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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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5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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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浑身重甲的大汉带着大群披坚执锐的将士上来了,那大汉道:“本将杨业,尔等放下兵器罢!”
  萧咄里身边仅剩的人拿着刀枪,却在缓缓地后退。他自己也惊惧又无神地往后退步,瞪圆的红眼睛里,仿佛映着血海。
  ……
  大许都城的夜色依旧那么静谧。一脸倦容的郭绍用手臂撑着脑袋,歪在一张桌案上在半睡半醒之间。
  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怪异的场面。
  陈旧的地砖拼镶在地上,那种砖窑里出来的方砖,本来十分粗糙,而现在表面反而磨得光滑了不少,还有一块上面有裂纹。地砖之间直挺挺地插着一根木条,木条两侧有敲过的痕迹,像是被一块石头或什么重物一点点敲进砖缝之间的,但敲击的时候避开了木头中间的尖头。谁弄了这玩意,好像费了不少事。
  “砰!”忽然一个人直挺挺地扑到那地方!那人闷哼一声,牙关咬得嘎嘎直响,“呼呼”地大口喘着气,时不时又嘶嘶地吸气。一摊血从他的身下浸出来,他的四肢开始挣扎,指甲在石砖上抓出了血印,终于痛苦地呻吟起来……
  郭绍浑身一颤,睁开眼睛,发现宦官王忠正拿着一张毛毯搭在他的身上。
  郭绍瞪着眼睛看着王忠,王忠忙后退一步,弯腰侍立。郭绍这才发现寝宫中还站着一个人,萧绰。她的发迹还有些湿润,乌黑头发边际,肌肤白嫩,耳根却是嫣红。
  “陛下。”王忠顺着郭绍的目光也转头看了一眼萧绰。
  郭绍这才想起,那天在文华殿抓住萧绰的手,王忠就站在他的身后。
  就在这时,寝宫外又来了个宦官。王忠微微一鞠躬,走到门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什么。没一会儿,王忠又回来,俯身在郭绍耳边悄悄说道:“陛下,枢密院刚收到河东急报。辽将萧咄里被杨业俘虏,战场上血流成河,斩获无算,多是辽军的尸首……”
  郭绍听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上次不是籍没了在东京的不少房屋,在内城挑一处最好的给杨业留着。朕取个名字,你叫人做一副牌匾,就叫‘天波府’。”
  王忠拜道:“奴婢遵旨。”
  王忠说完,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寝宫。
  墙壁挂的灯罩上,精美的仕女图被烛火照得愈发鲜活。铜灯架上还点着许多蜡烛,整个宫闱映在黄黄的暖光之中。郭绍在烛光中打量着萧绰,十余岁的小娘和成年女子的高矮已经相差无几了,但身子总会显得很单薄。
  “陛下……”萧绰抬头看着他,“我听说在中原皇宫侍寝过的女子,就再也出不了皇宫了,为了皇室脸面,是真的么?”
  郭绍随口道:“看什么时候,最近这些年,并没有什么讲究。”
  萧绰怯生生地说道:“我还能见到我爹吗?”
  郭绍这才明白萧绰的意思,便道,“会见到的。”他沉吟片刻,又道,“不会太久了。”
  皇帝金口玉言,显然不会随便骗人。
  郭绍摩挲着脑袋上的浅发,长吁一口气道:“你回自己的房里睡罢,王忠现在应该还在万岁殿,你出去找他送你回去。”
  萧绰愣了一下,忙又问道:“陛下,妾身是不是说错话惹您生气啦?”
