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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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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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从历史上看:徐阶当国时候的种种善政,有多少能够一句话总结出来?偏偏这句话有力地总结了一个历史事实:罢相逐风宪。非但作用目今,更能遗臭万年,将徐阶牢牢定在权相奸相的耻辱柱上。
  这就是八股文锻炼出来的段子手,绝非逗你玩,而是要从当世未来、朝堂江湖,全方位无死角地碾杀你!


第224章 说得轻巧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
  大明阁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被人弹劾,就要停职回家,请求辞职。这规定在后世看来略有些不公,万一是言官故意找茬呢?随便弄点鸡毛蒜皮的事出来,今天说你私德有亏,明天说你器浅德薄,那还做不做事了?还如何领导大明帝国的正常运转?
  这条潜规则的逻辑便是:你无能服众,就不该坐那个位置。
  而一旦出现了“居家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这就不是简单回家求去的节奏了。秉承“刑不上大夫”的基本原则,你就该负荆请罪,或是自杀才对。逼着皇帝陛下对你用刑,那是不忠,罪过更大。
  徐阶看到这招绝杀技之后,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老夫居家日久,脑筋已经不灵便了。”徐阶自嘲道。
  徐元佐对此倒是能够理解:你叫一个运动员休息半年,看他还能拿出巅峰时候的竞技状态么?政治也是一样,一旦心上那根弦松了,自然就不如巅峰时刻那样敏锐犀利了。
  “老夫还有些轻敌。”徐阶又道:“以老夫之见,科道言官之中,没人能说出这句话。”
  徐元佐在脑中一搜,果然想不起来这句话的出处,肯定不见于《徐阶传》,而后人论文只说“时人皆言”,也就是“当时人都这么说”,可见多半是清朝文人写明代人物野史的时候弄出来的。
  “孙儿中人之资,恐怕比不得那些七篇出身的言官。”徐元佐道。
  徐阶略有深意道:“你不用妄自菲薄。”
  “事实如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孙儿越是看到自己能干,就越怕遇到高手。”徐元佐剩下的话没说。也不必说。
  因为与他说话的人是徐阶。
  以徐阶的阅历,焉能不知道高手过招,瞬间生死的道理?如果说徐元佐模拟出来的这一招是“灵犀一指”,那么当年徐阶在倒严奏疏上改的那几句话,完全就是“天外飞仙”。
  侠客争的生死,无非是血流五步。伏尸道旁。
  政治生物所争的生死,小则一个家族的衰败破灭,大则天下皇朝的倾覆。
  “你可有对策。”徐阶问道。
  “可以将计就计,叫海瑞稳稳坐定吴抚之位,庇护我徐家。”徐元佐道。
  “你可知道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徐阶问道。
  “无非是田地。”徐元佐轻松道。
  是啊,无非是田地。
  徐阶只要乖乖退田,海瑞的位置自然稳固,名声自然更上一层楼——看,他竟然逼着他的恩主把田退了!呦呦。那还是徐阶徐华亭呢!
  然而田地在徐家地位有多重呢?
  徐元佐虽然不知道具体账面数字,但是概念还是有的。徐家经营布行、牙行等末业,年入十万两白银上下。而田地庄院收缴上来的粮食、桑园的桑叶,归结为土地收入,则有八万两!
  这可是徐家收入的半壁江山。
  退田要退多少,才能让高党的言官闭嘴?皇帝对天下豪绅的田产数量有概念么?知道家有一百亩地的小地主,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么?
  除非徐阶一退到底,留个百来亩地过贫寒日子。直接成为“清官”,否则政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完全有本事。把千亩田土说得好像大逆不道一样。
  徐阶的人生已经接近大圆满了。
  少年神童,青年俊杰,壮年显宦,老而当国;政治上位极人臣,学术上一代鸿儒,经济上富甲一方……他的人生经历简直不逊于网络小说开了主角光环的主角。
  唯一让徐阶牵挂的。就是徐氏家族。
  精准来说,就是他的血脉。
  土地是立身之本,没有土地,家族如何扎根立足?
  徐阶微微摇头。
  徐元佐知道国人的土地情节。即便是后世大规模的城镇化,人们的故有思想也没有改变:要成家。先买房。
  站在别人的土地上,总是缺乏安全感的。
  “孙儿冒昧请问大父,咱们家到底有多少地?”徐元佐问道。
  徐阶沉思了一下:“大概三、四万亩吧。”
  ——壕!你这个出入就是一万亩啊!
