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黑se别克轿车缓缓开来,看到营门口一队队肩扛硕大原木、快速跑向城门的官兵,深怕被弄伤车子,远远地就停下来。
轿车后座上的俞济时和陈式正,凝望前方沸沸扬扬的场面,相视一眼,均感疑惑,不知道吴铭搞什么名堂。
工兵连百余官兵很快走了个jing光,得到急报的吴铭已经领着两位下属军官,肃立于营门之外。
两辆轿车直接驶过敬礼的吴铭等人面前,在营内宽阔处掉过头来,再次来到吴铭面前才停下车。
俞济时摇下车窗玻璃,指指后方对吴铭说了声“上车跟我走”,便摇上车窗,命令司机开车。
吴铭只好服从,走到后面的轿车旁,一眼看到后座上满脸笑容的汪道涵,只能摇摇头,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汪专员久违了,这是上哪儿啊?”
“哈哈!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吗?”汪道涵故意卖了个关子。
汽车开出东门,停在城外的两辆雪佛兰小卡车快速驶出,一前一后,将两辆轿车夹在中间,车厢上全都是荷枪实弹的jing卫官兵。
车队向东,开到半公里外的三岔路口,转入左边道路,继续向北前进,满腹疑惑的吴铭终于猜到点儿什么,颇为不悦地转向肥头大耳的汪道涵:“怎么事先不打个招呼?”
汪道涵笑得非常开心:“我哪里知道啊?是你们俞长官突然找到我帮忙,我才知道要去煌固镇,你可不能怪我。”
吴铭叹了口气:“当然不怪你,只是应该让我有所心理准备才是,上次我承诺再去的话补上贺礼的,现在又泡汤了,唉!”
汪道涵哈哈大笑:“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人去了比什么都好啊!哈哈,我也是匆忙间备下的礼物,都在车屁股背后,你要是看得上就尽管拿去用吧,咱们自己人客气什么啊……”
吴铭摇摇头不再说话,汪道涵又开口了:“看样子,你们俞长官很器重你,他是委员长近臣,你要把握好机会才是!”
“俞长官刚到浙江上任没几天,之前我们从未见过面,彼此没什么了解,来往极少而且都是军务,哪里来的器重一说?倒是你过得挺不错,红光满面的,比起上次见面时年轻多了。”
吴铭没和汪道涵客气,毕竟大家一起分过赃,近一年来彼此间在煤炭、桐油、木材、药品等生意上的合作很愉快,汪道涵对他也很大方,有了这层关系,再玩客套的就显得过于虚伪了。
汪道涵显然对吴铭的态度颇为欣慰:“之前不知道你也领兵过来了,知道之后我高兴啊!说句大实话,见到你我心里安稳多了,别以为上饶城集结了两万多军队,还有这么多将校,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可这些人有何能耐我心里清楚得很,眼高手低,夸夸其谈,却没见谁打过胜仗,相比之下……”
吴铭很意外,随即提醒:“你这话不说也罢,容易引起误会的。”
汪道涵笑着道:“不妨事,咱们自己人发发牢sao而已,哈哈!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才对,上次要是没有你的慷慨襄助,我屁股下这把交椅恐怕早就坐不稳了,不知道这次联合清剿能不能有个好结果,提心吊胆的ri子我算是过怕了!”
吴铭心中暗叹,想了想和气地建议道:“其实你用不着担忧,两省保安司令和那么多军中将校站在你前面,可见此次围剿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层次了,无论结果如何,对你仕途的影响都不大……”
“就目前的情况,你分管的后勤这一块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至于其他方面,根本不用太过关注,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仗打赢了,所有功劳恐怕都得归军队将领,打输了,自有某个领兵的倒霉蛋来当替罪羊,对吧?”
汪道涵顿时对吴铭刮目相看,赞道:“你看得通透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诚不欺余也!”
吴铭忍不住笑道:“这话你对别人说去,我可不信,你老要是真看得起我,在后勤供给方面多照顾一点,我就感激不尽了。”
汪道涵愉快地哈哈大笑:“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就算是差别人的也不会短缺你的补给!”
