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一串的打击和恐吓已经大大损伤了她的健康,真个人瘦弱得若风中柳絮,面色如鬼凄白,整个人便似春风中的一片飘絮,孤弱无依。
“长孙流华,你真是大胆!”澹台谨将手中的密封狠狠地甩在皇后的脸上,骇得她几欲起身,却被浣碧扶住。
“皇上,这……”她哆嗦着拿过纸,吃力地认着字,只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便翩落落地。廊下朱栏雕砌,从枝叶的缝隙间百转千回淡落下的阳光有陈旧的金灰颜色,沉沉的,有积古的幽暗。
皇后的眼神瞬间黯然如天际零碎的星,又似鱼眼般灰败无神,她嘴唇有些轻颤,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转过头,漠然地道:“皇上如今要治臣妾什么罪?”
澹台谨冷哼一声道:“若真论罪便是死罪!”
我停驻在镂花隔窗之外,没有进去。听到澹台谨的话,嘴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心中无尽的怨毒化作唇边一缕淡薄的轻笑悄然释放。
“是吗?只要皇上下得了手。”皇后因削瘦而显得青白的脸宛如鬼魅,最后竟有两滴清泪滴下,“这样也好,本宫便可以下去和姑姑,和升平作伴了。”
她说得这般凄然,澹台谨眉间也有了犹豫之色,最终冷冷地道:“你便守着你的皇后名份安安份份在在这里忏悔吧。若再生事,朕定不饶你。”
澹台谨说完,大踏步地走出。
皇后眼中最后一丝亮光熄灭,她伸出枯藤般的细手缓缓合上低垂的帐幔,在转身的瞬间,她似乎看清了窗外之人是我。
皇后指尖伸出向我,嘴唇颤抖,奋力地想起身。
我却缓缓地转身,和澹台谨并排离去。
随着阳光的陨落,皇城中的一切便慢慢地被隐没在黑暗之中。
黑夜的时候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也可以掩盖很多事情,黑夜如同人的心,难测而让人恐惧。
尤其在这萧瑟的秋夜,殿外是深夜无尽的黑暗,连月半的一轮明月也不能照亮这浓重的黑夜与伤逝之悲。巨大的后宫像坟墓一样的安静,带着噬骨的寒意,是无数冤魂积聚起来的寒意。连延年殿外两盏不灭的宫灯也像是磷火一样,是鬼魂的不瞑的眼睛。
我立在院中良久,庭院中有风卷起,树梢残叶片片脱落飘零,在空中飞旋一阵,最终还是无力的停留在地面上,一地凌乱狼藉。空气里似乎沾染上丝丝水汽,清寒月光也变得雾蒙蒙的,斜刺刺透过雪白蝉翼薄纱洒进来,映出我不真切的面容。我轻轻合上眼帘,仿佛有眼泪流出来似的,面上却干涸无痕,仍是一声儿不言语。
站得久了,才觉得寒意透骨,小蝶替我加了一件锦衣柔声道:“主子,夜深了,风大,还是回屋去吧。”
我摊开手,一把纸蝴蝶飞散于夜空中,轻声低语:“孩子,你看到了吗,她已经得到了报应。但是这还不够,娘一定不会让你枉死的!”
澹台谨借着长孙华称病一事,替换了不少新人,这一招固然让朝中的气象焕然一新,更让长孙氏起了大大的震动。
但替换的多半是朝中文官,而武将一职则还是有大半人掌握在长孙氏和肖氏的手中。
长孙华果然忍不住了,只在家呆了半月便急急地要上朝。
皇后被冷落的事情终于还是传了出去,长孙华气得须发皆抖,朝堂上公然与澹台谨相抗,言语针锋相对,将澹台谨气得脸色铁青又不好发作。
这几天宫中的气氛十分压抑,众人每每不敢大声言笑,只怕哪一点惹怒了澹台谨便有性命之忧。
天晚凉净月华开,我正散了钗子准备入寝,却见澹台谨却已经大步流星走进来,挥手道:“出去,都给朕出去!”
我忙拾起玉色海棠纹宫衫披上,起身下榻问道:“火气这么大?还是因为长孙丞相的事心烦?让臣妾服侍你梳洗,喝点茶还是花露?”
