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鄙视,这么多的铜钱,放在营里还担心别人偷了,哪里有换成银子了贴身藏着踏实。他心里盘算着,等到当了一年的兵,这饷钱就换成金子,到时候,不吃这碗行伍饭了,在城里租赁个铺子,做什么买卖都好,没准他张一飞以后,还会被人家称为张老爷呢?
“你傻笑什么?捡到了一窝野鸡蛋似的?”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近来,自顾自的脱下脚下的牛皮靴子,往他旁边一坐,极为舒爽的呻吟了一声。
“舒头儿,你这臭脚,味道太大了,要熏死兄弟们啊!”张一飞怪叫起来,两个多月的同吃同住,除了被淘汰出去的两个人,当初在校场上被舒粟挑来的六个人,已经是亲密得犹如手足了,说话自然也随便得紧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
“什么意思,头儿你又在说那些大伙听不懂的话了?”对于舒粟嘴里时不时冒出的这些古怪的话,张一飞简直是痛恨不已,大伙是拿刀子吃饭的,整这些文绉绉的玩意,有意思吗?可舒粟就是乐此不倦,好像每天不说几句,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咱们一个锅里捞饭吃的兄弟,就是同穿衣裳的情分,难道你快冻死的时候,还会因为怕老子的衣裳有汗味,你就不穿了吗?”舒粟鸟都不鸟他:“靴子和衣服一样,都是穿的!”
“我就是脚丫子冻掉了,也坚决不会穿你的靴子的!”张一飞嗤之以鼻。
“你小子,脑瓜子活络,就是不学东西,有机会的话,去听几堂课,你也会有学问傍身,就像咱们大人一样,文武双全!”舒粟不搭他的茬,却是捡着他的短板说起来。
张一飞朝着天上指指:“那一位?”
“废话,难道是咱们总旗吗?”
“哦!”张一飞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就是消遣我的,我有学问,有学问我还来这当个劳什子兵,早就娶了我家隔壁的二妞,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去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就这出息不成,咱们风字营的汉子,走出去,还怕找不到老婆,一天到晚就惦记着你那二妞,咱们娶老婆,别说咱们庄子里的大姑娘们了,就是那些朝鲜娘们,还不排着队让咱们挑?”
他顿了顿:“我记得你说你明天月休要回广平外屯那边去的,你那个二妞也在那里吧!”
“当然,我这个月的饷钱,给二妞买了个漂亮钗子,明天给她送过去,她一定高兴坏了!”
“得,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你也别惦记我这把刀了,我也去看看你那二妞,到底有多标致,让你这般魂不守舍的!”
“你去干嘛?”张一飞眼睛一翻:“头儿,你莫要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啊!”
“屁,你当我惦记你那二妞啊,老子是外二屯和外三屯,传军令去了,上面说了,江那边的鞑子,似乎有些不安分,这个月都抓了好些个探子了,各个庄子都要提放一些,莫要被人家给打破了,老子会打你那二妞的主意,呸!”
“那我就放心了!”张一飞点点头:“头,明天早上不用操练吧?”
“不用,开营了拿着假条出去吧,不过,酉时只要你还没死,就必须出现在老子面前,就算要死,你也得死回营来,你的命,现在可不是你自己的了!”
※※※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的号角响起来的时候,舒粟和张一飞,已经缓缓的走出营门了,去外屯,少说来去要两个时辰,张一飞可不想回家里,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匆匆往回赶,所以,早点起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瞧你那德行,穿得跟新郎官一样!这袍子,还用米汤浆过了?真是骚包!”走出营门,舒粟从腰里摸出一把尺许长的短刀,递给他:“给,佩起来,这样才有点威武的样子?”
“这不是你的那把啊!”张一飞接过刀,看看舒粟的腰间,那里赫然还有一把。
“废话,我找人借的,等到你当了小旗,自然就有了,你没看见百户大人的那把,那是正宗的咱们的匠户营的精品,那才是好玩意,吹毛立断,杀人不见血,咱们的,差得远了,凑合吧!”
