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没事吧?”
王滴没答话,只是从地上爬起来去拿米尺。用米尺一量,乖乖,三十六米。大
家都很高兴。李上进上去打了王滴一拳:
“王滴,有你的!没想到你适合投实弹!”
王滴脸上也没露喜色,只是说:
“就这,还差点不让投呢!”
说完,掉屁股走了。
李上进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连连告诉我:“我就担心王滴,没想到他投了个良
好!这下班里肯定是优秀了!”
接下去又投了几个战士,都是“良好”以上,李上进高兴得手舞足蹈,掏出一
包烟,请大家抽。最后只剩下“元首”。“元首”在训练中是投得最远的,大家都
盼他投出个特等成绩。“元首”也胸有成竹,连连咳嗽两声说:“争取五十米开外
吧!”
吸完李上进的烟,“元首”上阵了。大家都要看他的表演,纷纷从掩体中探出
头。“元首”不慌不忙地拧开手榴弹,将弦线掏出来,这时突然问:
“班长,是把绳套在大拇指头上吗?”
李上进在掩体中答:“是套在小拇指头上。”
“元首”这时出现了慌乱:“怎么我的弦比别人的短,不会炸着我吧?”
李上进说:“你投吧,弹是一样的。”
大家纷纷笑了:“原来‘元首’是投得了假的投不了真的。”
在大家的笑声中,“元首”向前跑去。跑了几步,胳膊一投,同时听见他叫:
“不好,我的弦太短,听见了‘咝咝’声!”
同时见他胳膊一软,但弹也出去了。不好!手榴弹没投远,只投了十几米,眼
看在“元首”面前冒烟。“元首”也傻了,看着那手榴弹冒烟。李上进“呼”从掩
体中窜出,边叫:“你给我卧倒!”边一下扑到“元首”身上,两人倒在地上。在
这同时,手榴弹“咣”地一声响了。响过以后,全班人纷纷上去,喊:“班长,
‘元首’,炸着没有哇?”
这时李上进从地上滚起来,边向外吐土,边瞪“元首”:
“你想让炸死你呀?”
“元首”从地上坐起来,傻了,愣愣地看着前边自己手榴弹炸的坑。看了半天,
哭了:
“班长,我的弦比别人短!”
李上进说:“胡说八道,军工厂专门给你制造个短的吗?”
成绩测定,“元首”投了十五米。
大家纷纷叹息,说白可惜了平日功夫。“元首”滚到地上不起来,“呜呜”地
哭:
“班长,我可不是故意的!平时训练你都看到了。”
李上进这时垂头丧气,连连挥手:“算了,算了,你别说了。谁知道你连王滴
都不如,一来真的就慌。”
“元首”听到这话,更是大哭。
实弹投掷就这样以不愉快的结尾结束了。大家排着队向营房走,谁都不说话,
显得没情没绪。回到宿舍,倒见王滴喜孜孜的,哼着小曲,提杆大枪往外走,说要
去练习瞄准,准备下边的实弹射击。
这一夜里,“元首”明显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戴着两只黑眼圈,在厕所门
口堵住我:
“班副,不会因为投手榴弹取消我的‘骨干’吧?”
我安慰他:“‘元首’,别想那么多,赶紧准备下边的射击吧,不会撤销你的
‘骨干’。”
他点点头:“可会不会影响我的分配呢?”
这我就答不上来了。说:“这我不知道,不敢胡说。”
“元首”一包眼泪:“班副,我对不起你和班长,身为‘骨干’,投弹投了十
五米!”
我又安慰他:“‘元首’,千万不要思想负担过重。如果影响了下边的射击,
不就更不好了?”
他点点头,又抹了一把眼泪,果断地说:“班副,你看着吧,我原守不是一般
的软蛋,哪里跌倒我哪里爬起!”
