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军臣单于本人也是泪光闪闪。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老上单于稽粥。
匈奴人和所有草原蛮族相同。只有匈奴口语而没有文字记录,在巫医主导匈奴祭祀的时代,缺乏文字带来的影响非常大,这也是曹时送来《泰一经》的本意,汉家和匈奴崇拜的神灵是一回事,可是就是因为匈奴落后而顽固的巫医宗教体系,却是阻挡汉文明深入影响匈奴的主要绊脚石。
曹时的《泰一经》恰恰是破除顽固绊脚石最好的办法,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方部落在上古时代与诸夏都有一定亲缘关系。信仰的主神高度相似,次级神也同样是各自部族的先祖神灵。几乎如出一辙的宗教体系是提高认可度的好途径。
但是这个途径必须要一个媒介,总不能让汉家使者跑到匈奴单于庭大喊着昆仑撑犁就是泰一神,那样太幼稚太愚蠢,顽固的匈奴人根本不会听,更不会发自内心的赞同。
神像的作用也不大,匈奴人和狄人丢失的祭天金人有一大把,全是被春秋时代以将的诸夏给抢回来的,同样是祭祀昆仑撑犁的神像,诸夏也在祭祀自家主神,按道理应该把狄人的神像拿回来用于自己祭祀,可结果却是诸夏把金人熔成贵重金属,然后该怎么祭祀还是怎么祭祀。
上古巫风祭祀鬼神的顽固特性骇人听闻,类似把迟到的鄫国国君鄫子抓起来,然后丢到大锅里炖成肉汤祭祀河神的恐怖行为,在上古时代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种顽固到忽视人性命的毛骨悚然的风俗习惯,要是不用先猛药根本别想破除。
巫师们经过常年的洗脑和被洗脑早就不把自己当作人类看待了,让他们认可其他部落的祭祀神简直比杀他一百次还要难,更不要想让巫师们屈服在高贵的世俗权力下,唯一的办法只有用《泰一经》这种东西吓唬住他们。
事实证明,京师长安城里的巫岘被吓住了,往日里念叨咒语扎草人诅咒,巫蛊陷害,卜筮念咒,媚道诅上等巫师们最引以为傲的本领,全部被判定为邪魔外道之术,在《泰一经》里被完完整整的废除掉,巫师们必须按照严格的规定限制在神庙里,只有怀着对泰一神的无限敬畏感,全身心的匍匐在神像下瑟瑟发抖。
失去巫蛊诅咒的作用,巫师们上下其手影响世人的机会完全丧失,曾经让曹时寝食难安的巫蛊之祸,在悄然间消弭于无形。
同样的招数对匈奴人也非常管用,顽固的匈奴人保持着远古祭祀的排他性,只祭祀自己的神灵,不接受任何外来神灵的干扰,严格的教条式的祭祀活动深深的镌刻在匈奴人的文化风俗内,要想征服匈奴,同化匈奴,长期控制漠北难以驯服的草原远亲,须得首先打破各地祭祀的樊笼,建立最基本的多神教全新祭祀制度的认同感。
通过更先进的祭祀体系,代替匈奴简陋的祭祀制度,产生全新的认同感对于汉文明进一步影响匈奴人,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果然没过多久,七十多岁的匈奴大巫师也被这么大的动静吸引过来,当他认真聆听赵涉诵读《泰一经》的匈奴译本,老朽不堪的大巫师那双昏黄的眼睛里仿佛冒着光,那股狂热的劲头连匈奴的贵族们也大受影响。
“这是昆仑撑犁的神谕!我们大匈奴再也不会迷茫了。”大巫师挥舞着老胳膊老腿手舞足蹈着,又唱又跳像只大马猴。匈奴贵族们也跟着跳起来,看起来这些动作非常滑稽,但是在场的匈奴人没有一个在笑。他们神情庄重虔诚热切,还带着一丝天真和孺慕之情。
赵涉判断这应该是祭祀的舞蹈,他没料到匈奴人看到一篇经文就昏了头,他的印象里汉地从没有类似的经文出现,只能判断出是某个才智高绝之士挖的一个大坑,再多的就猜不出来了。
舞蹈结束,大巫师手捧着经文和神像走出去。匈奴贵族们才慢慢恢复原样,有说有笑的聊起刚才的想法。
军臣单于深深的出了口气:“这篇经文我收下来,劳烦赵先生代为誊抄多份分发下去。一定要让昆仑撑犁的仁慈遍布大草原每个角落。”
兰屈利干巴巴的站在原地,看他那架势还想讨一份恩赏,匈奴的贵族们从激动的情绪中逐渐恢复,纷纷指着兰屈利大笑起来。
右贤王嘬嘬牙花骂道:“废物!兰氏什么时候也养出这么个废物。你们匈奴左地的人才呢?”
