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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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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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卢聪这才完全醒悟了过来。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顾不得后背火辣辣的一阵阵疼痛;用于涩的嗓音开口问道:“真的是……真的是刺客?”
“也许吧。”
杜士仪用有些不太确定的口气答了一句;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
他的从者中;最心腹的便是从他赴过生死;如今已经放为部曲的这一批七八个人;跟了他走南闯北忠心耿耿。趁着刺史署中有人出来查看动静;他们已经熟练地从马褡裢中取出了松脂火把;用火石点燃之后高高掣起。几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除却杜士仪和卢聪的藏身之所之外;所有地方都照得透亮;等确定四面围墙上都决计无人隐藏;刺客已经都被惊退了;又去看住了那个从墙上摔下来的黑衣人;从者们方才松了一口大气;其中之一当即快步上了前来。
“郎君无恙否?”
“无恙。”
杜士仪抓住了他伸来的手站起身来;却又反手把地上的卢聪拖了起来;随即就看到了地上那匹倒毙的坐骑。不过这倏忽之间;那匹跟着他多年的坐骑便已经丢了xing命;而同样没能幸免于难的还有卢聪的坐骑;显然;对方在无法分辨出他和卢聪谁是正主的情况下;采取了宁杀错不放过的措施。而当他上前去蹲下身查看深深扎入了马颈的箭时;却又忍不住瞄了一眼相去不远扎进地里的两支箭;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安逸久了;真的是疏忽了
“杜侍御没事吧?”
在苏州刺史署门口出了这么大事情;听到那一声有刺客匆匆跑出来的几个人无不是满脸惶急。在看到杜士仪站起身后;虽有些衣衫破损狼狈;但至少还是囫囵完整的;几个人登时松了一口大气。而杜士仪示意从者分开路让这几人过来之后;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可惊动了袁使君?”
“这个”尽管有些难以启齿;但那为首的彪形大汉还是有些尴尬地说道;“明ri便是除夕;刚刚里头又是欢宴;所以前前后后都有些懈怠;不少人都喝醉了。乍然听见声音出来;我也一时没顾得上……”
话虽如此说;但他心里却暗自叫苦。若不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唯恐是有人在外头瞎嚷嚷;他早就进去禀告了苏州刺史袁盛;如今杜士仪问下来;他可不敢说出这样的私心;唯有希望杜士仪念着之前在里头饮宴时还挺欢快;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否则;别说苏州刺史袁盛脱不开于系;就是从上至下的其他属官乃至于他们这些袁氏护卫;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杜士仪却并没有质问威逼;而是招手示意一个自己的从者过来。见其默不做声地双手呈上了一支箭;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可认得出;这是民间的弓矢;还是其他?”
“应是民间所用的弓矢。”那从者说着就注意到;几个袁氏护卫一听到自己的话就长长舒了一口气;但他下一句话却又加重了语气。“只是;单单看郎君和卢郎君倒毙的坐骑就可以看得出;刺客的箭术极准;而且……”
他指了指不远处泥地上扎着的两支箭;面sè在火炬光芒照耀下显得格外冷厉:“倘若不是赤毕出声示jing;郎君反应迅捷;只怕这两支箭就不是扎在地上了”
卢聪本来还在揉着摔疼的胳膊肘和膝盖;火辣辣的后背却暂时看不见;不知道是如何场景;可按照这番话向身后望去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深深扎在黄土地上;入土三分;甚至连箭羽都纹丝不动的箭支;一时间方才知道自己竟是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
而杜士仪面sè只是微微yin沉了一下;心头却是怒火高炽;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冷冷吩咐道:“先不要声张;找个最擅长勘验痕迹的仵作来;把一切记录在案。这个抓住的刺客先单独关押单独审;问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袁使君那里;我亲自去说。”
杜士仪竟然说不要声张;几个袁氏护卫登时如释重负;哪里还有不答应的。等到里头很快一个面sè还有些赤红的人出来;打着酒嗝却诚惶诚恐地上前行礼;杜士仪懒得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复又踏入了刺史署。和刚刚离开时不过相隔了一小会儿;但那一瞬间的惊险仍然让他身上的汗毛都几乎倒竖了起来;更不要说他身后亦步亦趋却满脑子空白的卢聪了。
大堂上依旧歌舞升平酒酣耳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杜士仪和卢聪的去而复返。不过;当杜士仪下场去半拖半拽地把袁盛请回到了主位上;随即又笑说把人请到后堂去醒酒时;其他人还是松快了不少。这一大把年纪的袁刺史若是真的因为太高兴而乐极生悲;谁也负不起责任。
“杜……杜侍御;这天sè还早呢;我又没醉”
袁盛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却还有些老不服气。知道这年纪大了就得当成老小孩来哄着;杜士仪便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袁使君;我刚刚出门遇刺。”
“嗯?遇刺……什么”袁盛的酒意几乎全都给吓没了;半肚子酒液仿佛都化成冷汗出了。他一下子弹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此话当真?”
