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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抵达博多
() 吩咐李旦父子先行前往长崎后,李旦也率领接洽团从下关出发,于七月一rì抵达博多。
九州征伐时,博多作为战斗前线遭受了很大的摧残,三成临危受命,担任博多奉行,在号称“博多三杰”的岛井宗室、神屋宗湛以及大贺宗九三大豪商的支持下终于在两年后重建了博多港,而且繁荣程度更胜以往,一度超越长崎和堺,成为rì本最为繁华的港口,行长之所以将使团接到这里,一方面是由于长崎有水军停泊,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不便招待,另一方面,也是想将rì本最为繁华的一面展现给这些天chao大国的高官,以期取得些震慑的效果。
船尚未靠岸,秀保的便见小西行长率领一干家臣在码头等候,这种牌场见多了也就不觉得稀罕了,况且本来就对这位商人没什么好感,秀保登岸后也就稍微寒暄几句便命行长带他去见杨方亨,行长闻讯赶紧命内藤如安先行入城向使团禀报。
毕竟是年纪大了,即便过去这么久,杨方亨仍未从李宗城潜逃的噩耗中缓过劲来,一听说秀保马上要来拜访,急忙招来沈惟敬,希望他替自己前去应付一阵。
听闻杨方亨召见,沈惟敬倒也不慌不忙,细心穿戴好补服乌帽,跨着四方步,慢慢悠悠地来到了杨方亨的寝室。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本来还是猥琐不堪的一介jiān商,穿上这身打扮,竟也有了些许气势和威严。
刚一进门,沈惟敬便注意到了衣架上的绯红sè孔雀补服,在看看自己这件青sè白鹇补服,刚兴起的那点得意瞬时烟消云散了,极不情愿地从身后拽出一件绯sè锦鸡补服,悻悻地说道:“大人赶紧把这套换上,切莫误了大事。”
按照《明史·舆服志》记载,洪武三年(公元一三七〇年),礼部官员提出,古代服sè按五德的学说,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秦黑、汉赤、唐黄。明取法周汉唐宋,以火德王天下,sè应尚赤(这也就是皇太极用“清”作为国号的原因,清朝行水德,水克火,清灭明,倒也不无些玄机)。朱元璋认可,并规定一到四品官员着绯红sè衣袍,五到七品官员着青sè衣袍,八品以下官员着绿sè衣袍。
此外,朱元璋规定,公、侯、伯、驸马,服饰绣麒麟、白泽。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风宪官(清朝称御史)獬豸。武官一、二品狮子,三、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虽说杨方亨和沈惟敬皆是以武官出使rì本,但明朝重文轻武,且为免秀吉恼怒,特地为二人(其实还有李宗城)准备了文官的补服,这也就是当时流行的“武职文衔”,这也是明朝中后期出使外藩的一种常用做法。
李宗城本是正二品武官,按文官衔需穿戴绯红sè锦鸡补服,可现如今他惧罪潜逃了,那套行头也就没了用处,本来存放于仓库之内,谁曾想却落到了沈惟敬手中。
杨方亨虽是胆小,但也不是傻瓜,他知道沈惟敬为什么这么做,便决计推辞道:“沈兄万不必如此,虽说正使下落不明,但以我现在的身份足以应付了,实在没必要穿戴正二品的补服鱼目混珠,这事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大人这话就错了,”沈惟敬义正言辞道:“您可能不了解倭国的制度,那位大纳言本是和您基本相当的正三位,但由于是平秀吉的侄子,深受信赖,故而被授予从二位的官位,这样一来,您与他的官阶就不对等了;卑职早就听闻此人心狠手辣,刁钻刻薄,若是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那么和谈大计可就功亏一篑啦,孰轻孰重还请您仔细斟酌。”
经沈惟敬这么一忽悠,杨方亨更是添了几分胆怯,要是真的惹怒了这位皇亲贵胄,别说和谈了,到头来可能连xìng命都保不住啊。
“既然这样,那就依李兄之言,冒死换上这身补服,”说完,杨方亨又指着自己的那套行头,强笑道:“李兄若不嫌弃,也请换上我的这套补服,以副使的身份迎接倭国使者。”
“何来嫌弃之说,既然是大人您的意思,卑职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惟敬一脸郑重地取下杨方亨的补服,小心翼翼地躬身退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这沈惟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捧着衣服在走廊里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心里着实有说不尽的高兴:“自己一介商人,竟能穿上朝廷正三品的顶戴,这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将来衣锦还乡,一定要在嘉兴盖一座沈氏祠堂,将这套行头好生供起来,告祭先祖,庇佑后人啊。”可谁能想到,这个纵横三国的风云儿,最后竟会落得枭首菜市口,满门株连的悲惨下场呢?
