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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泗泾一霸丁原这天得了艾嫂派来的小厮告急,连忙招呼了平日养在场子里的泼皮喇虎。这些人无不是好勇斗狠之辈,没事时帮丁原看顾场子,有事了出去打架斗殴,给人扛罪,基本上也算是没有挂牌子的打行青手。
丁原招呼了这些人,叫自家兄弟带队,赶往艾嫂家的私门头保护自家赌桌。谁知这一去就如泥沉大海,丁点消息都没了。等他觉得情况不对,派人再去打探,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麻烦:那些浙江客人比官兵还能打,竟将他派去的那些无赖都打趴下了。而且他们打赢了还不放人,更是得理不饶人,说要将这些人送官。其中自然有他兄弟。
丁原倒是不担心见官,每个月五十两银子绝不是一笔小数目。邢老七不至于拿钱不办事,但是这些客人到底什么来路实在让人头大,若是不查个清楚,那连睡觉都不安稳。他正要派人去查那些浙江客人的底细,却听外面来了个砸场子的。
“我家老爷让你开大,你听不懂?”
一个壮汉踩在庄家背上,扯着那庄家的耳朵,和和气气说话。他声音越是平缓,却让人越是惊恐。刚才这壮汉打人的麻利劲,很是叫人胆寒。
丁原走到赌厅里,看到赌客和伙计都围了圈看热闹,没一个人在赌钱,心中已经腾起了一股怒意。再看那壮汉将自己镇场子的弟兄打得满地哀嚎,又扯了庄家的耳朵说那些狗屁不通的话,更是怒火冲天。
“这位朋友,说话可是要讲些道理!”丁原本人也是七八尺身高的壮汉,当年在松江府以能打能扛而闻名。安六爷不敢在泗泾这么个繁华之地立码头,也是碍于此人的威名。虽然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但是丁原每日里还是要打熬力气,锻炼拳脚,以免丢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总算出来一个看似能打的。”
那壮汉自然就是刘峰了。
从艾嫂家出来,牛大力教唆徐贺来银钩赌坊玩两把。徐贺此刻哪里还有赌钱的兴致?但是他想着银钩赌坊是人家老窝,说不定就有能够教训刘峰的能人。奔着这个阴暗得说不出口的目的,他扭捏一番方才采纳牛大力的建议。
进了银钩赌坊,徐贺也不浪费时间,直奔玩骰子的赌桌,第一局上来便是要“大”。庄家又没有顺风耳千里眼,哪里知道艾嫂家的事?看看桌面上的赌资,根本不理会徐贺,仍旧循着自己的安排开了个“小”。
徐贺也不管银子的事,就把眼看刘峰。
刘峰呵呵一笑,跳上赌桌,提了庄家出来一顿暴打。赶来镇场子的喇虎刚想恃众欺寡,便被他打翻在地。一时间,这汉子如同有万夫不敌之勇,震慑得其他泼皮喇虎不敢上前。
直到丁原出来。
眼下这时代虽然已经有了各种拳术,多为市井之辈习传。不过真正对上手,还是看身体素质。不动用兵器的情形下,手长腿长身体壮实,绝对是占了极大的优势。刘峰从横扫艾家院到银钩赌坊,所遇之敌都比他矮一个头以上。同样一拳出去,他的拳头砸人脸上,人家却连碰都碰不到他,这还怎么打?
丁原身量却与刘峰差不多高大,论厚实程度更是在刘峰之上。刘峰却没有丝毫胆怯,因为丁原一看就是个三四十的中年人,体力衰退。所谓拳怕少壮,刘峰如今二十出头,真正的少壮之人,岂会怕个半老头子?
丁原看到刘峰初生牛犊不怕虎,怒气更甚。他可不觉得自己“年老体衰”了。虽然多年没有亲自跟人生死相搏,但他仍旧自信能够轻易拿下刘峰。
两人只是一个对视,没有一句废话,几乎同时冲了上去。
第366章 人生如戏
刘峰与丁原都是全攻不守的刚猛路子,几乎同时打中了对方的面门。刘峰晃了晃脑袋,脖颈发出咔咔声响,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仍旧稳稳站在原地。丁原却倒在了地上,晃着脑袋想站起身。
刘峰啐了一口,毫不迟疑地上前勾住了丁原的脖子,越勒越紧。
丁原很快胀得满脸通红,口鼻拼命呼吸,胸腔里却吸不进多少空气。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刘峰猛然放开丁原,直起身,踩着丁原的后背,对徐贺道:“老爷,此人竟敢冒犯您的虎威,该如何处置?”