兰氏族长左大当户脸色一青。兰氏也属于匈奴左地的贵族,只不过他们家族的人长期在龙城担当文官,世代都有联姻大单于的习惯,属于匈奴的外戚家族,地位等同于汉地的窦家或王田两家。
“图奢,我要是你就立刻闭上那张臭嘴巴!因为你的臭味远在北海也可以闻得到。”左贤王还配合的作出个扇鼻子的动作。
右贤王轻哼一声:“乞鞮你真懦弱,不管你花言巧语多少次也掩盖不了你的无能,伟大的兰氏在你的带领下暗淡无光。听说乌桓人一直在欺负弓卢水附近的部落,兰氏在弓卢南边最肥美的草场。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乌桓人的欺辱。”
“你这个混账少挑拨离间,兰氏一族在我帐下过的很好,不用你来操心!”
“那就好,希望今年秋天不要听到弓卢水南边的人到单于庭里诉苦。”
左右贤王斗的厉害,属下的小王们也当面锣背后鼓的对上了,依照平时相处的关系三五成群结队,休屠王、浑邪王与白羊王、娄烦王就混在一起,他们四个王是右贤王帐下靠近汉地最近的地方,在右贤王帐下碰面时经常喝喝酒吵吵嘴,部落之间因为草场水源的问题就是在这种场合下得到妥善解决的。
浑邪王拉住同伴的胳膊说道:“白羊王把我们几个瞒的好苦呀!有这么好的一支商队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要不是被我的牧民正好逮住空拦下来,还不能一见真颜呢。”
“什么商队?我的商队都在单于庭里了呀!”白羊王一脸茫然。
浑邪王搂着他的肩膀,一副我很了解你尿性的模样:“装!继续装!你小子就在我面前装是吧?我可告诉你,我给你那支商队拨去2000只能过大漠的黄羊,还有200头健壮的骆驼,这一大笔投入不给我弄来20匹汗血宝马可不行,到时候你想抵赖咱们就到右贤王那说道说道……”
白羊王顿时炸了毛:“什么黄羊和骆驼,你一定是被骗了!”
“怎么可能!你不信问问休屠王,他的运气不好没逮住商队的影子。”浑邪王顿时也急了眼。
那2000只黄羊可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搞来,为了圈住不听话的黄羊防止它们乱跑,还搭进去几十只带有草原狼血统的牧羊犬,再加上从乌孙搞来的200头骆驼,这投入占据浑邪王部落总资产的近一成,那可是几万人的草原大部落,每天吃的羊肉喝的羊奶是个不小的数字,少了一成的总资产起码要挨上一年才能恢复元气。
那么多财务可不是浑邪王一家人的事,家族里他的亲叔叔、亲兄弟、亲侄子都投进去许多本钱,大家合股凑份子才拼出那么多财产来投资汗血宝马,那么多血汗钱为的还不是在右贤王和军臣单于面前长长脸面,也好让整个匈奴听听他们匈奴右地儿郎的声音。
投入那么多部落里的共同财物,事到临头白羊王突然来了个翻脸不认人,换做是其他匈奴裨小王遇到,恐怕早就抽刀子拼出个你死我活了,到现在没动手是考虑到彼此关系不错,即使有争斗也没闹到撕破脸杀的血流成河的地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匈奴这个部落联盟里没有几个盟友是混不开的,没几个帮手助阵,被人欺负上门前抢了草场都没地方哭去。
浑邪王一急,把休屠王给拉进来作证。
幸好休屠王也没认真计较,神色严肃地说道:“浑邪王说的绝对不会有错,你那支商队先从我的草场经过,我的部落里有几百个牧民目击了整个过程,还和那支商队里的人攀谈交流过,他们的匈奴语非常流利,看相貌和打扮也是纯粹的匈奴人,绝不可能是汉人模仿出来的样子,领头的商队头目箭术非常厉害,天上的雄鹰一箭被射下来,我部落的牧民向我汇报消息,只可惜我远在右贤王的王庭,白白错过一次宝贵的机会。”
白羊王坚定的摇头否认:“这怎么可能!我的部落里能射下雄鹰的勇士不超过二十人,每一个都拥有千骑长的实力,在我的部落里他们是贵族,只需要每天擦拭弯刀锤炼箭术就可以吃到美味的牛羊,享受漂亮女人的伺候,我怎么会把他们放出去带商队呢!被你们截住岂不是人财两空。”
休屠王和浑邪王被反问的一愣一愣的,他们俩还真有想过拦下那支商队据为己有,即便这次放他们去西域寻找汗血宝马,两个人也合计过等着商队返回的时候,直接出兵把商队拦截下来两大部落来个五五开瓜分干净,到时候白羊王过来质问就一推六二五挡个干净,只要花大价钱收拢住人心,就不怕白羊王过来要人。
兄弟盟友的确很重要,但有的时候兄弟归兄弟,到了老爹病死该分家的时候,为了划分清草场牛羊和女人的归属权,亲兄弟也要抽刀对拼决出个你死我活。
浑邪王急的上火,大喝道:“你说那些都没用,我你看我们两个部落都碰到了,而且目击者非常多,咱们现在就可以去右贤王那里讨说法,这下你总不能继续抵赖了吧!”