“等你当了百户,也会有的!”张一飞顺着他的话,边走边说。
“怎么,老子当不了吗?”舒粟眼睛一翻:“咱们百户大人,以前和你一样,也是庄稼汉子,不也是从咱们现在一步步爬上去的吗?”
“那是人家运道好,赶上大人扩军,不过,头这也是你的运气,白捡了一个小旗,没扩军之前,你也是和咱一样吧!”
“少扯这个,这叫实力,懂不,张先生都说过,不管是运道还武艺,都是实力,这个你羡慕不来,哈哈!”
“到时候,我杀个鞑子,没准,也能升官!”张一飞嘟囔着,脚步却是一点都没听,好在舒粟的脚步也不慢,偏生将他这句小声说话,听得个清清楚楚。
“你要有这能耐,也得有这机缘啊!”张一飞哈哈一笑:“你当这些天的队列白练了,真要开打,火器营的弟兄扫了一轮,轮到咱们出马的时候,大家都是有阵型的,你敢贪功显摆,内务衙门自己就把你料理了,乱阵可是要行军法的,你得牢牢记清楚!”
“就没有咱们将他们干败了追击的时候吗?我就不信,这军功这么难赚?”
“有,肯定有,不过,那也轮不到咱们钩枪手,那是马队的时候,你得压住阵脚!”
“我呸,我也会骑马,早知道当初就去考马队了!”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天色从蒙蒙亮,到大亮,到最后暖洋洋的日头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有气无力的悬挂在天空。
“前面就是外二屯了吧,你看路边的庄稼,整整齐齐,这是咱们庄子的产业,那些高丽人的庄稼,可是在不怎么样,都没眼看,我就搞不清楚,一样的田地,他们怎么就能把庄稼种的那么差?”
极远处出现了村庄房屋的轮廓,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路边的庄稼已经明明白白的显示出了,这里,已经到了外二屯田庄的地界了。
“累不累,头儿,要不,歇口气,吃点东西再走吧!”
“你累我都不累,别忘记了,你还是我练出来的呢!”舒粟看了他一眼:“去那边喝点水,你不说倒是不觉得,这口倒是有些干得紧了!”
从这条路上看过去,二三十丈的地方,有一道小河,一看就是人工休整过的,河道弯弯曲曲,沿着道路,一直延伸到了远处的村庄,看得出,这些田地因为有这河道的灌溉,那些庄稼没有干旱之虞。
两人走了过去,河水清冽的很,舒粟俯下身子,掬了几捧水,痛快的洗了几把脸,然后再捧上一大捧,酣畅淋漓的喝了下去。喝完,他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张一飞,没有和他一样走了过来,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瞪瞪的看着河面上。
“看什么呢?过来喝水啊,挺甜的!”
“头,别喝了!”张一飞一把将他拉上岸来,手里紧紧的按着自己的刀柄:“河里有尸首!”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舒粟脖子后面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在对岸上游的那堆水草堆里,几根斜斜伸出来的树枝中间,一个人浸泡在水中,那人头脸都在水下,身体也呈现一种诡异的弯曲状,显然是死的透了。
“这人是从上面漂下来的,走,过去看看!!”
第三百三十章 鱼肉乎 刺猬乎?
走到那脑袋泡在水里的人的跟前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再也没有丝毫的怀疑了,这人背后那一道长长的已经泡的发白的刀口,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他们,这样的伤,就算是没有伤到五脏肺腑,光是流血就已经够要人的命了。
“是高丽人!”舒粟开口说道,穿着这样的服饰的,他见过无数,汉人的衣裳可不是这样子。
张一飞还想把那人翻过来看一看的,听到舒粟这么一说,登时没有了兴趣,只是有些紧张的站在舒粟身旁,有些不安的问道:“头儿,这人怎么死在这里,是谋财害命吗?”
“不是!”舒粟断然的摇摇头:“他背后的伤口极深,这可不是普通的凶器能够制造出来的,就算咱们手里的好刀都不成,分明是这人在前面奔跑,被人从背后用长刀大力砍下,才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心中有些不祥之感,抬起头来,看看正看着自己说话的张一飞,见到对方也是脸上阴晴不定。
“马刀!”
