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儿不顾阿安的劝阻,也走出了家门。遵照刘子秋的交代,她每日勤练,再冷的天气也没有松懈过,早已不是几个月前的柔弱少女。
还没来到村口,就听到一阵欢呼,吊桥重新放了下来,就见栓子飞奔而来,满脸激动地喊道:“嫂子,快去看看,大牛哥回来了!”
刘子秋这次秣陵之行收获颇丰,两辆马车,二十四匹好马,这还只是谢家所赠的一部分。
村民们都聚集过来,刘子秋开始分发礼物。已经到了年底,这些都是谢家送的年货,吃的、用的、玩的都有,比盐官城内卖的要好上许多。刘子秋那座小院中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比过年还要热闹。
魏征见高秀儿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和刘子秋说上几句体己话儿,不由笑道:“乡亲们,乡亲们,人家两口子小别胜新婚,大伙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在村民们的哄笑声中,小院渐渐又恢复了宁静。高秀儿低着头,轻声唤道:“郎君。”
刘子秋知道她的心意,拉了她的手小声说道:“今晚,让香草她们在外面打个地铺。”
高秀儿早就等着这一天,“嘤咛”一声,羞红了脸。
忽听有人娇声说道:“阿郎,这里怎么睡啊。”
刘子秋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凝露凝霜姐妹。
这对姐妹虽然只是谢家的婢女,却自幼锦衣玉食,当作大家闺秀来养的,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贫苦的生活。她们也早看见了高秀儿,见她虽然貌美如花,但衣着首饰远不如自己姐妹华丽,还当她也只是刘子秋家中的婢女。
见到刘子秋和高秀儿亲昵的举动,这对姐妹心中竟然泛起一股酸意,情不自禁地撒起娇来。
刘子秋将脸一沉,说道:“还不快来见过你们主母!”
姐妹俩没想到这个衣着朴素的美貌少妇竟然是主母,顿时慌了神,纳头便拜。在这个年代,家中主母对婢女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不要说她们的容貌还比不上高秀儿,就算比高秀儿美丽百倍,也不敢公然争宠。
今天送刘子秋他们回来的,还有许多谢家的人。高秀儿虽然早已看见了这对姐妹,却没想到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美人儿竟是自家婢女,忍不住狠狠在掐了刘子秋一把,板起脸说道:“香草,你去安排她们住下。”
香草答应一声,看向这对姐妹的眼色已有点不怀好意。
凝露凝霜姐妹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得罪了主母,心中忐忑,哪还敢挑肥拣瘦,再也不嫌这茅草房简陋了。
月朗星稀,华灯初上,长山村重归沉寂。刘子秋非常舒服地洗了个澡,走进里屋。今天那对姐妹很识相,没敢继续粘在他身边。
虽说只是个茅草屋,但也算女儿家的闺房,屋里收拾得异常干净,空气中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几案上红烛高燃,大红的绣被,大红的帐幔,处处透着喜庆。
高秀儿静静地坐在榻边,见到刘子秋进来,偷偷瞄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白嫩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不停地搓着双手,似无处可放,期待中还有一丝紧张。
刘子秋在高秀儿身边并肩坐下,将她拥入怀中,小声说道:“今天委屈你了,等以后,我一定要为你补办一场最浪漫、最热闹的婚礼。”
高秀儿却幽幽地说道:“奴家只是无根浮萍,能和郎君在一起,已经别无所求了。”
刘子秋却已经暗下决心,将来一定给高秀儿一个惊喜,不仅要让谢家认下这门亲戚,而且要大开中门迎她进去。但现在他却什么都不想再说,只想低头吻了下去。
高秀儿却伸手挡住,小声说道:“郎君,先吹了蜡烛吧。”
刘子秋笑道:“新婚之夜,蜡烛是要燃到天亮的。”
其实,刘子秋哪里懂得这些规矩,他只是喜欢看高秀儿娇羞的模样。高秀儿“嘤咛”一声,不再抗拒。一番激吻,高秀儿已经酥软如泥,喘息渐重,两人相拥着滚入绣被之中……
天光大亮,高秀儿仍然高卧未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长长的睫毛偶尔还会抖动几下,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刘子秋不敢惊醒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出去以后,又将门轻轻带上。
这时,高秀儿突然睁开眼睛,飞快地从绣被底下抽出一方白布,白布上面星星点点,绽放着朵朵桃花。看看门外没有动静,高秀儿仔细将那方白布折好,藏在枕下。如果有人眼尖,就能看到枕头下面还另外藏了一张红纸。
……
洛阳西门,一队缇骑飞驰而过。片刻之后,宫中传来一阵大笑,杨广挥舞着战报,满面欣喜,自言自语道:“好!好!朕的大军还没动身,铁勒便望风而降!传旨,赏宇文述彩缎千匹,赦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之罪,升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宇文智及为将作少监!”