“袁使君若是不信;不妨问问卢郎君。”
袁盛使劲拿着袖子擦了擦脑袋;见卢聪脸sè灰败地点了点头;显然不是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不禁声音颤抖地说道:“醒酒汤……拿醒酒汤来”
杜士仪刚刚进来时就已经让人去预备了醒酒汤;此刻当即就让卢聪去取。等到袁盛灌下去了一大碗鲜汤;这位一大把年纪的苏州刺史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又接过卢聪递来的用井水拧过的冰冷毛巾敷了敷额角;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
“杜侍御到苏州不过是大半个月;在这里应没有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仇人。
“不要说在苏州;就是在蜀中也是同样道理。要知道;敢于刺杀朝廷命官;那是非同小可的罪名。”
几乎在杜士仪话音刚落之际;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压低嗓门的声音:“使君;外间有杜侍御的从者回来;说拿住了另一名逃走的刺客。前头一个也审完了
“让赤毕进来。”杜士仪抢先吩咐了一句;见袁盛全没有在意;他知道对方并不介意这小小的越俎代庖。见卢聪垂下的双手仿佛在微微颤抖;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卢四郎;你也先坐下喘口气吧;毕竟是刀口上滚了一圈。”
卢聪见杜士仪面sè如常;犹豫片刻就有些不自然地坐了下来。然而;须臾进来的那个他异常熟悉的从者在躬身行过礼后;就说出了一句让他再次大吃一惊的话。
“这两个刺客说;是吴郡张氏中人买通了他们行此恶举。”
袁盛倒吸一口凉气;而杜士仪却想也不想地冷笑摇头道:“笑话;张氏九郎虽则只见过我一面;一言不合就扬长而去;但若只为了这一丁点意气之争便行此不义之举;吴郡张氏数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身为江左士族子弟;岂会如此不智?”


第四百九十八章 原是故人伎俩
除夕新年在即;无论是顾氏陆氏还是张氏;都正在为了即将到来的节ri而忙碌。除夕和正旦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节ri;除却祭祀之外;还要涉及到和其余各家的礼尚往来;所以;当张丰听到刺史署来人时;说是苏州刺史袁盛请他前去说话时;他忍不住眉头大皱。
“明ri我还要主持家中祭祀;袁使君难不成不知道么?”
这话虽有几分不敬;但下头人哪敢指出来;只能面带苦sè地提醒道:“郎君;今ri袁使君在刺史署设宴款待杜侍御和裴御史;刺史署的一应属官和吴县上下的官员都在邀请之列;兴许是席间突然想起什么事要和郎君商量……”
话还没说完;张丰就冷冷地打断道:“什么事;还不是想要和稀泥做和事老;江左袁氏越来越回去了二十年前另一位袁使君为苏州刺史时;也是不但重门第;而且更重祖先功绩;却不知道祖先功绩再高;倘若后人无用;也是门庭败落无人知罢了;看在他是苏州刺史的份上;我去就是”
尽管自家郎君说了这么一堆不好听的话;但既然是答应去了;从者如释重负;哪里还会说些有的没的;慌忙答应一声就到外头去准备。
此刻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坊中武侯巡夜之外;外头大街上还有其他兵卒;寻常百姓若不是家中有生老病死之类的急务;决计不许犯夜上街;但对于豪门大户来说;这种禁令其实就是一纸空文了。当张丰带着三五从者出门;武侯见到那张家的大红灯笼就远远让了路;又紧赶着吩咐同伴去打开坊门。
所以;当众人来到刺史署门口时;距离来人相请才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之前那一场刺杀的痕迹;现如今已经完全掩去;而此前笙歌曼舞的刺史署大堂也已经收了场;这会儿里里外外一片安静。尽管张丰是傲气的人;但留下从者随着引路的人入内去见袁盛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气氛仿佛有些微妙。尽管是深夜;但论理一场饮宴过后;这刺史署中总会余下几分欢庆的气氛;可现如今却寂静得有些诡异。尤其是那带路的从者不时停下步子端详自己的目光;更是让他生出了几分jing惕之心。
因而;等到昂首踏入了袁盛的书斋;果然看到旁边端坐着杜士仪;他长揖行礼后就毫不留情地问道:“袁使君今ri相请我来;可是为了要说服我改主意?吴郡张氏并非起自一朝一夕;倘若朝令夕改;岂不是沦为他人笑柄?恕我不能从命”
袁盛还没说话就被张丰抢白了这一通;登时为之大怒。侨姓和吴姓之间;原本就是你瞧不起我;我瞧不起你;更何况张齐丘在朝为兵部尚书;袁氏高官却也未必逊sè于他。因而;他把脸一沉就斥道:“张九郎也未免太过想当然了你张氏不想种茶;那是你们张氏的家务事;我不会管;杜侍御更不会想着去劝解;整个吴郡方圆数百里;却不是只有一户张家今天我召你来;是因为晚上刺史署欢宴过后;杜侍御和雅州卢都督之子卢四郎遇到了刺客。”
张丰因为袁盛这毫不留情面的话而一时又气又恼;待听得最后一句话时;他先是更加惊怒;待要抢白时;却陡然体味到了其中深意。倘若不是刺客落网吐露了什么;即便袁盛身为苏州刺史;又怎么会贸贸然夤夜把他给召了来?