沈惟敬的速度确实很快,三下五除二便换好了衣服,大摇大摆地来到驿馆门前等候秀保等人的造访。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位从二位的“皇亲贵胄”便在行长等人的前簇后拥下抵达了驿馆,沈惟敬见此情景还真是有些慌神了,没想到一直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行长,现如今却像小喽啰般点头哈腰,极尽所能巴结着这位年仅十八岁的翩翩少年。
“这位便是杨方亨大人吧?”秀保瞥了眼沈惟敬身上的补子,恭敬地寒暄道。
“回禀侍中殿下,卑职乃是沈惟敬,杨大人身体微恙,特命卑职在此迎候殿下。”此刻,那个在杨方亨面前逞强跋扈的沈大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卑躬屈膝的商人沈惟敬。
“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大人在前引路,带我去看望杨大人吧。”秀保眉头微皱,心想这沈惟敬好大的胆子,竟敢穿戴朝廷正三品的补服,估计已经把杨方亨治得服服帖帖了吧。
“哎呀,这不合礼数啊,”秀保猛拍脑门龇牙说道,“身为接洽使,我应该先去拜访正使李宗城大人啊。”
“李,李大人啊”沈惟敬结巴了,看到小西行长拼命地向自己使眼sè,实在没办法,只好胡诌道:“李大人水土不服,前不久刚刚遣人送回中原了,现在使团的一切事宜皆有杨大人和卑职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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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伏见地震
() 秀保并不打算与沈惟敬用汉语交流,以免让他和行长对自己产生jǐng惕,至于李宗城这件事,秀保更是不想和他们费什么口舌,点头表示理解后,便示意沈惟敬引他前去拜访杨方亨。
杨方亨此时刚刚将官服穿戴整齐,下身盖着被子,端坐在床上等待着秀保的到来,早先便从沈惟敬口中得知,平秀吉的这个侄子和他大伯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嗜血成xìng之徒,年仅十七岁便凭一己之力平定了波及三州的叛乱,战后更是将叛贼全部枭首分尸,如此作为,怎能不**上这位年过半百的儒者心惊胆战,惶惶不安呢?
“这里便是杨大人的寝室了。”正当杨方亨天马行空地想着如何应对秀保之时,沈惟敬已将秀保引到了寝室门前。
“杨大人,rì本国接洽使平秀保大人前来探望您了。”沈惟敬在门外尖着嗓子喊道。
“平秀保?”秀保忍俊不禁,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改了姓氏,这些使者定是认为既然自己是秀吉的侄子,就一定和秀吉是相同的姓氏,秀吉被称为“平秀吉”,那自己自然就是“平秀保”了,想当初用“源道义”称呼足利义满,后来又用“源家康”称呼德川家康,看样子从始至终都没搞清楚rì本人的本姓和苗字啊。
“请平大人叫你来吧。”杨方亨故作镇定地知会道。
沈惟敬缓缓推开房门,躬身请秀保和行长先行进屋,自己则默默地站在两人后面,准备随时为杨方亨出谋划策。
“杨大人,这位就是丰臣,哦不,是平秀保大人。”小西行长用一口蹩脚的汉语介绍道。
“您就是平大人?”杨方亨一脸吃惊地打量着秀保,小声嘀咕道,“怎么和沈大人说的不太一样啊。”
“请问摄津守,杨大人在说什么?”秀保故意问道。
“没什么,”行长赶忙敷衍道,“杨大人称赞殿下仪表堂堂,器宇轩昂,颇具君子之风。”
“这样啊,替我谢谢杨大人。”秀保呵呵笑道,“对了,不知杨大人身体何时能够痊愈,我等也好尽快上路,以免误了大事。”
“平大人希望能马上起程前往京都,不知杨大人有何异议?”行长口气颇为强硬地“征求”杨方亨的意见,想必他早已从沈惟敬口中得知此人的底细,便也无需忌讳他的身份了。
“一切全听平大人的,全听平大人的。”杨方亨被行长这么一问,连忙点头哈腰,不知所措地胡乱应答着。
“真是个可怜的老头,”秀保心中默默同情着,“派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儒出使海外,即便没有遭受沈惟敬这种极品助手的蒙骗,也难保不会在外藩朝堂之上受他族欺凌,损害本国形象啊。”
行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对秀保说道:“启禀殿下,杨大人说他身体已无大碍,马上便能随您一同进京面见太阁殿下。”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就上路吧。”秀保冲着杨方亨微鞠一躬,随即便拂袖而去,这套动作看上去是对明使的不屑,事实上却是秀保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和无奈,这等官员如何传承大国气度,展现华夏风采呢?