  徐元佐微微一笑:“大父,恐怕海刚峰不相信。”
  徐阶皱眉,道:“这有什么不相信的?有地契为凭,难道还能有白地么。”
  徐元佐道:“大父,孙儿在外头,听人说……咱们家有二十四万亩地。”
  徐阶被气乐了:“二十四万亩?整个华亭县田土全是我家的么?”
  ——华亭县的可耕种面积未必就有二十四万亩。
  徐元佐心中暗道。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明确土地丈量数据,但是跟后世机械化大规模开垦荒地比较,要整出二十四万亩的田地还是很有难度的。
  徐阶忽略了一件事,人家意淫总有意淫的道理。谁说你家只在华亭有田?整个南直,以徐府的名声,哪里不能占地?所以外面估测徐家土地有八十万亩,徐元佐只是怕吓到老先生大人,所以取了个小点的数字。
  作为首辅阁臣,名下土地在三、四万亩是很正常的。严嵩被抄家之后,名下土地也有三万亩。不过严嵩家里亲戚多,不像徐阶家这么寡淡,尤其是亲弟弟徐陟还跟他闹翻了,所以严家实际占有的土地肯定数倍于徐阶。
  这也差不多是极限了。就算国人有土地情节,但也不至于有点钱全都拿去买土地。更何况官绅名下土地,所占比例最大的是诡寄。为同宗同族同乡解决赋役问题,这非但不是压迫剥削侵占,还是做善事,没有门路的还投不进去呢!
  “只是不知道家中奴仆狐假虎威,暗中侵占的土地有多少。”徐元佐道。
  徐阶这回是真惊醒了。
  早在隆庆元年,他与高拱第一次爆发政争,高党的御史就弹劾他“诸子横行乡里”、“奴仆侵占田土”的事。不过当时是政争,高党也就是开开嘴炮,连个证据都没有,全都是风闻奏事,徐阶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儿子和家人,焉会相信政敌泼的脏水?
  听徐元佐一说,徐阶才意识到自己多半也被坑了。
  以前总是看人家的笑话,觉得某某人学问好官声好,却管不住自己儿子奴仆鱼肉乡里……现在轮到自己遭殃,这感觉也真是酸爽。


第225章 全都捐掉!
  ——儿子不争气啊!
  徐阶在心中长叹一声。
  在外人,包括徐元佐看来,徐元春已经很厉害很天才了,但是在徐阶看来,还是不甚满意——徐阶二十岁时可就已经是探花了。
  总算现在有了徐元佐,聊可安慰。
  “大父,咱们退田可以,但是绝不能动摇徐家根基。”徐元佐略一沉思:“照孙儿的设想,非但不能有损,其实还要进一步巩固根本。”
  徐阶静静听着,心中却是暗道:这孩子跟倒像是我的亲孙子啊!当年承奉世庙,自己也是将各种事准备妥当,无论先帝说什么,自己腹中都有了备案。这点上就连严分宜都做不到。
  “首先咱们得将真正手里的田土厘清。将没有收益的薄地发卖,换成银钱。”徐元佐道:“如此可以将总亩数降下来,而那些收益不高的土地留着也没用,徒遭人妒忌。”
  “其次是契书有争议的地。”徐元佐抿了抿嘴唇,道:“包括乡人族亲投献的。这些地可以分两步走。跟咱们关系不深的,捐出来;有情谊的,等海刚峰要求退田的时候再退,这样上下面子都给全了。”
  徐阶是站在帝国巅峰的人物,年入八万金和十六万金,对他而言只是数字而已,面子和人情才是更贵重的东西。退宗亲的地,意味着你这位首辅不肯庇护贫寒族人,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然而有海刚峰的压迫,徐阶就可以说:自己已经致仕,不得不服从长官安排。
  关键是捐地。
  “孙儿仔细想了想,大父在田土上的劣势,无非就是超过了优免额度。”徐元佐道:“而如果不用优免,那么田土越多。亏得就越多。咱们把地捐出来,则解决了这个问题。关键是捐给谁,怎么捐。”
  朝廷优待读书人,就跟后世政府给大学生发粮油补贴一样。从秀才开始,一直到一品公卿,每个阶层都有不同的免税免役额度。绝非全免。只是开国百年之后,官僚们拖沓不作为,将这种定额优免变成了几乎全免——从举人开始。
  徐阶突然发现自己跟不上思路了。捐地,这还不如发卖呢!不过以徐元佐的水准,绝对不会出个“以地买名”的馊主意。