  郭绍温和地好言道:“没有,你别多想。如果人们在朕面前动不动就能说错话,朕更是孤家寡人了。只是朕不愿自己让自己纠结……朕这阵子想着别的事,心境不佳,过几天再说。”
  萧绰有模有样地屈膝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她的万福学的不错,不过行礼时依旧不喜欢说话。
  郭绍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出去,犹自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浑身动也不动一下。
  万岁殿的寝宫,房屋又高又大,床也很大,虽然陈设很华贵,但依旧显得空荡荡的,现在只剩郭绍一个人更有这样的感觉。皇帝们为了气度,连睡觉的地方也弄成这样,睡在太大的房间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郭绍忽然觉得一切都非常荒诞,不知为何。不过坐了很久很久之后,渐渐意识到自己拥有一切、掌控一切,而且只要小心不被暗算,还有很长的生命去享用这一切,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关键是,无论干了什么居然都是合法的,不会被任何人审判,命运完全握在自己手里……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第八百七十七章 认错
  “抓到啦!”一大早窗外就传来郭翃的喊声。郭绍把手里的银勺放到喝完粥的瓷碗里,走过去往外面一看,便见到俩小孩蹦跳着跑向一个箩筐。郭翃大喜过望,径直趴在地上看里面“扑腾扑腾”受了惊吓的麻雀。
  郭绍见状,觉得这两个孩儿挺厉害的!这种事郭绍小时候也干过不止一次,影响很深,尝试过很多次只抓住一回,因为麻雀非常警觉,会不会进去吃米要看运气;而且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我看他俩行。”郭绍在金盏面前赞道。
  金盏还没梳头,穿着常服出来,便帮郭绍一面打扮,一面没睡醒的样子柔声笑道,“贪玩也得要天分才行。”
  郭绍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捉麻雀真的很难,朕现在肯定捉不住,没那耐心了。”
  金盏道:“孩儿们抓到的麻雀怎么处置?”
  郭绍道:“一会儿金盏问他们,朕得去议政殿。”
  符金盏双臂绕过郭绍的腰,她的身体也只好靠在郭绍胸膛上,从后面把绶带拉过来给他扣上,又伸手抚平他肩膀上的绸面,说道,“头发没长起来倒省事了,不用梳头。”
  郭绍笑道:“庙里的和尚最省事!”
  符金盏轻声道,“听说前晚王忠把萧思温的女儿送到了万岁殿,陛下怎么把她撵走了?”她又踮起脚在他耳边道:“你要谁都可以。”
  郭绍无言以对,见时间不早了,便与金盏道别,出滋德殿来。
  刚走到台阶边,宦官曹泰上前道:“陛下,李彝殷已押解到京。”
  郭绍稍停脚步,转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曹泰道:“昨夜才到东京,奴婢听说之后只等今早禀奏。”
  “朕知道了。”郭绍从石阶上步行下来。
  御辇被前呼后拥,沿笔直宽阔的中轴到达南下,过宣佑门,便见到了宏伟熟悉的金祥殿建筑群。郭绍刚从车上走下来,便见一个女子远远地站在路边,正是李月姬。
  郭绍微微一愣,便转头看曹泰。曹泰道:“奴婢这两天当值,李贤妃娘娘屈尊相求,奴婢便斗胆让她出宣佑门……因陛下今日要来金祥殿。”
  恐怕又是为她爹求情,他便不动声色道,“议政的时辰还差一点。你让李贤妃到养德殿来。”
  “奴婢遵旨。”曹泰躬身道。
  郭绍先到养德殿,时间尚早。天色已发亮,太阳还没升起,清晨的宫殿里光线黯淡。皇宫外廷的布置宏伟端正,整体比较大气,很少有红绿鲜艳的颜色,此时更显古朴。郭绍从养德殿的木地板上走过去,在一张塌上坐下来候着。
  先进来了一个宫女,端来两盏茶,郭绍便闻着茶香准备一天的开始。
  不一会儿宦官曹泰带着李月姬进来了,她站在几案前将双手抱于腹前,屈膝道:“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她穿着一身浅紫襦裙、霞红披帛,脸上白皙的皮肤经过胭脂水粉的精心打扮,更增几分艳丽,长裙让她的身段显得更加修长,丝绸的柔软让她更显凹凸有致。郭绍打量了一番,只觉得李月姬其实颇有姿色和气质,一想到她在党项本来就是闻名远近的美人,心下便恍然……不过在这六宫粉黛、美女成群的宫廷里,不再有以前那么引人注意罢了。
  “李贤妃请坐,你看宫人送了两盏茶。”郭绍淡定地说道。
  “谢陛下。”李月姬小心翼翼地在几案旁边的塌上坐下。
  郭绍身体好转,精神不错,看着她的目光也很有神。他说话的语速较快,不过语气温和而直接,“李将军(李彝殷)到东京了……”
  不料李月姬却道,“妾身今日想与陛下说灵州的事。”
  郭绍听到这里,便立刻住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一副耐心要倾听的样子。他不是多有兴趣,只是历练的本事。
  李月姬眼睛下垂,声音渐低,“妾身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没藏岺哥的死不能怪陛下,如果一定要怪,也只怪妾身任意妄为……当初若非妾身糊涂,也不会同意岺哥带我私自逃跑。”
  郭绍一副宽宏大量的口气道:“事已过去,不提也罢。”
  李月姬抬起头,神情复杂,却很有诚意地看着郭绍,“妾身不知天高地厚,将联姻当作儿戏。逃亡之路上一路艰险,险丧命于猛兽之口,幸得陛下及时相救。妾身本不该对陛下有怨,正当感激救命之恩。”
  郭绍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心道不管当时双方的目的何在,联姻是两家都同意的事,这事儿着实赖不到朕的头上……但他也很清楚,若不是因为情势和权势所迫,李月姬现在会这样说?
