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正文——
走在回镜檀阁的路上,千冰仰头看了看墨悠。紫阁主好高,刚才自己站在大青石上完全不觉得……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真不生气?”
墨悠心下思忖,若不是你看那几眼,抓那几下,我才不要你呢。不过这个待回去再研究,当下答到:“不生气。”
“真的?”
“真的。”那会子胆子倒不小,现在担心有什么用。真要有什么,现在你还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墨悠心想着便横了千冰一眼。
千冰吓的立马噤声。
***
镜檀阁位于明王山三分之二山腰处,这一路走上来,气温起码比山下清河边的水沁堂低了十度,虽说有太阳照着,可沿途都是树荫,仍是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常住江南的千冰不由得连打三个喷嚏。
谁说内功可当棉袄穿?咒他!
千冰揉揉鼻子,忿忿。
被紫阁主握住的手传来阵暖意,一股热乎乎的暖流走遍全身,千冰抬头看了一眼墨悠,心想,这人,是个好人吧?
镜檀阁清冷的大厅内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千冰吸了吸鼻子,脱口而出:“彼岸!”他倒真不知道这香叫什么,只是记得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描述过的一种香,带着遥远,似乎看得到却永远达不到的感觉。现下闻了这味道,不知不觉就有感而发。
“彼岸花,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是一种苍凉的绝望吗……?”墨悠低低沉吟,这味道萦绕在这大厅近一百年,谁都不知道原因,却让这孩子今儿个给起了名字。“这不是燃的香,是建了镜檀阁之后就一直盘桓在厅内的,别处没有。”也不是谁都闻得到,他留下千冰,看来是正确的。
墨悠在主位上坐下来,把千冰抱到膝上坐好,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手。
有用剑的痕迹,有针眼。
“你会绣工?”
“嗯,会一点。”
“那你可看得出我身上这件衣服是如何针法?”
“……千冰见识浅薄,只看得出这几处用了滚针、叠针。”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那衣上几处暗纹。
靠得很近,膝头的孩子身上传来一点细微的药香。墨悠听千冰说完,心里赞了一句,接着问:“懂药理的吧?”
“唔……”他主修的就是这个,紫阁主怎么什么都知道,贺先生又没说过。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翻了个小白眼。隔得这么近,千冰又想去扯墨悠的脸了,千万要忍住。
“方才在花园里,你为何要扯我的脸?”
『喂,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郁闷。我当然是觉得改一下会更好看。』千冰想。
“你想怎么改?”
天啦~难道他说出口了?千冰捂嘴,仔细端详了一下墨悠,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好接着说:“涂点颜色,改一下线条……”
墨悠却抱千冰站起来,走到偏厅一个小休息室,在梳妆台前坐下,指着那一堆东西对他说:“用这些,你改给我看。”
啊?!
黛眉飞入鬓角,天青勾勒眼线,朱砂渲染红唇。
千冰使出浑身解数,综合前世今生所学绘画技术、化妆技术,在墨悠的脸上添添改改。
一边改一边不忘揩油。真不错的画板~
一个时辰之后,大功告成。
望向镜子的时候,墨悠惊呆了。
呆滞这种表情似乎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了。可现在,他不得不吃惊。
因为,镜中人除了妆容稍微浓艳一点,赫然就是他真正的模样!
这小孩,究竟是什么人?他猛然回头看向笑得一脸得意的千冰。
“是不是完美?绝色?”正欲邀功的千冰被墨悠黑沉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你到底是谁?”
漫溢的杀气,逼得千冰后退了好几步,跌在了地上。
不明白墨悠为何突然发飚,千冰暗想,完了,这回踩着地雷了。
「把你画成这样,不是你自己先同意的么!我不过是遵循一下自己的美感而已!」
“我……”喷出一口血,千冰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伤到他了。墨悠坐在床边,望着床榻上的人儿苍白的小脸。诊了诊脉,然后伸出手,向千冰丹田内缓缓地送真气。
猝不及防。
那时有一种被窥破了秘密的感觉。而忽略了眼前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尽管某些言行看起来不太像——还是他新收的徒弟。
或许,真的就该是他吧。
绣工、药理、对香的感觉、熟练的妆点技巧、敏锐的观察力、当下这么小的年龄——条件一一具备,假以时日,必定可以超过他。
千冰,他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易容师。
***
那边厢,试炼仍在筹备中。水沁堂后厅。
“贺先生,听说你那徒弟被镜檀阁阁主收了?”