  “孙儿查了大明律和历代诏令典章,发现学田是没有税赋的。”徐元佐道。
  学田是官府专门划定一片土地,招徕佃农进行耕作,约定好的地租作为学校的行政开支、教授教谕的薪俸、廪生的膳食津贴、祭孔的祭祀费用。因此朝廷也就不给学校额外拨款了,等于专地专用。自然也就免了税赋。
  “然而地肯定不能捐给官学,否则就是白送了。”徐元佐继续道:“如果我们自己家办个书院,划一部分土地出来作为学田。私学的学田朝廷收不收税呢?不好说,所以先让他们去吵,等有了结果,海刚峰也该升迁了。咱们既没有多占田土,也没有想逃避赋税,只是等朝廷的结论嘛。”
  徐阶浮出一丝笑意。
  “当然。管理土地的人要有工食银,管理书院的人要有工食银。西席先生要有礼金……这些银子都得学田出。”徐元佐道:“家中佣人的月例,清客们的聘金,乃至于春哥儿的月例银子都可以挂在书院里。”
  徐阶总算明白了徐元佐意思。这等于把家中的开销转嫁给了书院,那些地说是捐出去办书院,实际上地里的收益仍旧用在了徐家。
  好一招捐而不给!
  “学田也不至于太多。”徐阶道。
  “再者,大部分地可以用来成立一个新社。”徐元佐道:“不过孙儿觉得叫‘基金’更加贴切。所谓‘基金’者。金之基也。基金名下的田土出产,用来借贷、投资生钱,由此所生的钱财则捐给乡党铺路修桥,赈济孤寡,奖励学子。”
  “如今府县在登记商社。商社以最终所得缴税。孙儿以为,基金可以作为商社登记,然则不可能有‘所得’,因为一旦有‘所得’便投入生息之中,或是做了乡梓公益,账目上哪有盈余?”
  “基金掌握在我徐家,田土之孳息自然也是由我徐家控制,再投入布行、商铺、牙行等末业之中,扩大生产,等于过了一手又回到了我家口袋。少部分的盈余做些公益,这本来就是家里每年都要做的,只是换了个口袋掏钱。再叫父亲、元春在基金中兼职,高薪厚币,每年又回来不少。”
  徐元佐一一解说,生怕徐阶难以理解,还画了一张流程简图。
  用图来表示果然更加明了,徐阶一眼便明白了。
  “我家出地设立基金,基金的资产大部分投入家中末业生息。小部分孳息做善事,剩下的则从高薪厚币之中回到家里。”徐阶指着图表复述了一遍,因问道:“这既然是商社,佃农不能免赋,如何是好?”
  赋役才是最令人头痛的事,也是农民投献、诡寄的主要原因。真正的田税,反倒不是很大的负担。
  “府尊召集两县并府中官吏,制定条例:商社所用雇工人等,以班匠银折算。一人一年四钱五分。”徐元佐道。
  徐元佐如今在报纸上大肆鼓吹“末业兴乡”“就业岗位”,徐阶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府县里已经制定了相应政策,却是他不了解的。因为最近他的精力都花在《故训汇纂》上,没有在乎那些小事。
  此时听徐元佐说来,从末业兴乡的政策,到自家的基金,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前后有序,井井有条,而这一切的推手,正是眼前这个尚在冲龄的孩子。
  ——能有这样的手段,再磨砺几年,入阁都够了。
  ——起码比高拱有手腕。
  徐阶心中暗暗评价。
  “私学学田,去掉一两千亩;基金可以多些,划个三万亩;家中祭田也是免税免赋的,再划出来三五千亩。剩下的田土不过就是数千亩的规模,对于我家三代官宦而言,实在是清廉如水了。”徐元佐道。
  ……


第226章 交易
  这种戏法一般手段,在后世法规明细的情况下,仍有转圜余地,照样成为富豪洗钱、转移资产、偷税漏税的主要手段。何况这个时代基本没有法律约束,讲究的是“名正言顺”。
  只要做到了“名正言顺”,那么即便有人看透了这些手段,也可以做得问心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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