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吓了一跳,只见苏晟阴沉着脸道:“你能肯定那个人就是秋竹?”
“秋竹是尖下巴有酒窝的,大夫人府里,只有秋竹一个人喜欢穿一身翠色的衣服,而且,头上戴着个红宝石垂珠的梅花型金簪。”王顺家道:“那是几个月前大夫人赐给她的,说可名贵,当时她得意了好久,给我们都看过。全子,你没看错吧,她头上的首饰,你也看的那么仔细。”
王山全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娘你知道的,我平日里虽然吹得厉害,但是苏府宅子里,其实并没有来过几次,便是有事进来,也是见不着小姐太太的。如今突然说大夫人要见我,我自然是新奇的很,想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因此见了那丫头,也特地仔细看了两眼,不会记错的。”
“如果真的像是全子说的,那定是秋竹无疑了。”王顺家此时急着将自己的儿子摘出来,道:“老爷,我相信全子虽然平时糊涂了些,可这时候定是不敢说一句谎话的,如今只要把秋竹喊出来,当面对质,就一切清楚了。”
“秋竹现在不在府里。”苏晟道:“她去慈云庵替大夫人还愿了。”
“啊。”王顺家一愣,随即大声道:“老爷,这……这往年去慈云庵还愿,都是夫人亲自去的。即便事情多一时走不开,或者身体不适,也是一定抽出时间来自己去的。这十几年,从来没有例外。没道理今年突然叫旁人去了,老爷,这其中一定有猫腻,说不定。秋竹畏罪潜逃了。”
其实在王顺家的说出秋竹两个字的时候,苏晟就已经相信了。秋竹畏罪潜逃,他也相信,不过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是因为上一件事情。
当然,秋竹只是表面上的一个名字,更深一层次,王顺家的不敢说的,自然是王慧。
秋竹只是王慧的一个丫头,跟苏沫又没有血海深仇,不至于三番两次不择手段不计成本的害她,有这个能力的人,不用说,只有王慧。
苏晟沉沉的坐在椅子上。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半响没吱声。
王顺家在这府里多年,又是王慧院子里的,自然常见苏晟。但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的神情。心里害怕的紧,胆战心惊的抓着儿子的手跪在堂中,也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置。
苏沫见了这情形,凑过去低声道:“爹……爹……”
苏晟回过神来,用手撑着额头,长长的一声叹息。在偏厅不太明亮的光线下,似乎是很疲劳的样子。活生生的老了几岁。
苏沫心中不忍,道:“爹,我看您挺累的样子,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这事情,如今也没闹出来还压得住,秋竹又一时找不见。不急着处理。先让人将王山全拘着,日后再说。”
“恩。”苏晟应了声,让人先将王山全和王顺家的都带下去,不让走,也别饿着冻着。
如果事情只牵扯一个秋竹。那么苏晟毫不犹豫的会动手,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可如今明摆着是王慧做的,凡事一旦和王慧搭上了边,处理起来牵扯就大了,即便是苏晟如今对王慧的感情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也要慎重又慎重。
下人将王山全母子带下去后,苏晟叹了口气,道:“沫儿,扶爹回去休息吧。”
苏晟年纪不大,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苏沫也少见他这疲累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应了,扶着他胳膊,慢慢地往院子里走。
苏晟虽然一月没几日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歇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有单独的居处。如今,被王山全这一折腾,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哪儿也不想去,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静一静。
两人慢慢地往前走着,孟春和翠枫翠秀三人隔着几步路跟在后面。孟春自幼便跟着苏晟。看多了他在生意场上咄咄逼人,意气风发。也看惯了他周旋在红粉堆中,风流不羁,游刃有余。除了曾经父母过世那时候,还从没有见他疲累至此。
孟春不由得也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娶妻要娶贤,古人诚不欺我。王慧当年婚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可见不是个贤的,不谈婚嫁,若是风月场上玩玩也就罢了,这真娶回来了,还管着这么大的一摊家业,可不是管着管着,就出问题了吗。
