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走向,却怎么也定不下心神,变得十分浮躁。当下只得作罢。
……城外隐隐的吵闹声还依稀可闻,县城实在不大,而且县衙靠北边。郭绍感到有点累,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情绪高涨后带来的疲劳感,不知怎地多日来的倦意都一股脑儿释放了出来。
不是身体的劳累,郭绍比将士们好多了,他大部分是乘船、偶尔上岸只要道路稍稍平坦就骑马;主要是劳心……仗打到现在,胜利已经触手可及,但还是不能松懈。
而且胜利并非稳当,现在瞿塘峡的栈道被烧掉,有几段急水险滩、水师逆流难行;没有控制两岸,纤夫恐怕不好拉船。却不知道那条另外的道路究竟是什么光景……如果走不通,难道真要等董遵诲的人用木头一根根地修好栈道?这要猴年马月才能进逼夔州?
郭绍感到很累,遂叫门口的卢成勇收好自己的东西,早早回房睡觉。
这地方阴湿,郭绍睡得也太早,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今夜他竟又想起了千年后的大姐,情绪愈发复杂。
真的好像“过去”了好久,郭绍来到五代十国是李守贞叛乱被杀那年,到现在已经八年。八年没有见过她了……他甚至不敢想念“现在”大姐在做什么,因为她还不存在。
无数的往事涌上心头。以前郭绍有种奇怪的心理,很累的时候、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时……会怪大姐对他太好;不然他就可以放松自己,不用活得那么累。有人对自己太好,在他脆弱时反而是心理负担,虽然他从来不愿意承认,但往往就有那种感觉。
情绪就在那种愧疚、又珍惜的纠结之中,甚至变得有点扭曲。不过现在什么事都不复存在了,只有那些心思还留在记忆里。
郭绍朦朦胧胧之中睡了过去。
……
第三百六十章 蜜蜂蛰人
清晨,郭绍走向大堂先与武将们见面。在走廊上碰见了亲兵队正卢成勇,便问道:“董遵诲有消息报回来么?”卢成勇道:“这两天没见有传令兵回来。”
郭绍点点头,按剑大步向前走。就在这时卢成勇急忙追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用布包着的东西,呈上来说道:“主公,一大早有个妇人送了这东西到县衙,卑职捏了一下,里面只有纸……”
“咦。”郭绍顿时惊喜,这不是他昨晚丢失的信么,忙接过来,问道,“这东西是我丢的,让它物归原主的人呢?”
卢成勇道:“属下之前不知道她是捡到东西来送还,只觉得在这种地方一个陌生人来送东西很蹊跷,暂且留下她了……这就去下令放掉?”
“等我去大堂回来,把她带到签押房说话。”郭绍道。
郭绍和武将们碰头很利索,大伙儿没什么废话,都是用最简短的话把事儿说清楚了事,省得耽误工夫,说完就散伙。
他离开大堂来到签押房,只见一个小娘正在那里。“是你……”郭绍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小娘在屋子里还戴着帷帽,听到声音便转身看郭绍。郭绍从她的略显娇小的婀娜身段就一眼认出来了,就是昨天早上在城里老街上碰见的小娘……因为她的外衣和帷帽都没有变,还是昨天那套。
身段着实漂亮,胸腰臀腿都充满了女性特有的美好线条,身上还有一股干净幽香的气息,娇小的个子没有影响她的娇美,反而别有一番风情……不过,也幸好她遮着脸,因为脸的样子实在有点惨不忍睹,昨日有幸看到一眼,眼睛都肿成一条缝儿了,好像被人打了一百耳光才能肿那么高。
“请坐。”郭绍在公座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指着对面的凳子好言道。
小娘的口齿清楚,带着方言口音:“不必了。你丢了东西,我给你送回来,你却把我关起来,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可以走了么?”
