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大项,居然保护不了边境百姓,而我们的军队却拿着百姓供给的饷银和粮草,难道不感觉羞愧吗?为什么回鹘屡屡侵我大项?因为他们生活在大漠中,只有一点点水草还要分季节,他们不抢,就无法生存!
是生存逼得他们要对我大项出兵,我们不是战斗力弱,而是没有到无法生存的境地,所以我们才会节节溃败。
现在,朕要派出一只三千人马轻兵,只有骑兵组成,然后孤军秘密潜进大漠,潜进草原,在不给任何补给,粮草,战马,弓箭,更不会有任何援兵的情况下去破坏回鹘的后方主力。他们不以杀为主,完全以破坏为为目的,烧他们的部落,抢他们的粮草,吃他们的牛羊,摧毁他们的草原,像是狼群蝗虫一般扫过回鹘。当强盗遇上强盗,只有更强的强盗才能生存下来。”
澹台谨目光灼灼地说道。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他的话。
长孙华也第一次抬头,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已经长大的皇帝。
他已经羽翼渐丰,不是当初可怜的质子,更不是太后手中的傀儡,而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和见解的帝王!
他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惶恐和害怕,辛家的突然消失,已经是一个警钟,皇后的失宠和官员的替换,都暗示着澹台谨要替换掉长孙氏一族力量的决心。
虽然这种决心不是明目张胆的,但却如蚕噬桑叶一般,缓慢而有效地进行着。
他们的势力只剩余战场上的强硬一脉,这次皇帝把他带在身边,不能不说是一种要挟,一种防御行动。
他有预感,这一次亲征,只怕君臣之间要撕开温情的面纱,露出挣拧的面目,要真枪实干了!
澹台谨微微挑眉,黑眸中映着火焰的光辉,坚硬的下巴线条锐利,一身黑色的披风似乎与乌稚马溶为一体,是夜的战神!
他缓缓地,令人惊心地道:“土厥表面与我朝结邻友好,暗中却推波助澜,实是可恨!所以朕还要再命一支军队,将前一支军队抢掠过后的老弱妇孺,引领着那些老弱妇孺去土厥的边境,求土厥王施舍粮草,救济回鹘的百姓,如果他救,就是与我挑明关系为敌;如果他不救,就得罪了回鹘王子,他想刀切豆腐两面光。可是朕偏不让光!
而我军在这边,则到处散播回鹘部落被劫掠的消息,朕要让回鹘有人饿死,瘟疫横行,要让回鹘王自毁门户,无法可施,要让回鹘人无心恋战,和土厥生出嫌隙,让他知道得罪我大项的下场是如何凄惨。”
长孙华赞道:“好一个‘暗渡陈仓’‘借刀杀人’‘挑拔离间’的连环计,皇上英明神武,臣仰之慕之!”
此言一出,众人皆单膝跪地,高呼万岁英明。
澹台谨冷冷地道:“吩咐下去,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必须赶到边关,与大军汇合。”
“是,皇上!”
澹台谨上马,关切地问我:“妤是,你还撑得住吗?”
我淡淡地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娇弱!”
他居然像抚摸小狗一样摸着我的头发赞道:“我的妤是最勇敢,我挑的女人是不会错的!”
我厌恶地打开他的手:“澹台谨,你自重一点。”
他眼中有阴戾滚过,最终放柔了语气道:“天冷,别站在这风口上,上车吧!”
我踩着小杌上了马车,驾——赶车的士兵悠长地叫了一声,马车压在冰碴上开始缓缓地移动。
赶了一夜路,只晃得全身都要散架。
天亮的时候,有一线阳光折射进来,我微微睁开眼,掀见厚厚的帘子,冷风凛冽地进入。
外面一尺来长的冰凌,在晦暗的冬日晨光里折射着奇异的光芒,映在我雪白的面孔上,我穿着玄狐斗篷,墨黑的狐皮毛领围着我的脸,越发显得苍白几乎无血色,我微微眯起眼,仿佛觉得雪光刺目。
众军忙着赶路,竟是只闻马铃车辕声响,不闻一丝人声。
但远远地,已经看到‘裕关’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这裕关独占天险,三山环绕,乃是大顶最后一面屏障,过了裕关,便是和回鹘人激战的战场。
我从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来到战场上。
越往前走,便隐隐听到三军的怒吼,战鼓的擂鸣声,连地皮也微微颤抖。
澹台谨到时,虽然前军已经清散出一条道路,但仍是不能落足,四周到处都是鲜血,殷红的血渗到积雪中,横七竖八的尸首,热血融化了积雪,化成红色的血浆,然后又重新冰冻成冰霜,路上粘腻着这种霜浆,踩上去仿佛踩在胶上,黏着靴底。血腥气直冲人嗓眼,令人作呕。
然而,澹台谨却坚定有力地踩在雪上,接受着众军的参拜。
那些沐血的将士们有的断手,有的断足,有的向丰缠着绷带,却仍然坚持作战,令我眼眶微热。
然而,我的感动还没有余了,已经有人死死地盯着我。
那个将军满面黑须,两眼圆瞪,双拳紧握,正愤怒地看着我。
我不禁诧异,我从不认识此人,为何这般恨我?