我说:“这就对了,我相信你‘元首’。”
瞄准练习中,“元首”很刻苦,一趴一晌不休息。别人休息,他仍在那里趴着,
托枪练习。
射击开始了。射击分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分别是趴着打、跪着打和
立着打;六十环算及格,七十环算良好,八十环以上优秀。李上进作了示范以后,
先上来三个战士。不错,都打了七十多环。就是一个战士拉枪栓时给卡了手,在那
里流血。李上进一边用手巾给他包扎,一边说:
“打的不错,打的不错,回去好好休息。”
又上来三个,其中有王滴。打下来,除了一个战士是及格,王滴和另一个是良
好。王滴小子傻福气,刚刚七十环,其中一环还是擦边儿的。李上进虽然遗憾有一
个及格,但鉴于上次手榴弹的教训,说:
“及格也不错,及格总比不及格强!”
这时王滴倒挎着大枪,从口袋摸出一包香烟,叼出一支,也不让人,自己大口
大口吸起来。吸了半天,突然蹲到地上小声“呜呜”哭起来。大家吓了一跳。
我说:“行了王滴。”
李上进说:“不要哭,王滴,知道你打的不错。”
又上来三个战士,其中有“元首”。我和李上进都有些担心。我说:
“‘元首’,不要慌,枪机扳慢一点。”
李上进拿出大将风度:“‘元首’打吧。打好了是你的,打坏了是我的!”
“元首”点点头,对我们露出感激。但他嘴唇有些哆嗦,手也不住地抖动。我
和李上进说:
“不要慌,停几分钟再打。”
这时在远处监靶的排长发了火:
“怎么还不打?在那里暖小鸡吗?”
三个人只好趴下,射击。射完,大家欢呼起来。“元首”打的不错,两个九环,
一个十环。我和李上进都很激动:
“对,‘元首’,就这么打!”
“元首”嘴唇绷着,一脸严肃,也不答话。爬起来,提枪向前移了五十米,蹲
着打。好,打的又不错,一个八环,一个七环,一个十环。我们又欢呼,拥着“元
首”移到一百米。这时“元首”浑身是汗,突然说:“班长,眼有些发花。”
李上进说:“只剩三枪了,不要发花。”
“元首”又说:“班长,靶纸上那么多窟窿,我要打重了怎么办?”
李上进说:“放心打吧‘元首’,再是神枪手,也从没打重的。”
“元首”又说:“我觉得我这靶有点歪。准是打了六枪,打歪了。”
李上进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又犯了手榴弹毛病?”
这时排长举着小旗跑过来,批评“元首”:“怎么就你的屎尿多?我的手都举
酸了!”
“元首”和其他两个战士又举起了枪。“啪”、“啪”、“啪”三枪过后,老
天,“元首”竟有两枪“啁”“啁”地脱了靶。另有一枪中了,仅仅六环。李上进
傻了,我也傻了。傻过来以后,李上进赶紧蹲到地上用树枝计算分数。三个姿势加
在一起,刚刚五十九环,只差一环不够及格。李上进也不提“打坏了算我的”了,
责备“元首”:“你哪怕再多打一环呢!”
“元首”也傻了,傻了半天,突然愣愣地说:
“我说眼有些发花,你不信。可不是发花!”
排长在一边不耐烦:“行了行了,早就知道你上不得台盘。扔手榴弹也是眼睛
发花?”
“元首”咧咧嘴,想哭。排长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的哭憋回去了。只是喉咙
一抽一抽的,提着枪,看前边那靶。
实弹考核结束了。班里形势不太好。由于“元首”手榴弹、打枪都不及格,班
里总成绩也跟着不及格。李上进唉声叹气地,一个劲儿地说:
“完了,完了。”
我说:“咱们内务、队列还可以。”
李上进说:“只看其他班怎么样吧。”
又停了两天,连里全部考核完了。幸好,还有三个班也出现不及格。我和李上
进都松了一口气。但算来算去,自己总是落后中的,心里顺畅不过来。
班里形势又发生一些变化。“元首”两次不及格,“骨干”的地位发生一些动
摇。和过去看王滴一样,大家看他也不算一个人物了。他自己也垂头丧气的,出出
进进,灰得像只小老鼠。虽然写了一份决心书,决心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但新兵连
再有十几天就要结束了,还能爬到哪里去呢?王滴投弹、射击都搞得不错,又开始
扬眉吐气起来,出出进进哼着小曲,说话又酸溜溜的,爱讽刺人。有时口气之大,
连我和李上进都不放在眼里。我和李上进有些看不上这张狂样子,在一起商量:
“他虽然实弹考核搞得好,但品质总归恶劣!”