“对了,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吴铭看到快到煌固镇镇口了,连忙转向汪道涵:“俞长官和陈长官都是黄埔一期的,是陈家大公子伯安兄的学长,听说他们在校期间关系不错,等会儿若是俞长官他们问起别的什么,还请你老为我遮掩一二,我可不想因此而生出别的什么麻烦……所以,还请你老见到陈老爷子之后,代为美言几句。”
汪道涵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长叹一声,频频摇头:“这事儿闹的,造化弄人啊……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车队在镇口的晒坪上整齐停下,很快引来数百乡民的围观。
吴铭略微整理军容,开门下车,非常得体地为汪道涵打开车门,将他送到俞济时的身边,随后和捧着丰盛礼物的一群副官、秘书们混在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几个大佬身后向陈府走去。
陈府大院门口,已接到急报的陈继尧在管家的搀扶下,肃立门口迎接。
汪道涵疾步上前,热情介绍,身穿笔挺将官服的俞济时和陈式正挺起胸膛,同时大步上前双双敬礼,弄得陈继尧连连回礼,感动莫名。
相互问候完毕,俞济时和陈式正恭敬地陪同陈继尧一同入内,情绪激动的陈继尧没看到吴铭,吴铭心头的担忧也没能消去。
第105章惊愕不断(上)
进入陈府正堂,俞济时和陈式正的表现令人惊讶,也非常令人感动——两人茶也不喝一口,便按照礼仪习俗,恭恭敬敬地给陈氏一族的祖宗牌位上香,完了一起走到东面的墙壁前,感慨万分地瞻仰师弟陈伯安的遗像,久久凝视默默站立,弄得府上众人双眼发红,一片寂静。
在陈继尧和汪道涵的邀请下,俞济时谦让地来到客座首位太师椅前,等陈继尧坐下之后他才坐下,双手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很有风度地品尝两口便放下杯子,以子侄之礼与陈继尧热情交谈。
坐在俞济时下首的陈式正虽然脸带微笑,但他的眼睛不时左右转动,看到吴铭和两排侍卫一起肃立在大门口,像个侍卫官一般不显山不显水的,他只好把心事暂且放下,与俞济时一起陪陈继尧聊天。
约十分钟过去,陈式正终于逮到机会,对心情大好的陈继尧哈哈一笑,指指肃立门口的吴铭介绍道:
“伯父,小侄队伍里也有一位出自本地的俊杰,前一段时间看到他档案中的籍贯,才知道他也是上饶人氏,我给伯父介绍一下吧,吴团长——”
“到!”
吴铭心里痛骂不已,扫了一眼主位上目瞪口呆的陈继尧和一旁满脸苦笑的汪道涵,硬着头皮,来到陈式正面前立正:“请长官训示!”
陈式正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里,哈哈一笑,站起来拉过吴铭:“吴团长,来来!认识一下,陈老爷子是……”
“谢谢陈长官,属下和陈老爷子早已认识。”
吴铭打断陈式正的介绍,恭敬地向手足无措的陈继尧敬了个礼,转向陈式正和俞济时,解释起来:
“俞长官、陈长官,去年属下率领一个小队追缉两省通缉的几名悍匪来到此地,正巧赶上陈老爷子的寿辰,当时属下又累又饿,只好厚着脸皮上门讨吃的,什么礼物都没带,还闹出点儿小误会,本来打算这段时间抽空登门致歉,没想到两位长官今天叫上属下一起来了,两手空空满腹愧疚,不敢上前啊!”
自以为得计的陈式正惊愕不已,看看频频点头的陈继尧,又看向满脸笑容的汪道涵,其中关系混沌难明,但又不好继续追究,只好嘿嘿一笑:“原来你们竟有这般渊源,哈哈,认识就好。”
俞济时惊讶过后,高兴地笑起来,让吴铭也坐下好好聊一聊。
吴铭只好坐到陈式正下首,接过小丫鬟奉上的香茶,刚要揭开盖子,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正堂侧面,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扔掉茶杯。
俞济时和陈式正看到两名端庄美丽的家眷上前来见礼,连忙站起来客气相见。
油滑的汪道涵已经来到中间,热情地向俞济时和陈式正介绍:“这位是陈府三夫人,这位是陈家二少爷陈仲康的夫人汪月涵,如今在省党部公干,也是本家侄女,哈哈!”
