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呵呵,原来从古至今这都是必不可少的公关手段。想起上辈子尹为刚刚在单位里有了些小小权利的时候便是如此,有求于他的或是原本关系并不是熟络的朋友,有过一两次交往后夫人们便会出马,邀我喝茶,约我逛街。
我天生便不是个公关人才,尤其对于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更不知道怎么没话找话的闲聊。她们聊化妆,聊名牌,聊老公,聊公婆,哪一个都不是我的擅长。可偏偏还要陪着笑脸应和。尹为说,你得学着打入夫人们的圈子,你别太傲气,你得和她们多学学。
我学不会,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我有我固有的天地,我喜欢我原本的日子。我从来不是傲气,只是些许固执。我以为过尽千帆,日子还是如以往般细水长流,我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其实,从来都不是,我要的没有变,而尹为要的已经变了,因此成长中的分歧其实已经成为了我们分开的必然。
而此时,二十才出头的胤禛又让我面对了上辈子同样的难题,比尹为整整早了十年。我仍然谈不上喜欢,仍然谈不上游刃有余,但我知道,我必须适应。从我嫁给胤禛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只做个完整的自己,我是他的妻子,我是大清皇子的嫡福晋,我是雍正的皇后,在芸颜的身上担负的不再仅仅是胤禛的柔情蜜意,还有属于她自己的责任。
曾经和胤禛一起游戏的几个阿哥们都纷纷娶妻,八阿哥也自然也迎娶了嫡福晋,果然是我记忆中身世显赫的女子,据说是个连康熙老爷子都甚为宠爱的姑娘,如果当时看这些故事的时候我还不懂,此刻我已经明白康熙爷的苦心。因为八阿哥的额娘出身太低,所以定要为他找个显赫的妻来抬高他的地位。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平衡,每一桩婚姻里都散发着政治的味道,而这样的婚姻里能得到想要的爱情何其幸运,我的胤禛是,八阿哥是,如果野史不是骗人的话,日后的十三也是。
记得曾经看过一个描写康熙的电视剧在开篇说过,“封建皇朝下固有的精神悲剧从来不可避免。”在注定的精神悲剧下,曾经拥有过最真挚的爱情,于这些皇子来说是何其难得的幸运。于我,这个来自异时空的游魂,一个曾感情失意绝望轻生的女人来说更是无法言说恩赐。于是,在这恩赐面前,其余的困扰都显得如此渺小。
我和她们聊时兴的衣裳样式,最好的胭脂水粉,虽然我并不精通,我和他们八卦谁家新娶的福晋或是小妾最俊俏,最得宠,虽然我并不感兴趣,我听他们炫耀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自己显赫的家世,我微笑以对从不参与,我被拉着一起看戏听曲,从最开始的昏昏欲睡到慢慢喜欢。我一点点地适应着我该去面对的生活,虽然并不喜欢,却也不再排斥。
人,只要想寻求自我安慰,总是能找到出口的。上辈子,我之所以如此厌弃那样的生活,是因为工作时便总是要面对自己并不喜欢做的事情,闲暇时间便更不愿应对。可是这一世,我一个根本不用去工作的人,只把这些事情当做工作去完成,倒也会乐在其中。
上辈子我是个最不喜欢改变的人,我惧怕一切改变,逃避所有变数,可生活却给了最无法承受的巨大变革。许是吃过这样的亏,这辈子我是愿意尝试着改变自己的,虽然仍有些许固执和执拗,但是不会再只想着去过一成不变的日子,变化如果是必须的,我只有学会适应。
三十二岁的晓颜或许还有那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十九岁的芸颜却有着太多的牵挂和满腹的柔情,于是那曾经有的决绝和坚持早已在岁月的涤荡中悄然消失。还好,我不是小纲纲同志说的那样,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我是比上辈子更坚强的芸颜,是在胤禛的爱里慢慢变勇敢的芸颜。
胤禛不喜热闹,所以我并不常在府里招待女眷,只是偶尔有些相熟的会来寻我闲话家常,多是围绕着孩子和家事展开,我倒是也应对自如。最常有的是其余府里的福晋相约过去一起看戏,我从最初的完全不知所云,到慢慢饶有兴致地当成故事看,也算是这恼人的应酬里我最大的收获。
所有平日有交往的女眷里,最喜好热闹的便是八阿哥家的。看的出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女,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大气。在我们一帮略显沉闷的女人里,她尤其出挑,抢眼却不扎眼。活泼的性格,率真的性子,略有些骄横,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反倒会觉得可爱,至少,我是从心底里喜欢她的,或者说是羡慕她的。她总会让我想起我青春飞扬的年少岁月,想起自己也可以肆无忌惮去爱,去撒娇的日子。而如今的我,即便前尘往事早已如过眼云烟,可毕竟在两世加在一起活了将近四十个年头,再如何也寻不回那纯粹的天真烂漫。
第一次见面她对我说:“我家爷说,四嫂没有骗他,他果然等到了我,四嫂和他说过什么?他为什么说等我?”我哑然,八阿哥还真是个实诚的人,这话也会说得,不过想来也是爱到深时的情不自禁。心中其实为他们欢喜,无论他们最后是个怎么样的结局,至少在这世上也才曾有过最美好的岁月。
她说:“四嫂,你怎么还能对你们家侧福晋和格格这么好?你心中没有四哥?”
