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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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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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是真的不知情;而契夫人本一直呆在灵州;是公婆考虑到他们夫妻常常不在一起;这才让她来的;所以;不是她的公婆让她带话;就是她自己出于某种目的;把消息透露出来。”
张兴当即问道:“是不是我让拙荆再次回请契夫人;顺便也去一一见见她拜访过的夫人们;先探一探她到底对谁说过此事?”
“很好;先后再前。”
杜士仪的意思是;先让宇文沫去探夫人们的话;然后再回请契夫人。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契夫人并没有对其他女眷提及过突厥联络其公公乙李啜拔之事。于是;他便授意宇文沫回请契夫人;随即这一日;他便微服和张兴来到了其私宅。
宇文沫年长契夫人两岁;年纪既然相仿;虽有胡汉之别;却也说话投契。当得知杜士仪和张兴一块回来的时候;她便笑着对契夫人说道:“太原郡夫人因为之前回长安探亲去了;你没见着;如今大帅既是和我家张郎一块回来了;你不妨就此拜见;也就全了礼数了。”
“那……多谢宇文夫人了。”
契夫人连忙谢了一声;等到随着宇文沫踏入张宅书斋;看到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时;她不禁在心中惊叹了一声。她听公公提过;朔方节度使杜士仪麾下两位节度判官;其中;来圣严为之前信安王李炜拔擢的旧人;杜士仪用之不疑;地位尚在张兴之上;而张兴从河东代州一路跟着杜士仪辗转多地;信任却毫无疑问冠绝诸文武。所以;她方才对宇文沫透露了那一重消息;果然;立时就把杜士仪惊动了。
此刻那肤色微黑的;身材魁梧;简直可以和丈夫仆固怀恩媲美的;自然是张兴了。而旁边那个姿容俊伟;虽未作势;却已然透出一股凌人气度的青年;她知道那定是朔方节度使杜士仪无疑。在这样的年纪已经两任节度;怎叫一个杰出了得?
“见过大帅。”
杜士仪审视这位契夫人;见其礼数虽无可挑剔;却自有一股飒爽之气;显然通晓骑射;他不禁微微颔首道:“怀恩是我肱股大将;你这个贤内助既然也到了灵州;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今日初次相见;本不该单刀直入;但夫人是铁勒贵女;我也不想百般试探。突厥联络你公公之事;你可否说个明白?”
契夫人本就头疼如何不动声色地拐到这个话题上;见杜士仪竟是直截了当;她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因见之前陪着自己的宇文沫悄然退下;她便整理了一下思绪;继而便抬起头来。
“大帅;此事是我婆婆请我代为禀报的。”契夫人见自己说出这话之后;杜士仪和张兴主从二人全都微微愕然;她便继续解释道;“婆婆认为;大帅对怀恩器重有加;且其刚刚投军不久;就令其独当一面;而后又不吝为其请功;拔擢其至高位;对仆固部兵马更是优抚。大帅如此知遇之恩;而突厥却派人招揽;无论公公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应该上报大帅;而不应该自己藏在心里。否则;即便并没有叛投突厥之心;终究还是蒙骗了大帅。”
这婆媳二人;还都是少见深有见识的女人
杜士仪在心里赞叹了一声;随即问道:“突厥招揽你公公的事;怀恩可知道?”
“他不知道;公公秘而不宣;只有婆婆知道。再加上我;整个仆固部总共也就三个人知晓。因为这封书信是漠北铁勒同罗部酋长阿布思派人送来的;同罗部和仆固部素来极其交好;阿布思的同罗部当年降唐安置河东蔚州一带时;曾经和公公颇有交情;这次是借口漠北仆固部酋长过世;群龙无首;这才代突厥当了说客。他说;如果父亲肯引族人北投;那么;届时少不了叶护尊位”
突厥常设两厢;所以叶护是仅次于可汗的尊位;分东西或左右两厢;有时候甚至可以行废立。如今的突厥右杀伊勒啜刚刚被杀;突厥内部反抗牙帐的势力为之消减;可杜士仪当然不会认为;登利可汗真的会为了招揽人引部众去投;就开出了这样的价码。
于是;他再次追问道:“同罗部酋长阿布思;是代谁当的说客?”