第55章 断产方
这次侵犯大隋疆界的只是铁勒九姓中的薛延陀部,他们的耳目不可能渗透到洛阳这么远。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即使宇文述大肆宣扬,消息也得五六天才能传到那里,铁勒绝对不可能才两天的功夫就来请降,这只是他们的一惯做法而已。先抢了东西,再打了胜仗,便宜占尽就该卖乖了。
不过,宇文述战报中“望风而降”这四个字写得好,将铁勒请降全变成了杨广御驾亲征的功劳。历史上,直到宇文述去世以后,杨广念及他的功劳,才赦免了宇文化及兄弟,结果现在一高兴,竟然提前起用了他们。正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却使整个历史进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又过了两日,杨玄感那边也传来捷报。卢明月全军覆没,唯独几个贼首闻风而遁。
卢达的供状很详细,哪一郡县贼首某某,手下贼众若干,都记载得清清楚楚。杨玄感只要按图索骥,自然手到擒来。但杨玄感更清楚杨广的性格,他除了好大喜功,还急于求成。为了在杨广面前表现自己,杨玄感必须尽快平叛。
杨家与卢明月早就暗通款曲,在大军出发前,已经将消息透露给了卢明月。卢明月投桃报李,竟将各地的贼众集中起来,好让杨玄感“一网打尽”,他自己却带着几个心腹逃之夭夭。不过,卢明月也因此恨上了江南的谢家。
几乎在同一天,江南王家的囚徒也押解到了洛阳,这其中也少不了杨万项“及时”调集府兵的功劳。
杨广自然又是一番嘉奖,赏杨玄感彩缎千匹,迁杨万项为虎贲郎将,年后赴任。虽然同样是郎将,鹰扬郎将只能临时调兵,并没有实际兵权。而虎贲郎将的地位仅次于将军,还在虎牙郎将之上,手握重兵,远非鹰扬郎将可比。
宇文述当年一直被杨素压在下面,自然不希望看到杨家重新得势。这回支持杨广御驾亲征,宇文述尝到了甜头。于是,他又向杨广进言,先阐明通济渠和邗沟开通以后给朝廷带来的若干好处,盛赞杨广的丰功伟绩,然后提议开挖直抵涿郡的永济渠。
杨广果然采纳了他的意见,于腊月初六下旨,征发河北诸郡男女百姓一百多万人,开挖永济渠。
杨玄感也不甘示弱,当即上表,提议同时开挖直抵会稽郡的江南运河,把长江和钱塘江连接起来。
本来,对于两大工程同时展开,杨广还有些疑虑。但江南运河的开通,对杨家在余杭的盐场有利无弊,杨玄感便发动了一班文武,纷纷进言。于是,杨广又于腊月初十下旨,征集江南诸郡民夫三十万,开挖江南运河。
杨广秉承他的一惯作风,对于这两项巨大工作,给出的期限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现在正值寒冬,江南还好些,河北的土地却已经冻得生硬,工程进行得十分艰难。
督工们却不顾百姓的疾苦,只要完不成当天的任务,动辄便是一顿皮鞭,每天都有上百人被活活打死,其他冻、累、病死者不计其数,一时间民怨沸腾。
这些消息当然传不到杨广的耳朵里,他整日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听到的全是溢美之词。
忽一日,边关来报,吐谷浑又来侵扰边境。吐谷浑人是辽东鲜卑后裔,和突厥一样也以游牧为主,每当冬春之交,便要袭扰汉人边境,抢劫财物、掠夺奴隶。
杨广大怒,又要御驾亲征。
现在已经临近春节,满朝文武都不欲远征,纷纷劝谏。
宇文述征战多年,知道此时不是用兵的时机,但他深知违拗杨广的后果,于是说道:“皇上,吐谷浑竟敢屡次犯我大隋,绝对不可轻饶!臣以为,皇上正该御驾亲征,只是……”
杨广不悦道:“只是怎样?”
宇文述躬身道:“只是要么不打,要的就必须彻底消灭它!所以臣请皇上集士卒于河南,严加操练,明年开春再发兵击之,可保必胜!”
