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众多,行军便不免困难,因为车上还有辎重,挑夫还抬着大炮,沿途又多是陡险山路,更是难行。 一众人马行了一整日,人疲马乏,再行不动了,上头才发话,众人在附近的树林子里搭了帐篷,就地野宿,待天亮再继续前进。 待一切妥当,已是月明星稀了,众士兵甚至没力气爬进帐篷,直接仰地就睡得横七竖八,林子里哀声遍地,只剩篝火烧得噼噼啪啪。 苏倾池也累得够呛,浑身酸痛难忍,双腿早失去知觉了,脚底原先还一阵阵刺痛,现在也感觉不到了,脱了鞋,脚底心和净袜已经粘在一块儿了,起了血泡。 讨了些热水,就着泡了脚,这才觉得身子有了些知觉,浅浅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转头正瞧见篝火边坐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挑着火里的木柴,火光熠熠,照在那人脸上,衬得对方侧脸的线条愈发刚毅,对方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心习惯性地拧着,这大约是他唯一的表情。 察觉到另一方向而来的视线,他微微转头,正对上苏倾池的视线。 两人对视片刻,各自转回头。 苏倾池擦了脚,觉得身上舒服了些,低头看了脱下的净袜,早已被磨破的血泡弄得污糟不堪,实在不能再穿,便从自己的军装里找了双干净的。 耳边传来渐近的声响,是靴子踩在草屑树枝上的声音。 苏倾池抬头,一个白瓷的药膏盒递到他眼前,那人沉默,没有音调的嗓音响起,“涂上,别耽误明日行军。” 说完,将药膏放在草地上,人已经转身走了。 次日天未亮,全营再次整队出发,只是这次的山路愈发陡峭,许多地方不得不砍了树木,辟出一条道来,螺车是不能再用了,只能弃了车,一切军装或由雇来的民夫挑着,或由马骡驮着,众步兵守兵只能一路徒步。 葛冰走得歪歪倒倒,好几次屁股沾到路边的石头就差点粘上去不起来了,被苏倾池拖着这才又跟上部队。 葛冰舔舔干燥的嘴唇,“怎么还不歇歇呀,我两条腿马上就断了。” “才半天就嫌累了?”这样说,苏倾池也长喘了一口气。 葛冰哭丧着脸,眼红地盯着前边的马兵,“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马兵呀。” “多立两次军功,你也就有马了。”苏倾池望了眼远处的山路,弯弯曲曲,有些地方狭窄难行,也不知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葛冰叹了口气,“我们没马想骑马,人家有马的反而不骑。” 苏倾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收了视线,没做声。 一路前行,前头勘察路况的士兵骑马回来禀报说,前边有一条大河挡了去路,怕是得渡河过去。 总兵皱了下眉毛,想了片刻,下令,全军准备渡河。 等翻山见到了那条河,所有人都哀嚎起来。 眼前河流宽阔,水势汹涌,两岸又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无路可行,苏倾池看着水性好的士兵进河勘探水势深度,最后那人竟是整个人没进水中,片刻后,那人湿漉漉地上岸,禀报说河底全是堆积的泥沙。 总兵看了看,转身对众人道,“自认水性好的,先过去几个,把绳子系到对岸的石头上,其余的人抓着绳子淌过去。” 苏倾池抓着绳子,身后跟着葛冰,葛冰个子不高,整个人就靠那根绳子支撑,苏倾池走在前头,还未到河中央的时候,河水已经漫过他的脖子了,葛冰紧紧攥着绳子,声音有些抖,“赵……赵大哥,我两胳膊发软……软。” “马上就到了,屏息……”后头的话没法说了,因为水已经漫过嘴了。 苏倾池单手抓着绳子,一手在后头抓着葛冰的裤腰,免得他手一软真被河水冲走。水势又急又涌,苏倾池觉得身体守着一股一股的冲击力,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沉沉的压力迫得他险些 (炫)(书)(网) 就松了手。 正要松一口气,手上忽然一紧,由不得他多想,苏倾池立马扯紧了手中的裤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系在绳子上,水里的压力大,又无法呼吸,苏倾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干,嘴一张,四面八方的水汹涌而来,压迫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好,有人被水冲走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河岸上顿时骚动起来。 