晰,望远镜中能清晰看到三块木排上的黑色字迹,虽然淋雨后笔画有些散开,但是仍然能够看得清楚。
郭天明沉思良久,叫来神枪手指着四百米外的木牌,问他能不能打中?神枪手如实告知自己毫无把握,只能试一试,估计五枪至少能打中一枪。
郭天明立刻命令他大胆打,结果第二枪就打中了木牌,可是木牌插得深很坚固,子弹打碎了第二块木牌的一角,却没有打倒整块木牌,弄得众人又惊又恨,却又毫无办法,毕竟距离太远,能见度也不好,神枪手用三八大盖再有本事,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