“都不要。”澹台谨一把环住我的腰,将头埋在如泉水流淌的秀发中,闻了半晌才松开道:“朕现在什么都不要,有你就足够了。”说着便拉着我到里间,却好似累得散开一躺,“真累,朕要好生睡一觉。”
淑华殿内寂寂无声,澹台谨居然不脱衣服睡着过去,我倒是失去困意,随手将青丝一挽便步到窗边美人榻上坐下。窗外月华清凉如水,满天繁星璀璨闪烁,只觉周遭凡尘倒影无限寂静,四下里几近无声。
夜风吹起树梢盛放的花朵纷纷散开,一片又一片,仿佛一阵娇嫩柔软的花瓣雨落下。那些纷纷残落的点点碎红,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在微凉的夜风中度过漫漫长夜,等到次日晨光普照时,很快便被起早的宫人们清扫一空。
我静静地坐着,直到三更时分方看到颜炽托着一个盘子进来。
里面扣着一枚平红的蜡丸。
我心中一跳,看了看熟睡的澹台谨,悄悄地捏碎蜡丸。
里面是极细的一张纸,写着一行话:已将王爷转至长白山寒玉洞,勿挂。
我将字条燃了,只觉得胸中鲜血激荡,只觉得浩离我更远了,一股咸腥之味涌上喉间,哇地一张嘴,吐了一口血在绢子上面。
颜炽吓了一跳,忙道:“娘娘怎么吐血了?我传步大夫过来瞧瞧吧。”
我一急拉着他的手道:“不忙,不过是气火攻心,气血上涌罢了,哪来那么多事!”
我看他脸色胀红,颜色有异,不觉问道:“颜炽,你发烧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他轻咳了一声看着我拉着他的手,我忙松开,故作平静地笑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听你弹琴静静心的好。”
颜炽张口道:“好,只要娘娘愿意听,我愿意一辈子为你弹琴。”
想是说完之后,顿时觉得不妥,连忙狼狈地逃了。
两人来到后院,端了琴台,又往高脚瑞兽蟾口铜鼎里洒了一把紫苏百合香屑,轻薄香气幽幽蔓延,使得殿内越发静谧的寂寂如水。
颜炽轻挑琴弦,一曲《采葛》流淌而出: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我眼中有泪光隐现,我与浩,已经别有小半年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思我,而我,却已经是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了!
浩的毒发时间一日迫过一日,我却在这里悠哉地过,岂能不心焦?我决心自己亲自去一趟太医院。
打定主意后,我穿戴整齐,向太医院走去,我一定要找到解药!
太医院的大夫们见我骤来,都吓得急忙跪下请安。
华丽的裙摆扫过青砖的地面,婆娑有声,我抬起带着半透明云母的护甲道:“本宫最近有些头晕,所以过来瞧瞧有什么药可以医治的?”
太医院的首领孙太医忙上前道:“娘娘定是为皇上为后宫操劳过度,所以才气血两亏导致头晕,待臣细细地问了脉再抓些药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好罢。”
我无心听他唠叨什么,切完脉便一个一个地开着抽屉赞道:“孙太医真是管理有方,把太医院治理得井井有条有条,本宫定会上报皇上给你嘉奖的。”
孙太医兴奋得满脸红光,忙道:“多谢娘娘,这里正有一颗千年雪参,最是滋补血气的,臣马上命人给娘娘送去。”
我微微点头,忽然看到那个写着‘上天入地求之遍’解药的盒子,一下子拉开,只见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一颗心不禁下沉,面上仍是平静无波地问道:“咦,这里的药如何没有了?”
孙太医面有难色,靠近了我小声道:“这是宫中的禁药,前几月皇上亲自来取走了的!”
我顿时觉得心中冰凉,怪不得颜炽和步轻尘都找不到解药。
我合上抽屉道:“原来如此!”
又逗留了一会,这才命小蝶捧着雪参款款离开太医院。
刚回到淑华殿,便看到兰芷跑进来,“娘娘,双艳殿那边刚出了一件大事。”
我淡淡笑道:“能有什么,你总是这般夸大其词。”
“娘娘,奴婢可没有撒谎。”兰芷走近些道:“昨夜皇上去了双艳殿。”
“此话当真?”我望着纤薄莹透的窗纱,不由笑道:“皇上最近不是常去水月殿吗,怎么又去哪里了?”
兰芷撇嘴道:“那对双胞胎倒是乖巧,知道皇上这几天去水月殿,便忙着过去讨好肖夫人,不过是想争些宠罢了,这下可遂了她们的心意了。”
“倒也怨不得她们,谁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盼着能多让皇上待见一些呢?若单是如此也没什么,只要她们不是口蜜腹剑、暗里藏刀,又何必言语嘲笑别人?”
一语未了,门外又有小太监隔帘禀道:“娘娘,皇上新下旨意,册双艳殿常氏为婕妤,奴才请娘娘示下,是不是备一份贺礼送过去?”
这道旨意未免不仅太快,而且也太奇怪。我细细想了想,大致猜到几分,于是问道:“说清楚些,到底是双艳殿哪一位册了婕妤?”