终于那个将军忍不住了,出列对澹台谨抱拳道:“皇上,战场乃圣地,事关我军胜负,怎可有女子出现?”
我蓦地一愣,原来如此!
长孙无忌拉了拉他的胳膊,那人却浑不畏死,坚持道:“皇上应速速送她离开,以免影响军心士气!”
澹台谨面色阴沉,缓声道:“什么女人秽军,全是一派胡言!此前军中无女子,为何却连吃败仗?”
那大汉被问住,只得吭吭哧哧地:“这……这……”
澹台谨又问:“古有花木兰,今有梁红玉,哪个不是女子,却屡立战功,你又如何讲?”
“皇上,孙将军一时失言,还望皇上切勿怪罪!”长孙无忌连忙说道。
澹台谨冷哼一声道:“皇贵妃乃朕的妃子,以后谁若有诽议,等同污圣,军法处置!”
众人皆是一惊,俯首称是。
我看了他一眼,下巧遇上他的目光,不禁微微尴尬。
“前方战事如何?”澹台谨厉声问道。
“回皇上,回鹘人不知训练了什么队型,将我军围困在谷中,已经战了一天一夜了!”长孙无忌连忙说道。
这时另有一个年轻的将军冷笑道:“长孙将军指挥无当,致我军被困,反说敌人狡猾,不觉得羞愧吗?”
长孙无忌大怒道:“肖承旭,你给我住嘴,休得胡言乱语!”
原来另一人是肖家的人,怪不得互相看不顺眼。
“好了,大敌当前,必须精诚团结,互相吵闹,成什么样子?”澹台谨厉声道:“带朕去瞧瞧。”
“我也去。”我突然拉着他的手柔声求道。(炫…书…网)
他一怔,眼中露出欢喜之意,最终还是坚决地道:“不行,刀箭无眼……”
我赌气道:“难道你不怕死我就怕吗?你不让我去我便偷偷去。”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去换上男装再说。”
我点头离开,由小蝶为我换上男装,一身轻甲银袍,倒也玉树临风,只是身子太单薄了些。==
小蝶替人整理着衣领不解地问道:“主子去哪些血腥的地方干什么,多怕人啊!”
我淡淡地说:“我怕他死了!”
小蝶一怔,颜炽已经随我出了帐蓬。
澹台谨和我登上城楼,只见谷里杀得正惨,而青灰色城墙,上面站满密密麻麻的兵士,一个个严阵以待,自城墙内透出一股子浓烈杀气。下一刻,或许就是血光漫天、残肢横飞,只要澹台一声令下,身后的八万精兵便要冲锋而上。
但是,澹台谨只是仔细地看着,按兵不动。
老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因为在将士们的心里,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让他们尊敬。
而他们常年在外,过得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早已经淡化了君王的意识,他们只服从最勇敢的人下得命令。
澹台谨却浑然不觉,只是写了封密信,唤来军鸽,让军鸽带着信消失在苍茫的天地间。
此时雪下得越发密集,将我们的肩上都落了一层雪花,遇到铁甲,凝成了霜。
澹台谨替我拂落肩上的雪花,悠悠地道:“江山如画血染成啊!”
这时一员老将砰一声跪在地上道:“皇上,下面的兄弟在浴血奋战,您却按兵不动,难道要看着兄弟们死绝吗?”
肖承旭厉声道:“朱训,你想以下犯上吗?”
朱训梗着脖子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求皇上放末将下去,和那些回鹘蛮子决一死战。总比站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好!”
澹台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开城门,让他下去送死去!”
朱训反而呆了:“皇上……”
澹台谨这才寒声道:“为将者,不仅要有勇,还需有谋。你给朕说说,为何我军会陷入谷中?”
