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子秋心里也倾向于向宇文化及宣战,否则西海郡终究会困于一隅。他对赵凌的眼光还是颇为信任,不由颔首道:“愿闻其详。”
第18章 天下人的天下
赵凌捋了捋颌下那三缕短须,不紧不慢地说道:“既是三强鼎立,宇文化及必将重兵布于陇西至扶风一线,西平、金城诸郡必然空虚。一旦我军攻下金城,宇文化及必然震动。宇文化及为了避免腹背受敌,肯定会调集大军与我决战,到时候,骑兵便有了用武之地!只是还缺一样。”
刘子秋问道:“还缺什么?”
赵凌笑道:“还缺一个名份!不知主公是打算拥戴杨浩,还是打算拥戴杨杲?”
这个问题刘子秋早就考虑过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不觉哈哈大笑道:“宇文化及、杨玄感、李渊都能各扶持一个小皇帝,难道刘某就不行吗?刘某既不拥戴杨浩,也不拥戴杨杲,刘某要拥戴杨倓!”
……
“不行!我要去见刘子秋!”听说刘子秋要拥立杨倓称帝,然后向宇文化及宣战,樊梨花焦急起来,大声说道,“刘子秋这是想要把杨倓当作傀儡,和宇文化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我绝不答应!”
文昊不以为然地说道:“主公是想替兄弟们报仇,只不过借用一下那娃儿的名义而已,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不行!我要找刘子秋当面问个清楚!”樊梨花不顾文昊的阻拦,拔腿就往外走去。
她虽然跟在杨广身边时间不长,却见惯了皇室的亲情淡薄、尔虞我诈。杨倓是她拼了性命才救回来的,在她内心深处,已经把杨倓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只希望杨倓好好地活下去,却不希望杨倓当什么皇帝。
前些日子,在刘子秋的主持下,樊梨花已经嫁给了文昊。小夫妻俩闲暇时较量武艺、谈论兵法,倒也恩爱非常,还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红过脸。如今见樊梨花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文昊便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方才用力跺了跺脚,说道:“罢了,我陪你同去!”
不过,文昊这小子有点惧内,真让他阻拦樊梨花去见刘子秋,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
弄清文昊夫妇的来意,刘子秋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拥立杨倓为皇帝,而是正色说道:“樊姑娘,关于皇上在大斗拔谷驾崩的经过,刘某始终心存疑问。”
樊梨花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疑问?”
刘子秋沉吟道:“当时文夫人因为保护皇长孙而与大队失散,但皇上身边还有许多侍卫,来护儿、长孙晟都是世之名将,这些人都和皇上一起折在了叛军手中,就连萧皇后都未能幸免。而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哥俩都是只知道斗鸡走犬的纨绔子弟,却毫发无伤,岂不令人生疑?”
樊梨花依然不假辞色,语气生硬地回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子秋也不生气,淡淡地说道:“皇上死的不明不白,刘某作为大隋的子民,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这件事,刘某总有一天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倒不是假话。按照刘子秋的计划,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慢慢准备,结果杨广一死,彻底打乱了他的步骤。刘子秋虽然籍此机会在西海闯出了一番天地,但终究不是他原来所愿。因此,对于杨广的突然驾崩,刘子秋也一直耿耿于怀。
樊梨花却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
刘子秋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难得文夫人还记挂着西苑的事情。”
樊梨花冷哼一声,扭头看向文昊。
文昊呵呵笑道:“主公,玉儿在西苑的事,我都知道。”
“谁说你都知道了。”樊梨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行事却光明磊落,就和她的武艺一样,不让须眉。成亲以后,樊梨花对自己的过去并不讳言。包括她曾经担任过上林西苑中的主事夫人,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了杨广的贴身女侍卫,免不了也要向杨广侍奉枕席的这一段经历也没有瞒着文昊。唯独略过了刘子秋是刺客这个细节。
因为樊梨花看得出来,刘子秋与文昊的关系很好,刘子秋是真把文昊当兄弟看待。而行刺皇帝是谋反大罪,樊梨花不忍心让这件事破坏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得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中。
文昊不明就里,受了樊梨花的白眼,兀自咧着嘴讪笑。
刘子秋却神色一敛,正色说道:“刘某与文昊是兄弟,事无不可对兄弟言!文兄弟既然已经知道了大概,那刘某便实话实说,那日闯入西苑的刺客便是刘某!”
