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古三代以来,知识被长期垄断在军事贵族手里,军事贵族们以立功立言为最高追求,吴起子是军事贵族最崇拜的人物,军功显赫,政绩彪炳,著书立说变法强两国,古今以来最优秀的军事家里吴起子可以排在最前列,军事贵族尚且重视著书立说,更何况那些一辈子没机会上阵杀敌立功的官吏以及普通人。
立功需要去战场上拼杀,对于缺乏军事素养的人来说,立言比立功更切合实际,每篇名著出现都会引来许多人慕名学习,诸子百家常有门徒数千的景象,因为知识就是打开平民通向贵族的敲门砖,即使在秦汉军功为上的时代,仍然需要商鞅、范睢、李斯、萧何、张苍这般纯吏来管理国家,这就是晋升的终南捷径。
曹时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不删它就是。”
许多人松了口气,并为自己抢救一篇千古名著沾沾自喜,张汤盘算着晚上回家要记下这段事,说不定将来随着《货币论》名传天下,他张汤也能小小的沾点光,他不知道的是人群里有不少也打着类似的算盘。
第二天朝会上,曹时发现自己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好像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的感觉,没一会儿功夫他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廷尉高宛侯丙武笑眯眯地拱手:“你问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你自己做的好事,旋腕二个时辰笔墨不顿写下万言名著,要不是长安城里宵禁阻挡。只怕早就连夜传遍关中各地了。”
“估摸着这会儿消息也差不多传出去了,还是少府的才气高。让我也靠过来沾点才气。”
大农令乐成侯丁吾客拉着坐席往他那里靠拢一点,吓的曹时赶忙侧身子躲避。这帮四十多岁的老列侯哪个不是有一堆奇葩嗜好,运气不好碰上个有龙阳之好的可就糟糕了。
“大农令注意礼仪,少府著书是件好事呀!老夫只是不懂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去观瞻一二呢?”卫绾的脸色不好看,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想在场见识名著的诞生,将来告诉后世子孙曾经目睹天下最快名著的诞生是多么的光荣。
支着耳朵的上卿们不约而同的点头,著书立说那可不是件小事情,放在上古那可是得沐浴更衣虔诚的斋戒三日,然后提笔开篇一笔一划几易其稿反复修改最终成书,名家著作最快也需要一年半载完成。慢一些的二三十年甚至五六十年不定,由此可见著书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曹时就是这样的奇葩,既没有沐浴斋戒也没有广而告之,闷声不吭的只用一个下午两个时辰内轻松完成,要不是目击者遍及少府内外数百号人之多,恐怕要被世人当作疯子说疯话一样看待。
假如著作本身质量不行也绝不会引起广泛关注,顶多会被人嘲讽为故意为之的一次自我炒作,从誊抄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看的出,这篇有史以来最短成书的《货币论》内容精妙。深入浅出探讨着人人都要用到又极不显眼的货币。
书里首次探讨财富,税务制度,以及货币制度本身的作用,对货币做出非常精确的定义。并富有预见性的指出随着社会不断的发展,货币制度的作用将会日益凸显出来,不断增长的庞大货币储量将推动帝国日益兴盛。建立良好的制度和管控体系有助于协助天子更好的管理国家。
“微言大义!以最不起眼的铜钱为切入点,阐述钱法变动对汉家制度的补益。这才是真正的微言大义!”
直不疑手捧一叠字迹潦草的纸张,摇头晃脑的诵读道:“充盈的国库代表货币习惯性的积累和沉滞。这是缺乏良好的资产运转环境的表现,而不只是纸面上的国富民强,黔首百姓越富则税赋征缴就越容易,对纳税的积极性和增税的忍耐力也就越强,黔首百姓越穷则征缴税赋越难,积极性低增税夺产犹如杀人父母!因而主导货币发行调解士民结构,确保上至军功高爵,下至黎庶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富裕才是二千石高官的首要责任。”
“还是白话更加浅显易懂,之乎者也的看的我都累的慌。”
“不然!古文有美感,白话太粗鄙了。”
“你敢说此文没有美感?精巧的章句排比读起来就舒服的很,我就不太喜欢两三个字凑在一起的意义,没有符号分隔读起来还要费劲的猜测,特别不爽!”