她说:“这皇家的媳妇儿还真是不好做,我凭什么要给我喜欢的人安排侍候的人。”
我有时真想好好拍拍她气鼓鼓的小脸,那吃醋生气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呢。我似她这么大时可不也是这般,尹为多看了旁的女人一眼,都能颓自气上半天。何时的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爱人有了其他女人仍安之若素,甚至由衷地盼望着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快些出现。
对宋氏,对李氏,在八福晋眼里或许是我气度容人,可说穿了却不过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悲悯。我不是只懂意气之争的小女孩儿,在我这个经历过彻底失意而且一把年龄的女人眼里,她们只是和我爱着同一个人却没有得到的输家,于这辈子的我既无威胁也无伤害,犯不上为难她们,而对于上辈子的我,却还有物伤其类的深切同情。
而对将来会入府的乾隆他娘和大名鼎鼎的年氏,我知道这无可避免也无法阻挡,我只盼望谜底能尽快揭晓。我的胤禛应该更多些欢乐,那该是年轻的姑娘们带给他的,而不是我这样已经慢慢走向苍老的人。
爱,是那心口深处的自私,我希望我的胤禛能获得世间所有的一切,美好的爱情,幸福的记忆,大好的江山,有些事情我注定不会拥有,唯有他替我完成。我,要他书写一个最完美的结局,结局里可以没有我,却必须有完整的他自己。
从哭着嫉妒,到笑着羡慕,我看着时间慢慢爬过了我的皮肤。
'正文 生病'
其实,我也常常会思考,我一个来自于现代,在一夫一妻制度下成长起来的女人,如何到了这古代,对于三妻四妾适应的如此心安理得。或许,是因为我心底深处的逆来顺受,但更因为,我甫一到来变无端得到了胤禛全身心的爱。
女人,最在乎的其实就是那份安全感,有些人会因为金钱而感觉安全,有些人会因为权利而感觉安全,有些人必须独占才会安全,而我的安全感从来卑微,因为尹为给我的过往,也因为几十年生活的体会,只要我爱的人心里踏踏实实的有我,便是我的安全感。其他,俱是浮云。
两世算在一起,我,已经近四十岁,四十而不惑。我愈发能洞悉周遭每一个人的心思,宋氏的小心与期盼,李氏的愤懑与不甘,德妃的欲亲近不得而渐生的疏离,胤禛心中渐渐膨胀的野心。是的,胤禛的野心。他收敛的极好,他只认真做他的差事,不像其他阿哥那般极力拓展着自己的势力。此时的胤禛或许还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做的一切全是处于一种本能,一个在皇宫长大身处权利核心之中男人的本能。
他有抱负,他要大施拳脚,于是他渐渐意识到了权利的重要。唯有掌握了足够的权利,才能全然实现自己的理念。可在我面前,他仍是那个情意绵绵的丈夫,慈爱傻气的父亲,并非刻意隐藏,只是潜意识里,他仍牢牢记得曾经对我的许诺,要做个闲散的阿哥,他以为那仍是他心心念念要的,却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作为无知历史的芸颜,无所谓好或者不好,他们毕竟不可能一辈子不谙世事,杨过与小龙女终究是故事里的人物。而知道历史的我,却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胤禛仍是历史上该有的那个勤勉的帝王,不会无限沉浸于儿女私情而失去了政治抱负,忧的是那琴瑟和鸣,悠哉闲适的生活其实已经来日无多。
八福晋仍是常常邀我去府里,她活泼,我少言,其实并非闺蜜的绝佳人选,但,不知为何,她却对我甚是看重,她说:“你比其他女人要真。”其实,我哪里有真,不过是几十年的历练让我更会隐藏自己罢了。如果曾经的我还有一份硬要坚持的真实,此刻的我早就学会了太多虚伪,面对周遭善意或恶意的人如果不是端起虚伪的笑脸,我不知道如何应对,而我却不能由着性子拖了胤禛的后腿。因为胤禛不是别人,是日后的帝王。