七月二rì正午,秀保一行近二百人从博多出发,沿长门水道进入濑户内海,七月十rì抵达位于伊予野间郡的来岛城,城主来岛通总携带补给至城外水寨迎接秀保。
“侍中殿下光临鄙城,卑职真是受宠若惊啊。”来岛通总一瘸一拐地走到码头,一脸地chūn光灿烂。
“出云守殿下,您的腿…”秀保本不想问的,但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想知道他是怎样凭借这副身板,获得一万四千石知行,成为继九鬼嘉隆后第二位“海贼大名”的。
“让殿下见笑啦,”通总胡乱抹了抹浓密的络腮胡,毫不忌讳地解释道:“当年玉浦海战,本想冲进包围援助藤堂殿下,没想到却被流弹击中,从此便落下残疾了?”
“你也参加文禄之役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秀保吃惊地看着高虎,这段历史在头脑中可以说是完全空白。
“当初可是殿下同意了臣才奔赴朝鲜的啊,况且寸功未立,实在不值得炫耀,便尽量低调了。”高虎一脸委屈地说道。
“藤堂大人过谦了,”通总称赞道,“当年要不是您突破重围舍身相救,我助兵卫丢的可不只这条腿了。”
“好啦,”秀保看着耷拉着头的高虎,好生安慰道:“是我忘记了,你就别纠结了,将来出征朝鲜还要你做我的军师呢。”
“出征朝鲜?!”通总顿时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难道…难道这场战还有的打?”
秀保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了,看到行长在旁一脸凝重,急忙改口道:“出云守多想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次谈判谈不拢,太阁决不会饶过那些高丽棒子的。”
“高丽棒子?”现场但凡懂rì语的,无不用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盯着秀保,希望他能对这个新名词给出合理的解释。
秀保自知嘴贱,只好将清人王一元的《辽左见闻录》中的一段文献背诵出来:“明书有云:朝鲜贡使从者之外,其奔走服役者,谓之“棒子”;其国妇女有yín行,即没入为官jì,所生之子曰“棒子”,不齿于齐民。棒子者,鬓发蓬松,不得裹网巾;徒行万里,不得乘骑;藉草卧地,不得寝处火炕。盖国中之贱而劳者。始知其人为私生子,世世相袭,遂自划为一阶层,略如浙之堕民也。”
听完秀保如此洋洋洒洒的一段话,就连明国出身的沈惟敬也难辨真假,当然,为了证明自己这个副使很有学问,便随声附和道:“大人果真是学富五车啊,卑职生于浙江嘉兴,对‘堕民’也略知一二,正如大人所言,那确实是对贱民的称呼啊。”
“原来‘棒子’就是贱民的意思啊。”来岛通总这个大老粗最先应和道,“殿下所说的那些卑职听不懂,但若如沈大人所言,那么以‘棒子’称呼朝鲜人乃是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