想到这里,孟春看着和声细语和苏晟说话的,苏沫,又再叹口气。
苏沫的母亲薛婉华,虽然在苏府中的时间统共也没有几年,但当时不觉得,如今细细的想来,再一对比,却是真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心地和善,跟王慧天差地别。
过去的总是美好的,人一旦离开了,就不可能再犯错,被念起的,也都是些美好的地方。薛婉华此时就是这样,更何况她嫁入苏府的时候,本就是二八年华的好岁数,她也本身是个俏丽美貌的女子,若非那时候苏晟正和王慧打的火热,又带着点家里不同意我就偏偏要的逆反心理,说不定,真的也是一双佳偶。
而如今,苏晟看着苏沫和薛婉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想想王慧做的那些糟心事,再忍不住悔不当初的心。
苏晟握着女儿的手,无比感慨:“沫儿,沫儿……哎,爹年轻的时候,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对你娘更好些。而是,哎……爹知道你娘去的早,这些年在府里,生怕你受了委屈,所以总是盯着盯着,可没想到,这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还是让人伤了你。”
薛婉华嫁进苏府的时候,正是苏晟和王慧打的火热的时候,而且王慧挺着肚子在苏府做了妾,更让苏晟觉得内心有愧,要加倍补偿。因此对这个新进门的正室夫人,虽然说不上迁怒,但一直冷冷淡淡的,感情方面,从未给予太多。
但好就好在,虽然苏晟对薛婉华平平淡淡,可对自己的孩子并无偏薄,特别是苏沫丧母,由后妈养着,他平日里更是会多费心思,怕受了欺辱。而也正是因为这个,苏沫虽然在心里怨恨他当年对母亲不够好,和这个父亲,却也还亲厚。
父辈的感情,苏沫不宜多说。见苏晟如此感慨,只能安慰道:“爹您也别太放在心上,秋竹如今已经跑了,也未必找的回来。今天的事情,幸得没闹出去,也算是虚惊一场,过去了也就罢了。”
“你真是……”苏晟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沫儿,虽然心善是好,可你这孩子,有时候也未免太心善了,这么下去,自己是要吃亏的。爹年纪还不大,还没有那么糊涂,这事情,是秋竹出的头,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谁做的,王慧,枉我这些年如此厚待她,可她竟连你都容不下,两次三番的相害,女儿家的闺誉何等重要,她却连这样恶毒的法子都想的出来,看来,苏府是容不下她了。”
听苏晟这意思,是要休妻了?苏沫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心中,却淡淡的冷笑。
上一世,她逆来顺受,自己的一条命,翠枫翠秀的两条命,加上府中死的不明不白的父亲,这一条条血债,都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休妻?那就是将王慧赶回娘家去,到时候虽然她是被休的弃妇,可还有个嫁在嘉恩候府的女儿,名声不好但日子不会差,一样是逍遥自在。
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沉默了一下,苏沫和声劝道:“爹,您的事情,女儿不好多说。但这事情,却是一定要慎重。我觉得,这事情虽然是秋竹出的面,但是如今没有对证,也不能就这么确定是大夫人做的,万一冤枉了,岂不是不好。再者,大夫人一贯平和,这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做如此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做了什么不自知,惹了她生气。”
“你如此懂事乖巧,能惹到她?”苏晟如今看着苏沫舒服顺眼,就觉得哪里都是好的:“若是有什么事情,那也一定是她心胸狭隘。一家主母,如此糊涂歹毒,万万不行。”
苏沫短暂的笑了笑:“即便是如此,也请父亲暂时按捺按捺,女儿的意思,总是要等三弟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说。不然知道的人知道爹大夫人是罪有应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爹是急着撇清关系呢,到时候被人说不顾亲情什么的,也是不好。何况万一三弟有什么不妥,大夫人肯定会非常伤心,此时雪上加霜,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苏沫低声细语的一番劝,只说得苏晟心中舒服是舒服了一些,却更加的后悔当年自己怎么瞎了眼,不分玉石和杂草,竟然看着王慧觉得好,而没有对薛婉华更好。
如今,斯人已逝,所有的亏欠,只能在女儿身上去补偿,对她更好了。
☆、第七十章 不知旧事