按说在这种情况下,“骨干”应该调整,把“元首”撤下来,让王滴当。但我
和李上进找到排长:
“排长,再有十几天就结束了,‘骨干’就不要调整了吧?再说,王滴这人太
看不起人,一当上‘骨干’,又要犯小资产阶级毛病。上次他给连长送笔记本,让
群众有舆论,后来也常给排里工作抹黑……”
排长正趴在桌子上写信,写好一张看看,皱皱眉头,揉巴揉巴,撕撕,扔了。
这时把脸扭向我们:
“什么什么?你们说什么?”
我们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他皱着眉头思考一下,挥挥手说:“就这样吧。”
这样,班里的“骨干”就没有进行调整。“元首”观察几天,见自己的“骨干”
没被撤掉,又重新鼓起了精神,整天跑里跑外,扫地、打洗脸水、掏厕所、挖猪圈,
十分卖力气;王滴观察几天,见自己的地位并没有升上去,气焰有些收敛。
连里分配工作开始了。大家都紧张起来,整日提着心,不知会把自己弄到什么
地方去。但提心也是白提心。直到一天上午,连队在操场集合,开始宣布分配名单。
大家排队站在那里,心“怦怦”乱跳,一个个翘着脖子,等待命运的判决。念名单
之前,指导员先讲了一番话,接着念名单。名单念完,整个队伍“嗡嗡”地;但随
着指导员抬起眼睛,皱起眉头盯了队伍一眼,队伍马上安静下来。
由于我们班实弹考核不及格,所以分得极差。有几个去烧锅炉的,有几个去看
库房站岗的,还有几个分到战斗连队的。全班数王滴分得好,到军部当公务员。虽
然当公务员无非是打水扫地,但那毕竟是军部啊!——“老肥”没有实现的愿望,
竟让王滴给实现了。我们都有些忿忿不平,王滴虽然实弹考核成绩好,但他平时可
是表现差的。散队以后,就有人找排长,问为什么王滴分得那么好,我们分得那么
差?排长说:
“他够条件,你们不够条件。”
“为什么他够我们不够?”
“军部要一米七五的个子,咱们排,还就他够格!”
大家张张嘴,不再说什么。人生命运的变化,真是难以预测啊!
“元首”是导致全班分配的罪魁祸首。“元首”虽然整日努力工作,但大家还
是难以原谅他。他自己也是全连分得最差的:到生产地去种菜。名单一宣布,“元
首”当场就想抽泣。但他有苦无处诉,只好默默咽了。回到宿舍,全班就数王滴高
兴,一边整理自己的行囊,一边又在那里指手画脚,告诉“元首”:
“其实种菜也不错,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元首”抬眼看王滴一眼,也不说话。我虽然分得不错,到教导队去受训,但
全班这么多人分得不好,心里也不好受;现在看王滴那张狂样子,便有些看不上,
戗了他一句:
“你到军部,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见军长,可以汇报个什么!”
王滴立即脸涨得通红,“你……”,用手指着我,两眼憋出泪,说不出话。
晚上连里放电影,大家排队去看。“元首”坐在铺头,不去排队。我说:“
‘元首’,看电影了。”
“元首”看我一眼,如痴如傻,半天才说:“班副,我请个假。”说完,抽被
子蒙到身上,躺到那里。
李上进把我拉出去说:“班副,注意‘元首’闹情绪,你不要看电影了,陪他
谈谈心。”
队伍走后,我把“元首”从铺上拉起来,一块到戈壁滩上谈心。
已经是春天了。迎面吹来的风,已无寒意。难得见到的戈壁滩上的几粒小草,
已经在挣扎着往上抽芽。
“元首”没情没绪,我也一时找不到话题,只是说:“‘元首’,人生的路长
得很,不要因为一次两次挫折,就磨掉自己的意志。”
“元首”叹了一口气,说:“班副,我不担心别的,只是名声不太好听,应名
当了兵,谁知在部队种菜。”
我说:“你不要听王滴胡说,他虽然分得好,但也无非是提水扫地,没啥了不
起。再说,他这人品质不好,爱背后汇报人,说不定时间一长,就被人识破了。”
“元首”抬起眼睛看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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