“你也不喜欢古文,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不喜欢古文,原来还有志同道合的人,少府的文章里多了几个符号,还有段落分隔有助于阅读,比那些冗杂费解的古文有趣的多。”
在座的上卿没有一个正经的老学究,大部分是军功爵出身的列侯,稍差一点的诸如郎中令贺、中尉宁成、御史大夫直不疑也有多年二千石高官的经历,丞相卫绾也是前些年新封的列侯,没有人在乎崇古与否,只要读起来顺口便于理解就好。
一群人抨击古文的不便之处,在纸张发明和大规模应用的今天,没有了竹简木牍篇幅和存贮的限制,许多人在书信来往时逐渐增加行文内容的尺幅,从原来寥寥几百个字的书信,变成几千字甚至上万字的家信,所耗费的无非几张纸一些墨而已。
列侯们多半是粗疏的性子,说话口无遮拦把上古先贤珍惜笔墨的习惯都骂进去,古板的官僚们就不乐意了。
黄生气的须发皆张:“放屁!上古先贤怜惜黔首伐木采竹的辛劳,不舍得浪费每一块简牍,不用简捷的文言文记录,那得要多少斤简牍才能记录完一件事,合着古代先贤节省简牍也成了罪过,各位上卿有点吹毛求疵了。”
朝中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火力全开,刚才说风凉话的列侯全部哑了火,丞相卫绾心说终于逮到个机会给列侯们点颜色瞧瞧,捉住曹时不松手:“老夫觉得少府的白话文浅显易懂是很好的,但是上古文言文也不能随意放弃掉,我很想知道少府怎么看待上古文言文?”
这老头想挖坑埋我!
几个老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好似他说个不对就要撒泼,曹时苦笑着和稀泥:“我认为古文可以用来吟诗作赋,至于朝廷公文,律法解释还是尽量以浅显易懂的白话为主,毕竟公文往来的是普通官吏,律法运转适用于天下百姓,教化百姓使其不敢逾越法禁,详细明确没有歧义的白话是必不可少的。”
卫绾甩了个小子挺识相的眼神,瞥见那帮列侯哑火的表情捏着胡须非常得意,他这个丞相始终当个不舒服,干点事动不动被把持上卿的列侯们掣肘,大事做不了主小事总得让我出口气。
卫尉柏至侯许昌嘿嘿一笑:“丞相说的对,上古用简牍吝惜笔墨是常例,眼下造纸术大力推广就没必要再吝惜笔墨了,公务行文下达诏令放着浅显易懂的白话文不用,这岂不是有缘木求鱼之嫌?少府说这话在不在理?”
“我也是这个看法,白话文浪费笔墨的确不假,却胜在意理浅显易懂,黔首百姓只需识得三千个常用字就能看懂大意,有文化的高爵者识得八千个字全篇通读以此作策论毫无问题,这才是上下通用老少咸宜的教化正道,至于浪费的笔墨纸张不是问题,山林里多的是竹木藤条,加大产量早晚会普及。”曹时悄悄数个大拇指,许大叔给力啊!
卫绾又不爽了,他的好友直不疑扯住袖子努努嘴,发现刚才还还很生气的黄生等老夫子全部眉开眼笑,几个老头听到导人向善的教化之功全都笑的合不拢嘴,至于愚民不愚民暂时先不管,起码话说出来挺好听。
暗骂一句老滑头,卫绾气哼哼的只好作罢。(未完待续。。)
第103章 夫妻夜话(七更求订阅)
自从天子返回京师就长期辍朝,据宫里传来的只言片语,天子的病情似有不稳的情况,具体病的有多重还未可知,反正三公九卿是没有被单独召见过,最近一次集体召见还是十天前温室殿里站了一会儿就出来。
今天的朝会依然是太子代劳,刘彻的脸色不太好看,最近被陈阿娇缠住榨的不轻,再加上他父亲刘启病情加重的影响,接连几天始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宫闱里屁大点事也瞒不过三公九卿的耳朵,太子和太子妃那点事不足与外人道,能知道这消息的上卿们也不会傻到去碰逆鳞,乐的装憨卖傻只管按照流程奏事。
排到曹时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当他捧起一叠装订好的奏折递上去,果不其然引起太子的注意:“这就是那两个时辰完书的《货币论》呀!昨天傍晚我收到第一份誊抄稿子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完,不过此文的大概意思已经看懂了,这是黄老学派又一部经典著作!少府来说说你对改变钱法有多大把握?”