草原上的游牧部落袭边本是常事,即使朝廷出兵反击,也只是将他们逼退了事,从来没有过将一个民族彻底消灭的情况,就连汉武大帝也只是将匈奴一分为二,迫其远走而已。
吐谷浑虽然比不上汉时匈奴的强大,如果能够彻底消灭他们,也算得上不世之功了。
听了宇文述的建议,杨广不觉有些意动,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自从高颎等人被杨广以诽谤朝廷的罪名处决以后,朝中就少有人直言劝谏。既然这场战事要到开春才打,大家可以过个安稳年,谁又肯多嘴,讨杨广不快呢?
杨广见众人都没有异议,当即下旨,征发三十万大军,于新年之前集于河南,先行操练。这只是普通士兵和中下级军官的事,并不用朝堂上的众文武受累,自然是连声附和。
……
夜里刚刚下了一场大雪,给长山村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外衣。田野里,孩子们欢快地奔跑着,打雪仗、堆雪人,心情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兴。这一天假期,还是刘子秋为他们向魏征争取来的。
高秀儿披着一件锦袄,正看着满地飞奔的孩子们出神,经过了雨露的滋润,一张俏脸越发地娇艳了。高秀儿那双纤纤玉手,时不时会去轻抚一下自己的腹部,似乎那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才十来天的功夫,即使怀上孩子,其实也不可能有丝毫变化,但高秀儿就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期待。
她对刘子秋言听计从,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肯听从他的意见。刘子秋从谢家回来的当天,就给了她一副药,让她煎好服下,却没说是什么东西。但高秀儿一有空就会翻看孙思邈留下的千金方,仔细核对了一下,发现这副药竟然是断产方。
所谓断产方,其实就是孙思邈研制的一种避孕药。刘子秋在校对书稿的时候偶然看到,便留了意。他知道高秀儿年纪还小,过早生育容易难产,这在当时可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所以才抓了这副药回来。高秀儿心中满是不解和难过,但还是强忍着将那副药煎完,却趁刘子秋不注意,悄悄倒掉了,根本就没喝。
这时,远处的雪原上传来阵阵吆喝声,十多辆大车出现在视野里,最前面的高头大马上,正是风尘仆仆的刘子秋。
几里外那个小村子叫做樊家舍,当初魏征曾经问过他们的意见,但他们都说故土难离,不愿意迁到长山村来。樊家舍二十五户人家,土地少得可怜,日子自然过得异常艰难。
刘子秋身为里正,从谢家回来以后,特意去樊家舍走了一回,发现那里的村民们甚至只能以野菜草根充饥。现在大雪一下,只怕草根和野菜也挖不到了。
因此,刘子秋一大早便带人给他们送去了猪肉、白面、大米和鲜鱼,想让他们过个好年。樊家舍有村民终于被刘子秋的诚意打动,答应过了年便迁入长山村。
世家望族最大的财富便是他们所掌控的大量土地,但绝对不仅仅限于土地,他们的产业几乎已经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王家也不例外,他们的根基在吴郡,但其他产业却遍布江南各郡。
这次王家因为谋反罪被朝廷抄了家,土地、各种产业都被官府没收,土地可以充作官田,但其他产业却不可能由官府自己去经营,很快就会公开拍卖。
刘子秋有意填补王家覆灭以后留下的空白,但他财力有限,不可能将这些产业全部吃下,所以只选择了车马行一项。车马行走南闯北,消息最是灵通,这一点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即使有了足够的钱吃下王家的车马行,刘子秋还需要足够的人手,这便是他突然改变主意,让樊家舍并入长山村的原因。
看到高秀儿站在村口,刘子秋忍不住两腿一夹马肚,那马“啾啾”两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早将车队抛在后面。到了近前,刘子秋伸出一只手喊道:“秀儿,上马!”
如今,刘子秋的骑术已经突飞猛进,其中自然少不了高秀儿的功劳,整个长山村就数她的骑术最佳。刘子秋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舒畅,很想重温一下数月前二人共乘一骑突围的往事。
高秀儿却小声嗫嚅道:“郎君,奴家想走回去。”
其实她是想保护肚子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小生命,哪肯做骑马这样危险的动作。
刘子秋呵呵一笑,翻身下马,甩开缰绳,马儿得了自由,在雪地上欢快地跑了几步,便埋头啃起地上的白雪来。刘子秋已经拉住了高秀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