“小娘子消消气,我的部下起先不知道你来干嘛的,所以若有失礼,还望多谅解。”郭绍沉吟片刻,又用随意的口气的口气道,“信是我写给家中妻子的,这是私事……”
小娘忙道:“你写给谁的,管我什么事,我又没看。”
郭绍不动声色道:“没看,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东西?这布上可没写名字。”
小娘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故意看的,就想瞧瞧是什么东西,不慎看到了几行才知道是谁丢的……”
“不管怎么样,我得感谢你将东西归还。”郭绍伸手在腰袋里一摸,只摸到几枚铜板,他愣了愣低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皮革腰带的扣子是黄金打造的,当下将扣子给抠了下来,递过去道,“一点心意,小娘子勿要推拒。”
“不要。”小娘干脆地说道。
郭绍道:“反正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给你不要白不要,别矫情了。况且,捡了东西还回去、如果能正大光明地接受失主的酬谢,以后世人都更愿意帮助他人了,没什么坏处。”
小娘听罢上前从案上拿起金的玩意,道,“郭大帅的嘴可真会说,说得我贪你的钱、反而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郭绍笑而不语,他倒觉得这娘们的身份可能不是太简单,能在官府里说话很沉得住气,多半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人。
他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小娘急忙按住帷帽,嘀咕道:“蜜蜂蛰的。”
“哈……”郭绍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原来你去捅了马蜂窝。”
小娘无奈道:“我要夺它们的窝,它们蛰我,怨不得谁。”郭绍好奇问:“你要它们的窝作甚?”
就在这时,卢成勇入内,在郭绍跟前小声道:“主公,县令求见,说找到巫山白姥了。”
郭绍顿时就不再理会这个陌生的小娘,马上说道:“叫他现在进来。”说罢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她却没打算要走的样子,站在那里对郭绍刚才的话很有兴趣的模样。
反正找巫山白姥也不是什么军机,郭绍就没理会小娘。不多时,县令进来毕恭毕敬地拜见:“郭大帅,昨儿派去白树弯的回来了,说巫山圣手不在家里,却早在县城里了。”
“县城何处?”郭绍问。
县令道:“白树弯的人说来县城为一个本家长辈诊病,下官获知后,就派人去他们说的地方找人。但城里这家人却说已经不在他们家了……”
“这等神乎的人物还真是神龙见尾不见首,要找她费了那么多周折。”郭绍皱眉道,“那他们有没有说巫山白姥又去了哪?”
县令道:“去治伤兵去了。”
“哦?”郭绍面有诧异,心道到处找了半天,原来那人已经自己送上门了?果然有句话怎么说来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县令叹道:“说是那天郭大帅当众说的话、很让她感动,能以仁心对待巫山百姓的人,她愿意投桃报李,正好军中在征募郎中,她就去给伤病瞧病去了。”
郭绍听罢赞道:“巫山白姥还是个识大义的贤人。”
就在这时,旁边的小娘问道:“郭将军找巫山白姥作甚?”
“传言她是神医,医术厉害到没谱。我找她当然是治病。”郭绍道。
小娘口气中有些疑惑:“你有病?”
郭绍听得不顺耳,便没好气道:“我没病!我找她给好友治病。”
他忙叫卢成勇去把左攸找来,让左攸和县令一起去几处安置伤病的地方找那巫山白姥。就在这时,小娘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郭绍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娘道:“巫山白姥那么有名的人,郭将军听说过花蕊夫人么?花蕊夫人都派人到巫山县来见她求过方子……我刚刚才见过巫山白姥。”
郭绍听罢喜道:“那倒省事了,还得劳烦你一次,带县官去找她。等等……”他站了起来,踱了两步,“我亲自去,这样显得更有诚意。”
王朴现在在千里之外的东京,要巫山县的人去千里之外治病?要么就设法让她自愿,要么得强迫……显然前者更好,毕竟是有求于人,真把关系搞僵了也不太好。
于是郭绍等人让那小娘子带路,没多久她路过一个药铺,便到门口提了一大包东西出来。郭绍顿时觉得这小娘有点奇怪。
一行人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一座院子里,刚到门口就能听见伤兵隐隐的叫唤。小娘子径直带着郭绍到了厨房,便听见她唤道:“三姨,我回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怎么去那么久?”