商承恩丢了马鞭,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混沌的河里只能看到一片浑浊,以及河岸上投下来的混杂而诡异的光线,商承恩沿着绳子游过去,摸到一个人,解了对方腰带,单手环着对方的腰,把人弄上岸。 葛冰喝进了不少水,不过好在没有大碍,呛出几口水之后,人终于清醒过来了。 “赵……”葛冰指着水里,话还没说完,就昏过去了。 商承恩眼中神色一沉,推开围观的士兵,又一头扎进河里。 原本混乱动荡的河水忽而空荡荡了,河中央只有一根绳子孤零零地悬着,淌到河那头的士兵一个个湿漉漉,好不狼狈,粮草也湿透了,马匹受了些惊吓,踏着蹄子喷鼻息。 众人视线盯着河中央,然而那里除了滚滚翻动的浑浊河水,再没别了。 总兵已经派了几个水性好的下去找寻,都空手而回,总兵转身看了看身后狼狈不堪的众士兵,如今天色已晚,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连野宿的地方都找不到,于是沉声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继续找,其余的人跟我继续往前赶,咱们在前头的山谷集合。” 夜幕渐渐降临,天际染了一片深色的暮霭,夜风呼啸而过,在山谷之间咆哮,发出呜呜的声响,这里沟谷纵横,人迹罕至,此时听着这风声不免觉得一阵孤寂的怆然。 谷中一处山洞,如今正隐隐地亮着火光
省事
“你做什么!” “别动。”男人抓住他的脚腕,深邃的视线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又随着脑袋埋下去。 大腿内侧忽而一阵尖锐的刺痛。 “商承恩!唔……”一声闷哼,苏倾池抬腿向对方踹去,“住手!” 早料到一般,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攥在手心,火热的唇舌再度覆上他腿间的肌肤。 额上细汗密布,眼前阵阵发黑,苏倾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再对方唇齿间消失殆尽,急剧而低沉的喘息在空旷狭小的山洞中朦胧而暧昧。 眼前、耳边的一切忽然间飘渺起来,五脏六腑却似燃了一把火,火燎地烧着,火舌肆意在他体内舔舐,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体内的热度喷薄而出,让他的呼吸变得粗沉炽热,苏倾池咬牙攥紧手中的匕首,“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商承恩看着他,唇上挂着一丝血迹,声音清朗低沉,“随你。” 深吸了一口气。 山洞里传来一声“呲——”的声响,伴随着皮肉烤焦的气味。 商承恩一声闷哼,英挺的眉毛忽然紧蹙,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眼眸之中的神色朦胧不清。 低沉的呼吸透着炙热,苏倾池清俊的面颊早被汗水打湿,莹透的汗水包裹着苍白的肌肤,原本红润的双唇如今惨白间透着乌青,衣衫微敞,发丝散乱,这副形容多少显出些狼狈来。 “你竟还有力气。”声音瞧不出一丝情绪。 不待苏倾池反应,腕间一痛,匕首已经被打掉,撞击到山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腰间一沉,整个人已被对方掐腰翻了过来,死死压在干草堆上,双手被桎梏在身后,动弹不得。 苏倾池近乎疯狂地挣扎,“商承恩,你究竟想做什么!” “刺啦——!”腿间一凉。 苏倾池一惊,旋即大吼,“商承恩,你个无耻小人,有种就弄死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商承恩面无表情,伸手点了他的哑穴,“安静会,马上好。” 体内一股血气上涌,涌至喉间已化作一口腥甜,苏倾池死死咬住牙齿,闭上眼睛,将头深深埋入草。 商承恩见他老实了,这才揭开手下撕碎的布料。 渐渐地,腿上锐利的疼痛感觉模糊了,方才的挣扎已让他仅存的那一丝体力透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困倦乏力终于让苏倾池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吐出最后一口毒血,商承恩撕下自己的袍子,替苏倾池包扎了伤口。 