“仿佛听说是姐姐。”小太监略顿了顿,又悄声道:“底下还有人说,昨夜皇上去双艳殿时,姐姐衣着单薄,刻意讨巧,妹妹却看不过,早早地回自己的房里闲着了。听下面的宫人说那个姐姐十分妖媚……”
“好了。”我出声将其止住,正色吩咐道:“别宫的人说什么由得他们,不过凡是淑华殿的人,都不许私下议论此事,违者一律重惩!你先去预备给常婕妤的礼,顺便将话传于众人知道,去罢。”
小蝶跟着我进了寝阁,小声问道:“娘娘,皇上是看上那常婕妤了么?”
“呵呵,看上她。皇上最近看上的人还少吗?这些新晋的嫔妃,除了份为低的,都宠幸了,又何止她一人?”我对着铜镜整理妆容,静了一会道:“皇后被囚,长孙丞相在朝上作乱,皇上对后宫分宠,不过是为了压制长孙氏罢了。”
小蝶静静了想了一会道:“娘娘所言极是,不过皇上不来,娘娘可清静了!”
“什么清静不清静的?”澹台谨大步走了进来,小蝶吓得脸色一白,忙退了下去。
我替他脱了外袍柔声道:“没什么,闲说两句罢了,上朝定然累坏了,我去叫下人煮些香糯汤来。”
他一把拉住我,目光柔和略带歉意道:“这几日朕冷落了你,妤是生气吗?”
我一顿,微笑道:“若是生气,臣妾便成嫉妇了!”
他仍拉着我不忙,良久才叹息一声,悠悠地道:“朕宁愿你成嫉妇……”
我忙婉笑道:“皇上会错意了。臣妾知道你几日为前朝的事情忙碌,后宫雨露均沾也是平定前朝的手段,这是国家大家,臣妾怎会拈酸吃醋?但若是平日无事,皇上一冷落臣妾便是十天半月,臣妾说不得只能做一只醋坛子了。皇上若是三五月也不来看臣妾,那坛子便要换成缸了。若是经年不来,只怕这整个皇宫都有一股子酸味呢!”
澹台谨听了,这才放开一笑,抚着我的头发道:“妤是妤是,你真是个精怪,你这么一说倒是朕的不是了!”
我妙眸微转道:“既然皇上错了,臣妾便罚皇上剥葡萄给臣妾吃。”
这绿玉葡萄还是冰藏的,囤在六瓣葵口玉碟里,晶莹可爱之极。
澹台谨笑呤呤地剥着新鲜的绿玉葡萄,喂给我吃。
我含了葡萄,慢慢地凑上去,像吻上去一般,却没有接触他的唇,只将葡萄送到他口里,然后咭一声笑,转身跑开了。
澹台谨眼中崩出光芒,也没了疲态,追了上来。
两人跑到廊下时,我被他捉住,我忙微微喘息道:“皇上,这是外面,若是被人看到我们这般闹,还不被宫人们笑话。”
他替我理着散乱的发宠溺地道:“朕喜欢你这样,谁敢笑话?”
窗外一阵细碎声音,窸窸窣窣,犹如春蚕啃噬桑叶一般,眼见的是要下雨了。小蝶忙要去合上窗纱,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凌空劈下来!顿时乌云阵阵、雷声滚滚,似万里黄河水倾盆泼下,片刻便将宫殿冲的雨花连连。雨珠落在光洁石面上,顿时四处飞溅,惊起一团团迷蒙的白色水汽,如烟似雾。
宫人们纷纷跑上连廊避雨,殿外一片足音凌乱。
我捂着耳朵在他怀里道:“怎么都快冬天了还打雷……”说话之间,又是两道闪电劈开,紧接着巨响跟随而至,更吓得往里缩了缩。
澹台谨抱着我道:“不怕,有朕在这里。”
隐约听到廊下的宫人道:“秋天打雷,怕是要有妖孽。”
另一宫人道:“不是妖孽也是不吉之相……”
澹台谨霍然变色道:“将那两个多嘴的奴才拖下去掌嘴。”
我心中一紧,正欲说话,却听到有人哗哗地拍着殿门。
小禄子冒雨开了门,原来是一个眼生的宫女,哭着奔了过来,对着我们跪了下来:“皇上,二殿下发烧了,哭着找母妃呢,我们家主子现在都急得呕血,可是不能出去看殿下一面,请皇上开恩放了我家主子吧。”
澹台谨眉头皱起:“你家主子是谁?”
我轻声道:“是被禁足的辛兰月。”
澹台谨仿佛刚刚记起,唔了一声沉呤不决。
我忙劝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