“袁使君这是在怀疑我?”
见张丰须臾面sè沉静了下来;杜士仪便欠了欠身示意袁盛把问话的事情交给自己;这才接过了话头道:“张郎君还请稍安勿躁。今夜饮宴;原本宾主尽欢;因而就连刺史署的吏员杂役卫士也有不少喝多了;所以我出来遇到刺客;并没有多少人知情。侥幸躲过一劫后;两个刺客都已经落网;据他们所供称;是张氏中人买通他们所为;但我却是决计不相信的。吴郡张氏从汉末到隋唐;一直人才辈出声名卓著;岂会因一时意气行此不义之举?”
张丰的傲气是出自家族底蕴;也是出自自己明经及第;三任期满;考评全都在中等以上的自信;更是出自士族和寒门的分际。从魏晋开始;江南士大夫之中渐有品茗的习惯;尽管只是茗粥;但更多的是出自山茶野珍;如今却要出自田间地头;为寻常百姓崇尚风靡;这等于变相把风雅的习俗平民化。此时此刻杜士仪言语中对张氏颇有敬意;而且直接否定了刺客出自张氏支使;他终于面sè稍霁。
“杜侍御既是如此说;缘何还要请我来此?”
“今ri两个刺客;箭术极准;相形之下身手稍逊;绝非寻常之辈。吴地人物;应该无人能比张郎君更加了解;而且我更想知道;张氏可有什么仇敌;会做出此等混淆视听之举?”
“原来如此。”
张丰蹙了蹙眉;不得不承认杜士仪这种思路兴许是对的。刺客一口咬定是张氏支使所为;要不就是杜士仪的仇家故意扰乱视线;要不就是张氏的仇家。而正如杜士仪所说;箭术极准的人……那一刻;他的脸sè登时一变;尽管瞬息功夫就已经遮掩了起来;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杜士仪一直在紧紧盯着自己;恐怕不会遗漏他刚刚的疏失;不禁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
“张郎君似乎是若有所得;怎样;回忆得如何?”见张丰沉默片刻;没有开腔;杜士仪便索xing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了这位傲气十足张氏公子的面前;“张郎君;此事我虽则吩咐不许声张;但要知道当时看见的刺史署中人足有好几个;人多嘴杂;即便有袁使君再次下了禁令;亦是难以维持多久。莫非张郎君是希望外间口耳相传;说是吴郡张氏因为不肯种茶;对朝廷钦使痛下杀手?”
“这”
被杜士仪这一句接一句话给堵得喉咙口心口全都噎得慌;张丰不禁越发着恼。可是;他也明白即使父亲根基深厚;在朝为官多年;如今又身在高位;可这样的事情曝出去难免会被政敌找到口实。
因而;哪怕再不情愿扬家仇;他仍是不得不低声说道:“张氏得罪人固然是有;但并无世仇;平素也有分寸;应不至于如此不死不休。倒是两三个月前;曾有关中豪族子弟迁居苏州;因争地和张氏佃户颇有纷争;一度大打出手;我亲自去处置的时候对方还不肯罢休;于是一度两家对峙;十数ri方才消停。后来听说那人出行惊马;摔得几乎不能起身;却是因为我一从弟与其争道所致。但坐骑是他自己鞭笞所惊;所以我吩咐人后来赔了些汤药费就不了了之。”
这简直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典型了
杜士仪暗叹一声;而袁盛则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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