朱训骚了骚头,半天才说:“那是因为……因为回鹘蛮子太凶悍……”
“错!”澹台谨恨铁不成钢地道:“是因为你们太蠢!”
他指着这一带狭长的小道道:“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是你们却求胜心切,将十万大军带入谷中,导致行动困难,被回鹘人围住。到了现在不反思补救,还要鲁莽的上前送命?你有多少条命可以送?”
朱训脸涨得通红:“那也总不能等死吧!”
澹台谨缓声道:“你怎么知道朕在等什么?”
空气像是陡然凝固一般,三个人皆是静默。极远处有厮杀声渐渐传来,“嗖”的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划破天空。
澹台谨眉头展开:“是预先约定好的信号。看来叶勉已经收到朕的信号,已经赶到谷外,截断了回鹘人的后路。”
原来这叶勉则是当初澹台谨遣派的新人监察官。这位表面上出名的风流才子,平日歌姬美伶坐拥在怀,一副花天酒地模样,任谁都没把他放在心上。实际上他却是澹台谨最绝密的一步棋子,此刻拿着兵符,带着五万人正包抄回鹘的后部。
澹台谨杀伐之气浮上眉梢,将他笑意抿去,“我和叶将军一东一西攻敌,必定使谷中回鹘人慌乱,其下军心不稳。肖将军,你领兵在外看准时机,只要阵一破,即可率领大军攻打,务必要活捉回鹘王子!”
肖承旭眼中光芒闪动,干脆利落答道:“是!皇上小心!”
“你在这里督战,等着朕胜利归来。”他轻抚了我的下巴一下,笑道。
我望着他,不由得地道:“小心!”
小心不要死掉,你的血我还有用。
他眼眸蓦地崩出灿烂的火花,转眼意气风发地下楼。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乌黑的战马如旋风一般冲了下去。
有人举着明黄黑底的旗帜,高呼万岁。
底下的将士们受到了前所末有的鼓舞,立刻奋通杀敌。
一层层的士兵蜂涌而上,又如退潮的水一般败下。
最中间是项国的士兵,外面上回鹘的士兵,再外边又是项国新涌上来的士兵。
那些回鹘人虽然凶悍,但前后夹击之势何击汹涌,竟像剥蚕丝一般层层剥落,最终将坚实的防线击溃。
一杆月白的大旗下,站着一个少年,深眸高鼻,指挥若定,他便是回鹘的太子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见势不妙,一挥大旗:“撤!”
回鹘士兵立刻变幻队形,骑兵在前,身带利刃,步兵随后,拥着太子,有序地向后撤退。
澹台谨一来便打了胜仗,无疑给这些边疆的士兵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如果说从前将士们只是臣服于他的地位,那么今后便是臣服于他这个人了。
澹台谨打了胜仗却毫无欢喜之色,因这一仗十分惨烈,足有八万人丢掉了性命,因为澹台谨带着穿着素袍,于点将台上和众将奠死去的袍泽。
天际一弯新月如钩悬挂,被乌云掩住大半个角,月华朦胧稀薄,仿似女子盈泪欲滴的明眸,带着一种挥不散的氤氲水汽。
我仰面看向浩瀚星空,身后的痛哭声被夜风吹散,终于微弱了下去,也让压抑的心情缓解一些。如此静默站立良久,
忽然有两人转了过来,想是我站在黑暗中,并没有发现。
一个道:“肖兄,你听军营的哭声。”
那人缓缓转回身,看向不远处缟白的帐篷群,呜呜咽咽的哭声仿似一曲哀歌,忍不住长叹道:“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另一个掌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虽然死伤惨重,但肖家的主力到底保住了,肖兄弟也别太难过了。”
“不……不是。”肖将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我身为边关将领,战死沙场原本就是天生宿命,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这次皇上突然亲征,这件事耐人寻味。”
“照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另一人静默想了一会,推断着说道:“莫非是因为皇上觉察了长孙无忌的把戏,要来收拾他们了?”
肖将军微微蹙眉,自问道:“皇上,就那么恨长孙氏?”
“呵呵,长孙氏屡屡挑选圣上,圣上早已经愤怒,再加上这次带了长孙华一同参战,只怕长孙氏有危险了。”
“嗯,有道理,你瞧皇上打了胜仗还要奠死去的将士,便是在打长孙无忌的耳光了。这样也好,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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