徐贺还为丁原不是刘峰的一合之敌感到遗憾,被刘峰这么一问,茫然间脱口而出:“啊?”
“是!”刘峰大声应道。
围观众人纷纷疑惑:这一声“啊”,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壮汉又在“是”什么?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刘峰稳稳地踩住丁原的肩胛骨,捞起丁原的胳臂,用力一扳。只听咔嚓一声,围观者无不觉得牙酸,纷纷抽了口冷气,暗道:原来“啊”就是卸胳膊啊!
徐贺看得目瞪口呆。他走南闯北都是和气生财,行贿索贿见得多了,这般下手狠辣还是头一回见。再看刘峰一脸平和,仿佛没事人一般,更是毛骨悚然。
丁原还没从窒息中缓过劲,手臂已经被人卸了关节,惨叫一声趴在地上,重重喘息。剧痛让他满头冷汗,反倒清醒了许多,丁原嘶声叫道:“给我杀了他!”
丁家的主力被消灭在了艾家院子,留下看场子的家丁护院终究不如主力精锐凶悍。听到东主喊着“杀人”,真正敢抄家伙上前的人并不多。刘峰也很光棍。任你来多少人,只管抓住丁原的另一条胳膊,将折不折,只叫丁原发出痛苦的呻吟,足以令人投鼠忌器。
“他们是一伙的!”有人指着徐贺喊道,颇有些交换人质的意思。
几个手持哨棒的护院果然朝徐贺冲了过去。
银钩赌坊不是艾家院子那种私门头。等闲外人进不去。他们这里公开做买卖的赌场,总有生面孔进出。因此上无论是赌场的伙计还是赌客,谁都没发现早有生人混了进来。此刻见几个壮汉面色不善地冲向徐贺,刘峰又一时无法援手,这些混进来的生人理所当然地挺枪便刺。
不是乡间械斗用的杂木竹竿,而是军户们家家种植的上等枪材,专门用来制造军械长枪。这种枪材密度远比一般杂木要大,韧性又好,从头到尾没有一个虫眼结疤。配上精钢打造的枪头。恐怕连京营的装备都比下去了。
枪出如龙,刺入人体之中一转一扯,伤口登时变成了个大创口,只听人惨叫一声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杀人啦!”众人惊恐喊道。
赌客登时就要四散逃跑。虽然与他们无关,但是被衙门抓去当证人也是很麻烦的事。然而不等这些人跑到门口,只见一条条长枪镗钯砸碎了门窗,锋刃所指,杀气腾腾。
一个带着浙江口音的声音爆响:“所有人都给我跪地!公人抓贼!”
张壮分开两个藤牌手。走到众人面前,一手按着苗刀。一手提着个铁皮喇叭,凑到嘴前:“胆敢异动者,以拒捕论!”他声音原本已经够洪亮得了,通过这奇怪的喇叭之后,简直如同雷霆战鼓。
丁原勉强昂起头,看到了趾高气扬的张壮。又看到真有人跪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知道此时若是被来人压了下来,自肯定再没翻身的机会,连忙忍痛喊道:“他们分明是强贼!哪有差人穿你们这样的!你若说是为了抓贼,可有衙门的文书?刑部的部照?”
“壮哥。他不服。”张壮身边有人笑道。
又有人道:“壮哥,我去教他个乖,马上就服了!”
张壮走到刘峰面前,只是与刘峰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言。他蹲下身:“文书会有的,部照也会有的。人生路长得很,你急什么?”
丁原忍痛道:“你们可还知道王法么!便是衙门也不能就此抓人。”
“别乱说,谁说我们要抓人?我只是找贼人罢了。”张壮站起身,道:“所有人,一一比对,看看太湖水盗是不是混在这些人之中。”
丁原本以为这些人是要捏造个罪名抓人,看了一会方才知道:这些人哪里是要抓人,分明就是来捣乱的。若是真有所谓的水盗,就算没有画影图形,身材高矮,体态胖瘦总该有个说法。可这些人无论年老年少,高矮胖瘦,一律都要吓唬骚扰一番。
客人来赌场是为了过瘾,不是为了被人拿着刀枪吓唬,更不是为了被人打劫来的。
“今天若是没有,明日说不定就有了。”张壮道。
丁原这回算是认怂了。光今日这般闹一下,生意恐怕就要低迷很长一阵子,更别说明日再来。明日复明日,没多少“明日”他就得关门远遁。
“几位哥哥,不知可否赐个名号。”丁原叫道。
咔嚓!