文昊果然怔住了,但只过了片刻,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一挑大拇指,说道:“也只有主公这样的英雄才敢做出闯宫之事,文某佩服!”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当日刘某强闯禁苑,实乃事出有因。杨广抢了刘某的女人,刘某又岂能弃之不管。若是换作兄弟,如果有人要对文夫人不利,想必我这位兄弟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文昊咬牙切齿地说道:“若真有此事,不管对方是谁,我都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瞎说什么死啊活的。”樊梨花嘴上虽然喝叱文昊,心里却甜丝丝的。
她对刘子秋的态度时而敬佩,时而又冷言相对,其实都因为刘子秋行刺杨广这件事是她的一个心结。过去,她只知道要忠于皇帝,凡是行刺皇帝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爱人,心思自然发生了变化。现在又听了文昊的话,终于能够理解刘子秋当时的所作所为了。
但樊梨花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拱手说道:“刘大人,就算我过去错怪了你,但你也不能利用杨倓一个小孩子。”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不是利用他,而是让他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樊梨花不屑道:“一个小孩子能承担什么责任?总之,不能让他做皇帝。”
刘子秋笑道:“文夫人放心,杨倓还是杨倓,刘某只是对外借用一下他的名义,绝对没有把他当作傀儡的意思。在刘某眼中,这天下不应该属于一家一姓,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杨广一死,天下纷乱,苍生受苦。这场纷乱早一天结束,百姓就能早一天安生。杨倓是杨广的长孙,他也有责任帮助刘某早日结束这个乱世!”
“天下人的天下?”樊梨花看了看文昊,眼中满是茫然,这么深奥的道理,她一时还听不懂。
文昊却大咧咧地说道:“管他谁的天下,反正跟着主公走没错!”
……
大业四年八月十六,大军在威定城外集结完毕。其实,早在五天前,刘子秋就已经和诸将统一了思想,作出了向宇文化及用兵的决定。只是考虑到中秋佳节将近,刘子秋还是让将士们和家人团圆以后再踏上征途。虽然大多数西海人并不以八月十五作为自己的重大节日,但其中的汉人也有五千多人,刘子秋也要照顾他们的感受。不过,经他这样安排以后,中秋节正式成了西海族的重大节日。
这次出征,刘子秋没有征召其他部落的人马。事实上,经过这几个月的经营,整个西海除了党项八部和铁勒浑罗部落,其实部落都已经彻底并入了西海族。刘子秋的实力也得到了空前壮大,除了由留下来的隋军组成的六个千人队,族中的青壮还可以组成十二个游牧骑兵千人队,另有五千常备军,整个兵力达到了两万三千人。
在吐谷浑最鼎盛的时期,兵力达到了五万多人。但是那五万多人是由各个部落组成的乌合之众,而刘子秋这两万三千人却全部是西海族自己的军队,真正的实力远在慕容伏允之上。虽然宇文化及的兵力远胜于自己,但刘子秋并没有倾尽全力,他只点了一万三千人,包括五千常备军,五个游牧骑兵千人队,长枪手千人队和两个刀斧手千人队。
此次讨伐宇文化及,免不了会发生攻城战。五千常备军其实也是游牧骑兵,攻城并非他们所长,因此,另外三个千人队是专门担负攻城任务的。
在那十二个游牧骑兵千人队当中,有五个千人队是由原来鲜卑部落中获得解放的奴隶组成的。这些奴隶翻身做了主人,对刘子秋的感激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只要是刘子秋下的命令,不需要任何动员,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这一次远征作战,刘子秋就点了这五支千人队,由图木鲁和角里延共同率领,并且让他们担任先锋。
同样是骑兵,但得益于这几个月大炼钢铁,五千常备军的装备比起普通的游牧骑兵要精良得多,他们才是这次作战的主力。这支常备军一直没有正式的统帅,不过,在今天早上,刘子秋正式任命文昊担任了这支队伍的统帅。从这项任命就可以看出刘子秋对文昊的信任,不只是信任他的忠心,而且也信任他的能力。
文昊终于让自己的理想又进了一步,想像着自己指挥千军万马的豪放气概,他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忽听身边有**喊道:“等等我!”