郭绍循着声音看去,便见一个穿着头上包着布帕的妇人正站在一口大锅前面,她的鬓发白如银丝,如同一个八九十岁以上的老人才能有的满头白发,鹅蛋型的脸却比较年轻……完全不是老人应该有的脸,无论什么仙风道骨的老人,皮肤、嘴唇、牙齿等地方不可能和年轻人一样。
看她的模样,郭绍顿时寻思此人就是巫山白姥了。他看一个女人,无论她什么身份,当然心里会对她漂亮不漂亮有个判断,本能一样的反应……巫山白姥只能是一般,脸型和五官形状生得还不错,但感觉有种沉闷苍老的气质,皮肤苍白缺少光泽,整个人都不是那么鲜活。郭绍联系到道听途说她被休过的事儿,心道有过那么些经历再让她活泼乐观显然是不太可能。
跟着过来的小娘居然叫巫山白姥三姨……
巫山白姥转头也看着郭绍等人,郭绍抢先执礼道:“郭某久仰神医大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那巫山白姥见状忙轻轻屈膝回礼,这倒有点出乎郭绍意料:他以为但凡这种有高才的人,都十分清高,到处找都不容易找到……巫山白姥看自己的眼神很茫然,这让郭绍直觉有点不对……她不是被自己对巫山县百姓的仁义打动,才以大义之心来给伤兵看伤吗?
县令忙道:“这位便是大周军的主将,天下兵马大元帅、东路军都部署、殿前都检点郭大帅!”
巫山白姥也似乎被一串厉害的名头唬得一怔,忙道:“郭大帅过誉了,不敢当,虚名只是世人谬传。”
“我替受伤的将士前来、多谢白圣手和巫山县杏林人士对大周军的帮助。”郭绍道,又指着锅里一大锅汤,“白圣手在熬制何种汤药?”
她恭顺地答道:“回郭大帅,贵军中不少人的症状是水土不服、湿气入体才致吐泻,这药方对此疫很有效。”
旁边小娘上前去,果然和巫山白姥十分熟悉。白姥检查带回来的药材,便向郭绍告歉:“厢房里有十几个重伤的人,我先把药加到砂锅里。”说罢向另一头的几个炉子边走去。
郭绍道:“治伤要紧,那些人都是我的兄弟。”
白姥写了一张条子给小娘,小娘便照着条子称药,在旁边默默地帮忙。郭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那巫山白姥那么大的名气,照小娘子的说法连成都的花蕊夫人都派人来求药;可好像缺少一点自信……那种自信不一定是清高,但能力被世人认可后,至少能不卑不亢、有点与常人不同的气质。
反倒是白姥身边那小娘子,言语之间虽然有点荒疏失礼,口气胆子却不小。
第三百六十一章 鼻涕
郭绍让县令确认了巫山白姥的身份,又在相见时以礼相待……见个面主要表明他的诚意交好态度;然后留下两个亲兵“协助”巫山白姥医治伤兵,便告辞了。
……小娘子悄悄说道:“果然树大招风,这下好了,俩尾巴盯着咱们。三姨估摸着要被逼去给他那个什么好友治病,那生病的人,不会在东京罢?”
“白姥”皱眉道:“什么生病的好友在东京?岚儿从北方来,认识那个周国的将军?”
被叫“岚儿”的小娘子就是陆岚,她忽然气呼呼地说道:“不认识!那郭大帅就是灾星,人称‘郭破城’,走到哪儿,哪儿就城破,我瞎眼了才认识他。”陆岚沉吟片刻,又道:“因为‘巫山白姥’名气很大,那郭大帅说有个好友病了,这不才到处找三姨。我就怕,他从东京来的、什么好友是不是在东京?三姨要去治病真要走远路了。”
“我哪儿都不去。”白姥忙道,“‘巫山白姥’又不是我,他要找应该找你才对。”
陆岚无奈道:“我给人看病,人家问我哪儿的,我就说白树弯白家的……三姨姓白,又是那地方唯一的女郎中,当然以为是你了。”她娇声道,“三姨,我费心费力医好了别人,都替你争光了。”
白姥正色道:“要不我让家父到城里来,找城里的长辈们说清楚,巫山白姥不是我,把事澄清。”
陆岚道:“算了罢,那么麻烦。我一介女子,要那名头有什么用?人们以为是谁都没关系……就当是我报答三姨家收留我们父女之恩。”
“咱们是亲戚,说那恩呐怨的有什么意思。”白姥道。
陆岚的娘就姓白。她家本来在幽州,几年前她的娘被契丹人抢走了,陆家避祸搬到了涿州;去年初周朝北伐,周军屯兵涿州,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