三姨太客气地向俞济时两人行礼之后,大方地转向面无表情的吴铭道谢:“一直没机会感谢吴团长的慷慨帮助,小女陈怡前天还来信,说在学校过得很好,老师和教授们非常关心她,学到了不少东西,让我们好好感谢吴团长呢。”
吴铭客气地点点头:“举手之劳罢了。”
汪道涵连忙向满脸愕然的俞济时两人解释:“是这样的,去年下半年,陈家小女陈怡在吴团长的关照下,得以进入杭州教会医学院深造,所以陈府上下都对吴团长都很感激!”
俞济时更为惊讶:“这可是好事情啊!吴铭,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杭州教会医学院被誉为江南第一医学院,每年只招收数十名优秀学子,比杭州之江大学和上海复旦都难进啊!”
吴铭连忙撇清关系:“司令,不是属下有本事,而是属下的作战参谋戴子冉上尉有本事,中国基督教青年协会理事、杭州天水教堂华人首席牧师戴子辰先生,正是戴子冉上尉的堂兄,戴子冉上尉与陈怡小姐早就认识,他们是朋友,彼此都有联系。”
“再有就是,属下的卫生队里面的三名医官,加上如今转任作战参谋的戴子冉上尉,均毕业于杭州教会医学院。得益于这些关系,属下的卫生队才能顺利组建,并与衢州基督教堂合作开办了衢州西医院,尽可能为军队和地方培养医学人才,目前看来还不错。”
俞济时恍然大悟,频频点头。陈式正仍是满腹疑窦,觉得事情未免太过凑巧了点儿,于是不停地观察吴铭和众人的表情。
好在管家及时上来禀报酒宴已备好,请大家移步中堂,陈继尧和三姨太连忙盛情邀请,俞济时和陈式正客气一番,与汪道涵一起愉快地跟随而入。
吴铭没有参乎进去,借口与副官、秘书们另开一桌便留在了正堂,等副官秘书们跟随热情的三姨太和陈府管家离开之后,吴铭才如释重负地坐在空荡荡的正堂上,掏出香烟默默点燃。
“咦!你怎么不入席?”温柔的声音传来。
吴铭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端起茶杯慢慢品上几口,抬头望向款款来到侧前方坐下的汪月涵,责备道:“这个敏感时候,你怎么到上饶来了?”
明眸清澈脸se微红的汪月涵笑着问道:“你担心我的安全?”
吴铭放下茶杯,四下看看,便说出句令人极度震惊的话:“我不担心国民党会整死你,只担心你们的人生出误会,把你给整死。”
汪月涵只觉心脏猛然抽搐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呆呆望着吴铭良久,才吐出口气,低声哀求:“以后别说这样的话,行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陈仲康呢?他放心你四处乱蹿?”
吴铭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话来,窘迫之下,只好再次低头端起茶杯。
汪月涵似乎没有发现吴铭的异常,幽幽一叹,低声回答:“去年年底他就跟随那批保送军官去德国深造了,唉!说是出去深造,其实是去德国看病,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如今全世界只有德国才能治好他的隐疾,于是急巴巴地提出申请,暗地里花了不少钱终于如愿以偿了……他这病是在ri本留学期间染上的,已经四年多了,如果德国再治不好,恐怕永远都成不了男人了。”
“啊!?”
吴铭震惊地抬起头来,很快又将目光转到手中的茶杯上。
汪月涵看到吴铭一直保持沉默,咬咬丹唇,鼓起勇气道:“本来我是要到衢州找你的,到了这里听我叔叔说,你率部驻扎在上饶北门军营,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我们的伤病员急需奎宁针剂、消毒剂和止血粉,还有杜冷丁和手术器械,如今全国都在控制这些紧缺的东西,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只能找你帮忙了。”
吴铭眉头微皱:“少量药品问题不大,几套手术器械也没关系,多了我就没办法了……一年来我悄悄存下的几乎全都被你们买走了。还有件事,你们张先生还欠我两万大洋的货款,先把账结清了再说吧。”
汪月涵yu言又止,望了一眼肃立大门外的两排卫兵,站起来低声请求:“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咱们到爸爸的东院去谈,好吗?”
吴铭犹豫了好一会儿,看到汪月涵美丽的面容上满含期待,心中一软,点点头跟随汪月涵通过偏厅小门来到陈继尧和三姨太居住的东院,抬起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信步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三姨太身边那位乖巧的小丫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