这一次;契夫人却微微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婆婆应该也并不知情;恐怕只有公公心知肚明。”
能够从契夫人这里得到比预期更多的讯息;杜士仪已经心满意足。他当即点头笑道:“你婆婆和你二人怀忠义;行事缜密;本应该好好褒奖;可这样的事情若宣扬开去;却对你公公不好。怀恩的功绩已经赏过了;你身为他的夫人;却尚未封诰命;我会替你向朝中请封。你住在灵州城若有何不便;尽管对宇文夫人说;等内子从长安回来之后;你尽可随时来见。”
面对这样的承诺;契夫人自是毫不造作地笑着谢了。等到她告退之后;杜士仪便对张兴问道:“这次仆固部中;跟着怀恩来的嫡系族人;我记得有十几个?”
连日以来;杜士仪一直在仔细考虑漠北那一场乱局;虽然打算在适当时候令回纥三部伐突厥;如今的时机也到了可以如此的时候;但他仍然不是没有担忧的。如今仆固部的这件事情虽说突然;但如果处理得好;说不定是一大契机。于是;他在沉吟良久之后;便对张兴说道:“今日晚间;你和李老将军、子严一块来见我。”

第九百三十二章 仆固之主
朔方之重;在于丰、胜;而作为其腹地的灵、夏;虽为后方;也同样容不得半点闪失。整个朔方都是京畿的北面屏障所在;故而一场康待宾之乱;王竣大开杀戒之后;方才会把六万余口胡人全都迁到了河洛江淮等地;从而严防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相比朔方节度使治所的灵州;夏州的一大半都是不毛之地的大沙漠;然而南北两边却是大片肥沃的土地;既可以耕种;也能够放牧;胡汉杂居;这么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迁徙中原的仆固部两千余帐位于夏州境内的大漠;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毛乌素沙漠以北;乌那水和库也于泊之间。
这里是一片水源丰沛的草原;马贼无法突破前头三受降城的屏障;而汉人多半在大漠以南一带生活。无边无际的草场中放牧着成百上千的牛羊;不见刀光;不见血腥;大多数仆固部的牧民都习惯了这种日子。而且;前后两任朔方节度使李炜和杜士仪;对胡人的政策虽不尽相同;但相同的是都没有太多苛捐杂税。
也正因为如此;乙李啜拔本来的日子过得舒心惬意;可连日以来;他却总是心事重重;哪怕长子仆固怀恩回来探亲;他也是在外表现得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回到自己的帐中就愁眉不展。仆固部一直都是桀骜不驯的!部落;在突厥就是时叛时附;在大唐也同样如此。至于他本人来说;既希望族人能够休养生息繁衍壮大;又渴望建功立业;雄踞一方;这两种思量来回冲突;也就成了他的纠结所在。
这一天;他打叠精神见了一些部族中的长老;回到大帐中后就褪去了人前的精神奕奕;斜倚在那儿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一个侍者突然急匆匆地冲入了大帐;连行礼都顾不得便大声嚷嚷道:“都督;都督;不好了
这一声不好顿时让乙李啜拔打了个激灵;当即怒声喝道:“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朔方……朔方杜大帅……”因为得到消息后赶得太急;那侍者说话断断续续的;在主人的怒瞪下方才好容易接续了上去;“杜大帅已经到咱们仆固部的地头了”
听到这样一句完整的话;乙李啜拔终于为之色变。兴许是做贼心虚;又或许是杜士仪积威所致;总而言之;他这会儿完全不想见这位朔方之主。可人已经来了;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避而不见就能解决问题;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喝令侍者出去命人准备;自己也紧急换上了见客的服色。
从灵州到夏州;距离算不上太遥远;彻夜不停地纵马疾驰;一昼夜可至;慢一点两日也可达;可杜士仪身为朔方节度使;突然离开灵州来到这里;此中意义;乙李啜拔不得不深思。单单论官职;他好歹也是世袭金微府都督;可论实权;他怎么可能和总领朔方的杜士仪相比?夏州仆固部有万余人;朔方可有近七万雄军
所以;当第一眼看到杜士仪的时候;乙李啜拔完全没有任何惊叹对方年龄的念头。他笑容可掬地迎接了对方;恭恭敬敬地说了无数恭维赞美的话后;就将对方迎入了自己的大帐。由于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请了杜士仪入座后;不由得斟酌该从何开口。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杜士仪竟然先说话了。
“都督是怀恩的父亲;所以我之前北巡三受降城;又巡定远、丰安二军;宥州之地也曾经去过;却从来没到过夏州;心中不免抱憾;总算今天是达成心愿了。”一句寒暄之后;杜士仪就笑吟吟地说道;“怀恩如今是我麾下大将;所以我此来;还有要紧的军务和都督商量;都督可否屏退左右?”