问话的正是月曜楼楼主,苍敏。
尽管职位不是那么高,但因为年纪大些的关系,贺青通常都被称先生。千冰见到他时,以为他只有四十出头,其实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
“是。”贺青答得有些无奈。“突然就碰到,不知怎的……”
“也许他们真有师徒缘份。”苍敏看似无意的随口道:“要知道,镜檀阁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因私事独自下山了。”
若是公事,必有人随行,前呼后拥的,哪里会留意到一个新入门的幼年弟子?若是暗里的事情,连正常路径都不会走,就更不可能了。
罢了。既然已入了泓煊天,迟早会见面的。至于是不是在眼皮子底下,又有什么关系?
(待续)
第7章 入门
黄昏时分,千冰醒过来。刚下床,就听得侍女来传饭。
“公子,稍事/炫/书/网/整理之后,请去阁主那边用晚膳。”
……
经过短暂的接触,千冰发现紫墨悠这人有点喜怒无常,看来自己想保住小命奔向自由不太容易啊。
暗自运气,未觉得不适。方才被紫墨悠的真气所伤,只睡了一觉便好了?真不可思议……
一桌的菜,每盘量不多但品种繁多,瞧起来相当精致,营养搭配也十分合理。千冰心中不由得大叹——想当年下班回家累得半死,弄两个菜吃就觉得无比幸福满意了——养生这种事,果然是有钱人才能做得到。
只是,貌似荤菜都推到他这一边了。
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紫墨悠,千冰吞吞口水,举筷小心的夹起一块香酥排骨。
咬一口。
嚼。
咽下去。
整个过程在墨悠的注视下完成,千冰背后浮起一层冷汗。
“阁主……您怎么不吃……”小心翼翼的用了敬语。
墨悠似是刚回神,答非所问:
“千冰,胸口还痛不痛?”
“……不痛。”
“那你快吃吧。”不是废话么。这阁主好难伺候……千冰心里暗暗叫苦,他怎么这么倒霉来着,完全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吃过饭,你到我房里来。我虽说收你为徒,你这基本的礼还是要见的。明天还要去拜望一下历代阁主。”
「这孩子,吃饭吃得自在,我这个阁主还没动呢。瞧把这旁边伺候的人吓的。」
墨悠轻轻摇了摇头,却笑了笑,挥退下人,也拿起了筷子。
饭后,千冰跟着墨悠到了阁主居住的紫风轩。这是镜檀阁里一栋独立的小楼,历代阁主居住的卧室、书房都设在二楼南厅。
书房里燃着宁神香。墨悠主位坐了,千冰跪在他面前行了大礼,接着走去倒了一杯茶,双手捧到墨悠面前。
“师傅,请喝茶。*”
墨悠微笑着点点头,见千冰如此,也不以为意,接过去喝一口,然后放到旁边的矮几上。
其实,拜阁主为师哪是这么简单的事。千冰没有参加试炼,当然也没接受过水沁堂专门针对新人的教导课,他连对泓煊天的认知都少得可怜。
具体有什么步骤,墨悠也不甚清楚——他们这镜檀阁,做的事情都是冷冰冰沾着血腥气,礼法上自有一套。泓煊天司礼的是水沁堂,也不会对他们作过多的约束——他才不管那些,明天带着千冰去给历任阁主上柱香磕个头就万事大吉。
“千冰,以后人前称呼我为师傅;私下里,你就叫我墨悠吧。”
“呃?”
“……师傅这个称呼挺拘束。”听起来似是在解释,还有点尴尬。
墨悠。墨悠。自上一任阁主,也就是他的师傅,去世之后十多年不再有人叫起这个名字。让这孩子从小养成习惯,这名字,往后就不会那么寂寞了罢。
“贺先生称您紫阁主?”