第19章 兵贵神速
文昊转头看时,只见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红衣似火,背插宝剑,手中一口绣绒刀,英姿飒爽,正是樊梨花。文昊诧异道:“玉儿,你来干什么?”
樊梨花杏眼一瞪:“我来打仗,不行吗?”
文昊咧嘴笑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
“哼!”樊梨花撇了撇嘴,说道,“论武艺,论兵法,你哪样比我强!再说了,刘大人当初不也把妇孺组织进来守卫威定城的吗!”
提到这茬,文昊就有些泄气。夫妻俩时常在家较量,但他似乎只在力气上可以胜过一筹,其余武艺、兵法的确是输少胜多。无奈之下,文昊只得拿眼去瞧刘子秋。
“哈哈,哈哈,别人上阵父子兵,你们就打仗小夫妻吧。”刘子秋知道文昊勇猛有余机敏不足,挥了挥手,道,“这五千精兵就交给你们了,可不要负了刘某所托!”
樊梨花得意地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文昊,嗔道:“还不快下令出发!”
其实,樊梨花匆匆忙忙赶过来,一方面是担心文昊,另一方面也是想起了刘子秋的话,有心要探查一下杨广驾崩的真实情况。当然,第二个原因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
秋天的田野一片金黄,白棉如雪,高粱似火,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秸秆。开春以来风调雨顺,眼看着又是一个丰收年。
西川河边的谭家沟,村民们一早便在地头忙碌。日上三竿,村民们陆续放下手里的活计,三三两两坐在田头,喝水吃干粮,拉扯着家常。这是一天的劳作中难得的休息时光,再过小半个时辰,大家便要重新踏入田野里,一直忙碌到天黑。相比于中原的动荡不安,这处位于西北边陲的小村子却显得安静祥和得多。
忽然,他们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西边尘土飞扬,马蹄声声。西平属于边郡,这里和已成为过去式的吐谷浑接壤,经常受到游牧部落的袭扰。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村民们也会奋起反抗,因此养成了极其彪悍的民风。一些村民已经丢下瓦罐,抓起了身边的锄头、铁锨。还有一些村民却神色茫然,因为现在并不是游牧部落袭边的季节。
很快,那边的烟尘越来越近,大队骑兵已经现出轮廓,多达数千人,这样大规模的游牧骑兵袭边事件十分罕见,饶是素以悍勇著称的谭家沟村民,也不禁脸色发白。若是百人以内的游牧部落袭边,他们都敢于一战。可是敌人多达数千之众,他们就唯有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那队骑兵很快到了面前。不过,他们只是顺着大路一直向东,根本没有袭扰村民的意思。村民们看着滚滚而过的骑兵队伍,也顾不上吃饭和劳作了,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朱大叔,这么多人马,莫非是要去抢临羌城?”
“难说。我看还是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到山里避一避吧,谁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从咱们村里过。”
听了那位朱大叔的话,有些村民已经开始收拾农具,这些锄头、铁锨不仅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关键时刻还可以当作自卫的武器。忽然,就见两骑马脱离了队伍,直奔村民们过去。有几个村民握紧了锄头,但那两个骑兵如果真要抢他们的财物,他们还真不敢反抗。两个游牧骑兵不算什么,但要是把那几千人都引过来,他们全村人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就在这时,那两名骑兵已经到了近前。其中一人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爹,孩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眼尖的村民喊道:“马二哥,这不是你家三儿吗?”
“三儿,真是三儿!你还活着啊!”父子俩抱着痛哭。
另一名骑兵在马上彷徨片刻,也跳了下来,却跪到了朱大叔面前。原来,这两名骑兵都是几年前被鲜卑掳走的,村民们都已经当他们死了,谁曾想到他们今天竟然活着回来了。
朱大叔忽然生气地一推儿子,怒叱道:“狗娃,你这个畜生,怎么能助纣为虐!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朱大叔,娃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狗娃是朱大叔的独子,村民们见状都来相劝。
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