苏倾池早已昏睡过去,面色苍白中透着难得的平静,石洞中间的火堆不疾不徐地燃烧着,火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商承恩赤着上身,靠着石壁坐着,闭目养神,左肩随意扎了几道,布条已被鲜血染红。 晃动的火光映在他身上,刚毅挺拔的线条,强健而不显突兀,将男性特有的体格衬托得完美无比,起伏的线条隐隐勾勒出小腹六块腹肌的形状,随即没入随意系起的裤腰,阳刚的性感。 火堆另一侧的男子趴在干草上,身上湿透的衣裳紧紧贴着身躯,侧面的线条虽玲珑有致,却也不乏男性躯体的流畅翘挺。 商承恩睁开眼看一眼对面的人,见他面色平稳,复又闭上眼,安神调息。 这次河流涨潮完全是个意外,先前商承恩也曾过来勘察过地形,他们共有两条路可选,或越岭翻山,或崎岖狭道,或涉水渡河。 走山路务必要经过一道架在悬崖上的铁索桥,只是那铁索桥年久失修,又曾经历过战火硝烟,铁索桥下边激流险峻,一个闪失便是尸骨无存,实在不好冒险。 走峡谷山道,狭道崎岖狭窄,仅容一人穿行,营众甚多,又有大量粮草辎重、武器军备,选这条路线,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剩下便只有这条河,这河原先也不深,水流虽急湍,但水深顶多至膝,只是没想,他们行至一半之时,正值河水涨潮,这才狼狈渡河,亏得他们渡河速度快,没有造成什么伤亡损失。 只是,苦了水性不好的某人。 商承恩想到那时的情形,不禁吐了一口气,当时若不是苏倾池被河里的水草缠住,他或许再找不到这个人了。 心中微微一丝惆怅,又有些庆幸。 山洞外如今已经日暮,如今河水未退潮,他们也回不去,看样子只有等明日再做打算,况且那人腿上被蛇咬了一口,虽然毒血被半逼半吸排了些,终究不知那蛇的毒性如何。 起身走出山洞,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这里四面环山,山外笼着一片半昏半沉的暮色,远处的袁鸣狼嚎清晰可闻,亦有些不知名的鸟□错鸣啼。 大半日滴水粒米未进,如今已是腹中空空,商承恩原打算去山林中猎些山鸡野兔,又忆起那人不沾荤腥,便想着摘些野果充饥,可回头看看还在沉睡中的人,终究没有迈开步子。 深山野外的,便是山洞也不见得安全,况且那人又这般毫无防备。 幸而附近有一条用木块搭建的古道,古道瞧模样荒弃已久,两边的木块早已拉朽不堪,恰能用来当柴火烧,不至于冻死在这里。 苏倾池醒的时候已是大半夜,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身旁的柴火晃动着火光燃着,照得整个山洞暖融融,没有一丝寒意。 摸着坠痛的额头坐起身,苏倾池昏昏沉沉地靠着石壁,坐了半日,脑子才从混沌中清醒些。 闭着的双眼忽而睁开,苏倾池下意识便掀开身上的衣服。 衣衫整整齐齐地穿在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凌乱,身下裤子被撕破的地方也用布块裹住扎好了,苏倾池忍不住伸手碰触了一下那处。 “嘶……”清晰的刺痛感。 视线瞥见地上四个尖锐的细齿,一切便毫无疑问了。 苏倾池不免赧然。 低头一看,自己的匕首已被擦洗干净,正整齐地摆在自己身边,匕首刀刃部分套了一个草编的套子,只露出黑革皮的手柄,那编套子的草正是地上的干草。 苏倾池将匕首插|进腰间的囊袋,抬头,商承恩刚从山洞外进来,四目相触,皆是一窒,各自别开视线。 两人皆没有提先前的事,只是默契地面对靠着石壁而坐。 山洞内一时安静之极,外头的虎啸猿啼依稀可辨,还有潺潺的流水声,亦有风吹进谷中空穴发出的怪异声响。 隔着火堆,那头终于打破沉默,“饿么?” 那人从怀中拿出一个果子,顺手丢过来,“洗过了。” 苏倾池接住,简单嗯了一声。 两人隔着一堆烧得通红的木柴堆,各自无语。 “之前……谢了。”苏倾池开口。 商承恩微微一愣,大约没想到苏倾池会主动开口一般,闻言只低低嗯了一声,末了说了句,“你先前也替我吸过。” 苏倾池面上闪过一丝怪异神色,“我指河里救我的事。” 不知为何,语气微恼。 “嗯,。”毫无意义的两个音节。 又是一阵无语相对,两人却并未觉得丝毫不自在,毕竟在一个营帐里同食共寝了一个多月,日日沉默相对,两人早已习惯了。 “觉得还好么?”那人问话的时候也像是在陈述报告一般,语调找不出起伏。 苏倾池皱眉,并不想提之前的事。 显然,一觉醒来,他早已忘了自己不久前曾拿烧红了的匕首狠狠刺了对方。 先前未觉得,商承恩这一问,苏倾池才察觉出异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