尽管杜士仪反客为主;可乙李啜拔立刻一口答应了。等发现杜士仪亦是不留一个随从亲卫于身侧;他又是惊叹对方的坦诚示人;又是佩服对方的大胆;一颗心不自不觉就放了下来。
“我仆固部人口不过刚刚过万;我虽名为都督;其实不过一介胡民而已。杜大帅适才说是商量军务;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都督不用这样谦虚;我此来;是为了漠北乱局。想来都督也应该知道了;突厥内乱;右杀伊勒啜为登利所杀;而其众已经为登利自己统领;不复立右杀。”
以这样一个话题作为起头;杜士仪便敏锐地察觉到;乙李啜拔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有了契夫人的提前知会;他猜也能猜到乙李啜拔的顾虑;当即推心置腹地说道:“都督既是怀恩的父亲;我也不瞒你说。今年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进京朝贺陛下千秋;名为朝贺;实为请命。突厥是大国;自从骨咄禄复辟之后;雄踞漠北已经又有几十年了;而今突厥内乱式微;自然有的是胸怀野心取而代之者。”
乙李啜拔听出杜士仪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和突厥联络之事;稍微松了一口气;当即强笑说道:“大帅明察秋毫;实在是朔方军民之福。突厥登利不得人心;却妄自尊大;当然是各部共讨之。”
“话虽如此说;可突厥终究曾经雄霸一时;如今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回纥、葛逻禄、拔悉密均是实力壮大;可未必就能有大把握。退一万步说;如今的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同样出自阿史那氏。即便阿史那氏真的死绝了;有其他部族取突厥而代之;漠北岂不是就会有新的霸主崛起?”说到这里;杜士仪清清楚楚地看到;乙李啜拔已经有些迷惑了;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他谈起这些;他便笑了笑问道;“都督可有北归之意?”
临到末了这一句话;乙李啜拔乍一听;几乎魂都没了。他本就不是中原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士大夫;骤然跳起来的同时;甚至还想到是否要暴起行刺;然后立时率众北归;以免和从前那位仆固都督勺磨一样被王竣当场杀死。可是;就在他本能去摸腰刀的时候;却陡然意识到自己的长子还在杜士仪军中;而且顷刻之间北归;他带不走多少人;到时候仓皇之际说不定还会被人吞并殆尽。
于是;面色变幻不定的他最终长叹一声;便于脆利落地单膝跪下道:“大帅既然都知道了;我甘受大帅处置。”
“知道?什么知道?都督何出此言?”
觉察到杜士仪竟是在伸手搀扶自己;乙李啜拔只觉得脑袋乱糟糟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会错了意思;其实杜士仪并不知道他曾经收到过同罗酋长阿布思的信;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北归?那他岂不是不打自招?
即便恨得想打上自己七八个巴掌;可话一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即便再后悔;乙李啜拔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当年同罗部北归突厥的酋长阿布思给我写来了一封信;劝说我北归突厥。如果我能够收拢留在突厥的那一支仆固部兵马;那么;叶护尊位唾手可得。”
这番话是契夫人也曾经透露过的;然而;那时候杜士仪就觉得其中有些玄机;如今他既是诈出了乙李啜拔的主动坦白;他便可以顺势询问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突厥的叶护之位;或为左右叶护;或为东西叶护;总而言之;总共就两个位子。如今突厥右杀伊勒啜已经死了;只剩下左杀判阙特勒一人;左右叶护却都有人。即便有空缺;同罗酋长阿布思为什么自己不动心;而是来游说你?”
乙李啜拔尴尬地笑了笑;这才低声说道:“大帅这话实在是问到了点子上。其实;这话我连自己的妻子儿子都不曾吐露过;而阿布思的那个信使;我也按照他在信上的吩咐直接灭口了。阿布思所说的叶护之位;并不是如今的突厥可汗登利许给我的;而是左杀判阙特勒许给我的至于阿布思;判阙特勒也许给了他叶护之位。也就是说;判阙特勒打算起兵反了登利;希望同罗部和仆固部能够相从;如果事成他自立为可汗;那么;我和阿布思就是东西叶护”
这还差不多;基本符合自己的几种猜测中;最具操作性的一种
杜士仪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反问道:“那都督是如何回复他的?”
尽管自己根本就还没想好如何回复阿布思;但此刻面对杜士仪;乙李啜拔却想都没想就出口说道:“当然是拒绝大唐对我父子等人恩情厚重;我怎能叛唐北投?”
如果真没有此事;你的夫人怎会通过儿媳辗转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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