“马刀!”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个词。
“咱们这一路来,到了这边,好像路上就没有看到行人了,这个时辰,庄子里的人也该出来干活,这事情有些不对头?”
“庄子里难道出事了?”
两人有些沉默,顺着河边,慢慢朝前走去。整个天地间,除了偶尔几只布谷鸟的叫声和身边潺潺的水声,就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越是这样,就越让两人心中感到没底,等到可以清楚的看清楚庄子外面的田地的时候,两人停住了脚步,在草丛中悄悄蹲了下来。
“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庄子里一定出事了!”舒粟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馍馍,分给张一飞一个,然后自己拿着一个大嚼起来。
“我等下去打探一下,你躲在这里不要动,我没有叫你,你千万别出来,一炷香以后,若是我还没有回来,你直接原路返回,去给咱们的人报信!”
“头儿,我们一起去!”
“你扯淡呢,一起去,万一有事,咱们都陷在里面了,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说话间,舒粟已经吃完了馍馍,将手里的碎屑拍了拍,拎起手里的腰刀,站起身来。
“藏好了!我去了!”
看着舒粟猫着腰朝着前面摸去,张一飞也开始紧张起来。初春的草,长的很快,他们蹲着的这片草丛,足足有半人高,不仔细的搜寻,是很难发现一个人藏在里面的。
舒粟的身影三绕两绕,消失在草丛中。一炷香是多少时间,张一飞很清楚,但是,蹲在这从中,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一样,他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以至于连他的腿都蹲的有些发麻了,他都确定不了,这有没有到一炷香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发堵,忐忑,不安,害怕,还是愤怒,种种情绪在他心里激荡,让他忍不住有大喊一声发泄一下的冲动。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他陡然一惊,这是舒粟的声音,他很肯定,他极力想探出头从茂盛的草丛中看过去,但是,除了空荡荡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麻痹的,为了二妞,老子豁出去了!”
舒粟的话,已经被他当做了耳边风,要知道,这个庄子里,不仅仅有原来的百姓,有高丽人,也有他张家村一村的父老乡亲,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逃回去,他决计做不到。而且,似乎舒粟遇到了麻烦,他不出去帮忙,那还算是人吗?
这是什么声音?马蹄声?他霍然停住了脚步,从草丛中朝外望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庄子里传了出来,间或夹杂着有些不成人声的惨呼。这样的距离,他听得更分明了,正是舒粟的声音。
一阵阵说话声从几个骑在马上,穿着汉服的人口中传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某人的哈哈大笑,在他们的马匹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在绳子的尽头,赫然是一个全身血肉模糊的人形。
“头儿!”张一飞用嘴捂住了自己的嘴,这帮贼子,是要讲舒粟活活的用马拖死啊!
四匹马,四个人,在庄子里肯定还有他们的同伙。张一飞痛苦的打量着,他现在才知道,头儿让他一发现不对就立刻回去报信什么用意了,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跳了出去,除了为舒粟作伴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而这些人,即便是穿了汉人衣裳,他们的言语,还有奇怪的头饰,都掩饰不了了他们是鞑子的事实。
庄子被鞑子打破了!
张一飞缓缓的退了回去,鲜血从他的手上,一滴滴的落在他身后的草丛中,在舒粟一声一声的痛苦的惨嚎声中,他攥紧的双拳,已经捏破了掌心。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到了最后,已经听不到舒粟的声音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朝着广平发足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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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扇动天下的翅膀,就在这崇祯十一年三月的一个清晨,悄悄的扇起。
“新义安的军报来了没?赵守备怎么搞的,不知道大人等得焦急异常吗?”
平壤城一如既往的宁静,只是军务衙门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军士们,和平时有些不同,这种不同,在百姓们眼里,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但是,在迟长青这等一直密切关注着平壤城里一举一动的人来说,就好似意味着有事情发生了。
赵贵是新义安的守备,实际上,北方数县,几十个庄子,基本上都是他的辖地,余风派他去坐镇哪里,也就是看中了他的老成持重,按照目前的军力来说,无疑赵贵是余风手下掌握军力最多的一个军头了。
消息是三天前在新义安军堡中的天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