刘峰轻松地卸了丁原的另一条胳膊,在丁原的惨嚎之中不紧不慢道:“咱们这边的事还没完呢,你急着跟人攀什么交情。”
丁原痛得汗如雨下,甚至流到了眼睛里。他只听那个浙江人“壮哥”道:“先别弄得太难看,我还得找他家的账簿呢。”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丁原这才知道自己遭了这事绝非偶然,而是有人盯上自己了。
“壮士,好汉!无非就是要银钱,咱们不必伤了和气。”丁原忍过一波痛,喘气道。
张壮理只问道:“你家账簿呢?”
丁原当然不肯说。
张壮拔出苗刀:“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人家怎么上刑逼供的。现在我从你小脚趾开始剁,你觉得想说的时候就直接把藏账簿的地方喊出来。”说罢真的命人脱去了丁原的皮靴子,刀尖顶在左脚小脚趾上,一切便切了下来。
丁原本来还想当个硬汉。只此一下就忍不住尖号起来:“就在后院账房里!”
张壮却没理他,继而又切下一个脚趾。
丁原痛哭起来:“好汉!我已经说了!”
“你骗我。”张壮直截了当道,随手又切下一个。
丁原边哭边以头撞地:“好汉!真在账房!又没人敢来找我麻烦。自然不用躲躲藏藏。”
张壮又切了一个下来。
丁原这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哭。
刘峰在一旁问道:“你还不信?”
张壮道:“他这样的软蛋,切了三个下来还不改口,应该是真的了。”
“那你还切?”刘峰不解。
“就是觉得他说话听着烦心。”张壮收起了刀。叫人去账房找账簿,以及一切丁原与人的往来书信。
刘峰道:“你的事办了,该我了。”他像是拖地一样拖着泣不成声的丁原来到徐贺面前,恭恭敬敬道:“老爷,这贼鸟对您不敬,还敢骗您银子,咱们如何发落他?”
徐贺看到一道刺眼的血痕,早就慌了神,只想快点离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银子被骗。他道:“他也受到了教训,就这样算了吧。”
刘峰道:“这小的可不敢做主,若是就此算了,回去萧总监追究起来,小的可受不住啊。”
“你总不能把他杀了吧?”徐贺道。
“遵命!”刘峰精神一振,将丁原的发髻往上一扯,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割他喉咙。在他手里。这丁原简直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公鸡。
“别!”徐贺连忙叫道:“别杀人!”
“小心惊了我爹!”
徐元佐如同从天而降一般,高声喊着冲进了厅里。
徐贺头一回觉得儿子如此顺眼。简直像是看到了救兵一般,腾地起身迎了上去:“我儿,你怎么来了!”
徐元佐握住徐贺双臂,脚下生根,温情脉脉:“儿子不孝!听说父亲被银钩赌坊欺凌勒索,急匆匆赶过来。还好不算太晚。”他转头看了一眼刘峰:“你怎么能在我爹面前杀人呢?血溅衣裳怎么办?拉开几步再杀嘛。”
徐贺连忙拉住儿子的手:“儿子,佐哥儿,那个元佐啊,光天化日之下打打杀杀,衙门追究起来如何是好?”
“他敢对我爹不敬。我就是抵命也要杀他!”徐元佐正气凌然道。
丁原披头散发伏在地上哭道:“小爷,误会,肯定是误会啊!”
“误会?”徐元佐冷笑一声:“刘峰,将他怎么欺凌我爹的,一一道来,咱们求个公道!”
刘峰当即添油加醋,将丁原赌档作弊的事说了一遍。此时银钩赌坊的伙计、掌柜、账房、小厮都已经被甄别出来,挨着墙角跪了一溜。其他赌客被骚扰了一番,丢了些随身的小物件,大气都不敢喘地站在另一边,听刘峰“控诉”丁原的无耻行径。
刘峰说罢,煽情道:“将心比心,若是你爹被这种狗贼坑害了,能忍么!”
客人之中稀稀落落传来几声:“不能忍……”
刘峰却不管不顾,更加大声道:“能放过这狗贼么!”
这回声音倒是雄壮了几倍:“不能!”——张壮和手下好汉们异口同声喊道。
徐元佐走到众人面前,拱了拱手,道:“学生我是个读书人。学宫注名:朱里徐元佐者便是区区!我本想息事宁人,怎奈这丁原得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