如果上辈子对尹为,我也曾有过这样的认知,或许我便不会如此彻底的失去他。这辈子的生活常常会让我不自觉地检讨。上一世,虽然以为爱尹为已经竭尽全力,但仍只是把他当做我的丈夫,我一个人的尹为去爱,所以考量难免不周全。即使尹为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寻常人物,他也依旧有他除了作为我的爱人的很多面。这辈子,我是上来便知道胤禛的将来,所以事事处处从不会只把他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心境和眼界更开阔,倒也有了不一样的体会。爱,果然是一门学问,却必须在心碎过以后才会懂得。
在八阿哥的府里我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皇家子弟的气势,原来我家胤禛果然像史书里记载的一般节俭。我来自现代的普通家庭,不懂得这皇家的奢华,在胤禛的府里已经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舒适,饶是在八阿哥这里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享受生活。他的府里常年养着各式的戏班子,想听戏听曲,随时就能搭台子演出。他的府里遍寻全国的名厨,川鲁淮粤,想吃什么口味的菜品随时传做。府中到处更是豢养着各种珍禽野兽供主人逗弄。所以在八阿哥府里的时间,倒也是逍遥快活,连小弘晖随我去时也常常流连忘返。
胤禛时常问我会不会羡慕,喜欢的话也可以照着样子学来。喜欢是一回事,羡慕却是另一回事,我到宁愿现在府里这样清静、安逸的日子,我和胤禛原本便是不喜欢热闹的人,偶尔热闹下做个调剂还好,若是府里也夜夜笙歌,怕是会把我俩都烦坏了。
李氏的第二个儿子已经降生,取名弘昀,亦是个健康的孩子,我多少有些安心。胤禛对这个儿子依然是稍显冷淡,该有的关心会有,却从无特别宠爱。我知道的他的儿子只有弘时、弘历、弘昼,加上我注定会夭折的弘晖,其余全不知晓,所以也并没有太上心,只是特别仔细孩子的身体,还好他不像弘盼那般羸弱。
康熙三十九年,弘晖已经三岁多,皇家子弟在他这个年龄早该开蒙,我却固执地只是由他性子去选着学,尤其不敢让他去学什么宗室子弟必修的骑射,生怕会有什么闪失。胤禛无奈,却也只得由着我。我的事情越来越多不能时时守着弘晖,尤为担心他出什么意外,所以每次出门刻意不让紫儿陪着,留下照看他。我知道弘晖会死,但不知道是哪年,不知道是意外还是病故,所以虽知道是惘然,却也只能尽我所能护他周全。
初夏的一早,我又被八福晋寻去看戏说话,三福晋和其余几个弟妹也在,气氛倒也和乐融融,晌午八福晋留饭,我心里虽然记挂着在家的弘晖,但也不好太过推托。午膳才刚刚摆上,我家府里来人说大阿哥病了。
弘晖病了,我瞬间如被雷击,难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弘晖从小在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几乎就没生过病,我只恨不得能有个无菌的罩子能他放进去。此刻来传信的人神色紧张,只说是不好了,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我顾不得像样地和在座的告个别,箭一样的冲出了八贝勒府。还好他家离我家并不远,我跌跌撞撞往弘晖的院子里冲去,摔在地上也浑然不觉,不等奴才扶我,继续狂奔。
原来我根本不若想象的坚强,原来我根本不似自己以为的早已做好失去的他的准备,原来并不是他活着时我为他做好一切就足够,原来我一直这么恐惧这一天的到来。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这古时的花盆底除非重要场合我从不穿着,更是从来没有穿着奔跑的经验。脸上早已涕泪交流,再无一丝形象可言。
刚奔到弘晖的门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