“不敢说言出必成,至少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刘彻点点头:“七八分已经不少了,那你就放心去做吧!”
曹时松了口气,允许他主导货币改革意味着接下来的行动全权负责,无论功过都将由他一力承担,世人也瞪大眼睛看着他怎样施展本领,把钱法改变成《货币论》里形容的那样富有重大意义。
朝会上还定下一件悬而未决许久的大事,废侯复封。
樊它广复封的诏命终于下达,舞阳侯一家重回功勋列侯内。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眼都红了,这些年败落的列侯有不少。郦寄情况特殊撇开不谈,棘蒲侯陈武、信武侯靳歙、阳都侯丁复家同属十八侯。天子一个都没有诏命复家,只有舞阳侯樊它广沾了曹时的光。
袁种兴致勃勃地说道:“君侯做的好!在廷议上打出气势,使得三公九卿不敢小看君侯的力量,力推舞阳侯复封为侯,在列侯中树立极高的威信,此二事有着打开僵局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袁生真的不打算出仕为国效力吗?田仁已经接受朝廷的征辟为左内史手下的铁官丞,秩比千石,以你的才华做个秩比千石的实权官不算难。”曹时又一次对他展开游说。
几天前,他成功游说田仁重新出仕为官。他的出仕要求比较特别,不太乐意在宫廷里混个一官半职,非得要做点实事才能安心,想来想去京师里可以做实事的空缺也就那么多,掌管长安铁器的铁官丞非常重要,对上要和大农令的铁官丞有公文来往,对下要与市井商人直接交流,同时要监督市场流通的铁器数量、质量、来源地和流通性变化。
铁官丞属于专业性比较强又与平民百姓有较多接触的特殊官职,寻常官吏来不了要求那么多的实权职务。田仁反而兴致勃勃的扑上去,才上手几天就忙乎的热火朝天,前些日子干脆搬到长安城毗邻内史府的房子里居住。
袁种忽然变的意兴阑珊:“我一身才学多半来自纵横家,黄老法家虽然多有研读却不能专务。行百里者半九十,如果我半途而废改换门庭,今生是很难有起色了。”
“纵横家其实也不错。研习兵法战策可以出将入相,陈平就是走这条路子担任丞相的。”
“没用啊!当今天下局势稳定。北方的单于春秋鼎盛二十年内很难死去,意味着汉家很难有机会对匈奴下手。没有机会我就没有施展的空间,找个千石小官干的不顺遂还要上下受气,到不如在侯府里当个清客谈古论今岂不妙哉?”
曹时大摇其头,以袁种的才能不逊赵涉分毫,细腻之处还要有果汁而无不及,放任他无事可做是个非常大的浪费,而且侯府里的秘密太多太广,难保时日长久会被他窥伺一二,他又不具备樊它广穷途末路时的感激和倾心相待,更像是个工作不爽快就辞职到处游玩的高级经理人。
“这样不好,浪费你的才华。”
袁种忽然说道:“是不是因为在下不如舞阳侯,所以君侯一直想把在下打发走?”
曹时一愣,没料到他的直觉那么敏感,沉默片刻点点头:“袁生身份不差,能力不俗,为过效力本是件好事,如今屈就于我侯府之中尚不知能呆到几时几刻,假如我把侯府里的管事大权交给袁生,你却没出几年就走了,那样对侯府对我本人都是承受不住的打击。”
“噢,这就难怪了!我就说君侯的言行举止似乎有些反常,原来是怕我和田仁只把侯府当作落脚地,担心我们为侯府工作三年五载撂下挑子说走就走,君侯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轻易离开侯府的。”
曹时依然在摇头:“我相信袁生此时此刻是真心的,但这与承诺无关,或许几年后战争爆发需要有才华的人施展舞台,你被承诺束缚手脚不得离开,即使你信守承诺也一定会牢骚满腹,人心会随着时代逐渐变化。”
袁种有些心动,思考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君侯不用处心积虑的试探我,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如果我答应君侯的安排,以后双方的合作自然就此终止,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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