白羊王傻了眼,拉起捂着脑袋的娄烦王:“你不信就问他,我和他的部落一起过来的,我们俩的商队一共就几支,目前全都在单于庭里,绝对没有一家去你们的地盘,更没有去找什么汗血宝马。”
三个人都盯着他看,把娄烦王吓得一哆嗦:“白羊王说的没错,我们的商队全在这,绝对没有多余的商队了。”
浑邪王的脸色黑的像锅底,揪住娄烦王的领口:“你给我像昆仑撑犁发誓,就发誓单于王庭之外没有你们哪怕一支商队,如果你敢在昆仑撑犁面前撒谎,我就把你做成祭祀撑犁的祭品。”
“我发誓,我向昆仑撑犁发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如果我说假话就让我去做祭品吧!”
白羊王一脸无奈的劝道:“如果浑邪王还不信可以去询问左右大当户,我们每个部落的商队都有记录,每个月有多少商队出入单于庭也有记录,每个部落的商队都在单于庭露过面,如果左右大当户那里找不到记录,那肯定是被骗了。”
浑邪王气的浑身发抖,他知道白羊王说的没有错,左右大当户不但对每家部落的商队保有记录,每个部落有多少人口也有详细记录,这是负担军役的主要途径,有点类似汉地的徭役制度。
匈奴的商队只会在匈奴境内活动,很少到更远的地方游荡,最常去的地方首选是漠南左贤王的王庭,其次是稍远的漠北龙城的单于庭,右贤王帐下的商队是不会去漠南王庭转悠的,所以他们只会去右贤王的王庭和单于庭。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竟然有人骗到我头上来了,等着让我查出是谁搞的鬼,我就扒了他的皮活祭撑犁!”浑邪王咬牙切齿地说道。(未完待续。。)
第114章 最后的考验(5000字大章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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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的长安变的格外漫长,天子的病情几经反复就像漫长的雨季一样让人心力憔悴,直到进入九月暑热逐渐散去,封闭多日的未央宫突然四门大开,宫里传来惊人的消息,天子要召见百官。
曹时站在殿外等候,左右瞥视发现百官没注意到他,就低声问道:“陛下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赵君育眉头微皱轻轻摇头。
“快不行了?”
“只差最后一口气,回光返照。”
曹时心神不宁,皇帝身体不行的消息瞒不住人,但是他并不希望皇帝在这时候死去,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现在这个大汉帝国仍然是那个病入膏肓的人说的算。
这个病秧子皇帝有一口气,天下豪雄就要伏在地上不敢妄动,一旦皇帝驾崩人心分分钟要乱,比如偃旗息鼓的外戚窦家和田王两家。
倘若太子仓促登基称帝,窦太后百分百会插手干政,当年天子刘启当皇帝时已经三十多岁,于情于理她都没机会插手朝政的机会,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放任那个以吕后为榜样的老太太掌握大权,即使制度不变人事变动也很小,但那也足以恶心死刘彻了。
毕竟,刘彻的权力欲可一点都不比他祖母窦太后差半分。
对曹时而言,一旦窦太后干预朝政。他的日子恐怕不会多么美妙。
“宣,平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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