而苏沫,她如今还有些旁的想法。
送了苏晟回房休息,又再安抚了一番之后,苏沫缓缓的走了出来,父亲的院子她记事起便没来过几回,上一回似乎是十岁生辰的事情,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也全不记得了。
苏沫在院子里站了站,翠枫翠秀两个小丫头只以为她心有感慨,也不去打扰她,只在后面静静的候着。
一会儿,孟春伺候苏晟休息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苏沫还在,便上去试探着低声道:“二小姐。”
从前的苏沫,不过是苏府里的一个小姐,虽然身份在这一众儿女中应该是最尊贵的,但因为早年丧母,所以并不多受重视。苏晟虽然心疼女儿,但毕竟是个男人,成日的在外面跑生意,内宅的事情只能大致的问问,再细致的关怀,也是很难了。
孟春是跟着苏晟的,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在前面的十几年中,他对苏沫并无太大的印象,也万万没有料到,这短短的不到十日里,这人,像是变了一个一样。
而如今苏府动荡,这焕然一新的苏沫,让孟春眼前一亮。经历过无数人看了无数事,眼睛雪亮,却又旁观者清的他敏锐的感觉出,苏府的天,可能要变了。
如何在动荡变故中跟对人,站好队,这不仅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关系着身家性命的大学问。苏沫想的,苏晟想的,他都要想的再长远一些。
苏沫似乎是被这一声唤惊醒了过来,怔了怔,回头看着孟春道:“孟管家,爹睡了?”
“是,老爷已经休息了。”孟春道:“二小姐尽可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一定第一个通知小姐。”
苏沫点了点头。斟酌一下,道:“孟管家,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孟春心里一紧。忙道:“二小姐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沫开了口,等于抛出一个信号,这可就是他选择表示的机会了。
苏沫笑了笑,看孟春有点紧张,安抚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最近府中的事情太多,我一时有些感慨。近日里,总是想起夫人来。
孟春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自然明白苏沫口中的夫人,说得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嫁进苏府不过三年时间便香消玉殒的薛家大小姐薛婉华。
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苏沫会突然提起这事情,难道时隔十五六年,才想要替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清算旧账吗?
苏沫抿了抿唇:“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两岁,还不记得什么事情。那时候的种种,都是后来听人说起。何况怕惹我伤怀,这事情,寻常也不会有人提。但我这几日总是午夜梦回,看见母亲。孟管家在府里有日子了,当年的事情,一定记得清楚。能不能和我详细的说说。”
孟春只觉得自己声音发苦:“二小姐这几日总梦见夫人,自然是母子情深,即便是相处的时日不多,但这血缘中的亲情却是断不了的。当时夫人入府的时候,我自然已经在府里。知道也是知道一些。可是内宅不能入,详细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孟春这话说的其实实在,他当年不比如今,在苏府里颇有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时候苏晟还是个不掌权的公子哥,他也只是个跟着跑腿的陪读,府中尚有苏老爷子老夫人在,别说能管什么事,但是稍微紧要点的事情,他不但插不上话,连知道都未必知道。
但这会儿这么说,不说苏沫,连孟春自己,也觉得有些糊弄的嫌疑,怕是很那让人满意。
好在苏沫并没有多说,她在问孟春之前,也想过这事情。便是如今,妇人姨娘院子里的事情,孟春也不会知道太多,何况是当年,不过,因此从他这里得到太多详细的信息,这是不可能的。
但大面上的事情,孟春总不会错。
苏沫想了想,道:“孟管家,你说的也确实是如此,内宅的事情,你一个男人,确实不会清楚。但这些年,有一件事情我总是觉得疑惑,这一点,孟管家应该是知晓的。”
孟春见苏沫没有不满意的样子,松了口气,正色道:“二小姐请说,但有知道,绝无隐瞒。”
苏沫笑了笑,但面上却没什么笑意:“我娘当时在府里,虽然和爹不和睦,但终究是正室太太,列上的东西,应该是一样不少的,她是薛家的小姐,从娘家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