“紫是姓,墨悠是名。你不是姓千,叫冰么。”对着他,自己如此有耐心。眼前的小人,一脸惊讶。怎么,对自己姓氏也有疑问?
汗~原来是姓千……
“镜檀阁下属暗部的三部主,就叫千雷。”墨悠补充了一句。
……
闲聊了两刻,墨悠喊侍女来领千冰去歇息。千冰的房间就在紫风轩西厢。
空置了十二年,他曾在那里住到老阁主去世。
“明天寅末就要起身,拜历任阁主。你早点去睡吧。”
“是,阁……墨悠。”
寅时……比在江南还早,这么冷的天~呜~
千冰钻进暖暖的被窝,闭上眼。
真有点看不懂这人了。紫墨悠。
第二天一清早便起了床。寅时末。
先向墨悠见礼,然后被领到供奉历代阁主牌位的房间,行上香、跪拜之礼。只听得墨悠说道:
“历代祖师在上,十五代弟子墨悠得小徒千冰。此子天资聪颖,根骨奇佳,识得彼岸,亦窥见弟子真容。弟子愿将所学倾囊相授,待今后承袭紫氏十六代易容师之位,兼任泓煊天镜檀阁阁主。”
语毕三叩首。
然后喊来已经听得痴呆的千冰,教他说:
“弟子千冰,愿听从十五代师傅紫墨悠教导,必将易容师一技发扬光大。”
千冰如木偶一般背诵一遍,依言焚香叩头,然后随墨悠回到书房。
“如此,才算正式入我门下,日后你初试合格便可以使用‘紫’这个姓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千冰,暴走了。
“易……!!!”眼见着他要大呼小叫,墨悠忙点住他哑穴。这孩子反映也太过激了,正常的不是应该先疑惑,然后再虚心求教吗?
“你不叫,安安静静的,就解开你的穴。这个传承是秘密,表面上都只知道阁主的传承而已。”
千冰眨眼,用力点头。于是穴道被解开。
易容师耶!多么神奇的职业!千冰兴奋中。
不过貌似很难。回想起前世了解的相关资料,要学好多好多东西。目前自己虽然有一点基础,但样样都只是入门,甚至有些什么都不知道。想着不由皱起了眉。
“师,墨悠,我只会一点绣工,连技都算不上!医理和绘画也学得浅,大概只有武技强一点,别的就……”
这会子轮到墨悠讶异了,这孩子居然知道这些都是易容师需要掌握的。按昨天下午从水沁堂获得的资料,千冰婴儿时期就入了宅院,此后一直有人养护教导几乎连门都不曾出,而一般宅院里的藏书是决计不会讲这些的,贺青也并非知情人。这些认知——难道与生俱来?听口气,似乎他还知道别的。于是接着装作随意的试探:
“你从哪儿知道的?”
“书上。”不过是在前世看来的。因为喜欢,特地仔细研究过一阵。
看眼神,不像是在说谎。墨悠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千冰,继续问:
“那好,还有些什么你不会的?说说看。”
“唔,相面之术吧。虽然会画,但完全不会看的。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易容用品,虽然从些奇闻杂记里可以略窥一二,但真正的技巧肯定是找不到的……还有……”
墨悠看着面前这小人儿认真冥思苦想的样子,这神态,出现在一个六岁孩童的脸上,若不是自己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还真以为他在想什么恶作剧、好吃好玩的东西呢。微翘了嘴角,这孩子,为作易容师而生的……
当年——
老阁主带自己入门时,自己只是觉得很疑惑,慢慢的学起来才明白。当初墨悠便是以银针为主要武器,前期教授武技的师傅也算半个知情人,开始便是将他向这个方向培养。
起初,很瞧不起这行当。那不就是做个假面具蒙脸上么,不就是靠着内功换换体型么,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轻而易举。
“假面具、内功只是基础的基础,这镜檀阁内,大半以上的弟子都能做到个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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