  李月姬又柔声问道:“陛下不再怪罪妾身么?”
  郭绍道:“朕不再计较了。”
  “陛下真乃宽宏大量胸有四海。”她抿了一下朱唇,看着郭绍露出一个笑容。虽然眼睛里的笑意有点勉强,但感觉已是轻松了不少。
  郭绍用不经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她厚实光滑的嘴唇,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短暂的沉默,李月姬也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却没有饮。这时她指尖之间的茶杯微微一顷,便见茶水缓缓淌到了她的胸襟上,那柔软的丝绸料子立刻被打湿。
  郭绍顿时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李月姬也看着自己,二人面面相觑。
  不多久,郭绍将李彝殷的事儿思前想后一便,顿时把茶杯搁下,抬头看着养德殿门口的宦官曹泰,说道:“去传旨,朕今日不去议政殿,叫大伙儿散了。”
  ……
  萧思温的心境很不好,他放弃了云州,率军先走丰州,然后回上京。
  河东聚集了许军无数的人马,而萧思温调集的辽军大部已陷在雁门关内,折损殆尽;此时若与许军争夺云州,已无意思。于是这座城,萧思温收复没几天,便再次失去。
  及至上京已是黄昏,萧思温马上得到大辽皇帝的圣旨,在京的重要大臣贵族次日一早进宫议事。
  萧思温连休息都来不及,马上连夜联络耶律斜轸和萧氏心腹到府上先行商量。
  明天早上在皇宫里,肯定是说大辽军在河东损失惨重、一败涂地的大事!最关键的是,谁的责任?
  萧思温见到耶律斜轸便道:“范忠义和杨衮误我!此二人,乃雁门之围的罪魁祸首!”
  耶律斜轸显然早就知道了河东的败局,听到这里并不惊讶,他皱眉道:“范忠义当着大汗和百官的面信誓旦旦,现在却坏了如此大事,自是罪有应得……不过杨衮倒是有些冤枉。”
  “哦?”萧思温随口发出一个声音。心下寻思耶律斜轸为杨衮求情的原因,一则是当初杨衮听从了耶律斜轸的意思、前来劝过萧思温;二则恐怕是杨衮救了耶律斜轸的兄弟耶律虎儿的关系。
  耶律斜轸和耶律虎儿是同父异母兄弟,平素的兄弟情谊看起来也不是真的很好。不过耶律斜轸必须得因为兄弟的事,还杨衮的情……
  耶律斜轸沉吟道:“杨衮一开始就想劝阻此事,听说他和范忠义从河东回云州后,虽未发现许国人欺诈诱敌的实据,却又劝过萧公,不建议辽军贸然进关。”
  萧思温不动声色道:“大王(北院)若认为杨衮无罪,我当然得看你的情面。”
  耶律斜轸皱眉道:“杨衮的事不重要,他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范忠义也不重要……这些人的地位不够,恐怕是扛不起这个责任。”
  “大王何意?”萧思温问道。
  耶律斜轸沉声道:“若只怪罪两个小人,如此大败就这样不了了之,会让很多人不满。与其让太宗那边的人趁机对咱们造成威胁,不如以退为进。萧公,这事儿您恐怕脱不了干系。”
  萧思温实在没法否认,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大事若非他一力支持,仅凭范忠义等人肯定不成!萧思温一言不发。
  耶律斜轸又叹了一口气,好言劝道:“我一向支持萧公,萧公必定清楚。但此事大辽损失惨重,死了那么多人,若朝廷中枢依旧是萧公主持,不服者肯定不少……我的意思是,萧公只要从北院枢密使的椅子上退下来,大伙儿另外推举一人主持国政,便能缓和局面。”
  耶律斜轸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道,“就算北院枢密使不是萧公了,至少还是咱们的人。”
  “大王言之有理……”萧思温轻轻回了一句,却不置可否。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一种很不妙的预感笼罩上心头。
  萧思温从来不是迷恋权势地位、非要坐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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