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紫色的水晶帘子打起,小蝶端着一盆水进来,因为激动,水洒出去不少。
我微微皱眉,怕她坏事,用手沾了水在桌子上写道:“别出声,装作不认识!”
小蝶微微点头,忙放下水出去。
但奇怪的是到了晚上也不见有太监来传侍寝,一直到敲了二更,我才松了口气。
我低声命颜炽把小蝶叫进来,小蝶一进来,便痛哭失声。
我原以为她在宫中定受了不少折辱,却不料她道我失踪后澹台谨便命人封了淑华殿。
我也将那日的经历一一诉说,小蝶听得又愤又恨,担忧道:“主子走后,也不知为何,皇上渐渐也不宠燕妃了,对皇后虽然有礼,但却像隔了一层,现在后宫中肖夫人和皇后分庭抗礼呢!”
我握紧手,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道:“害过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欠命的,总需还命,欠债的,总需还债,放心吧小蝶!”
小蝶怕误了我睡觉,忙道:“明日便是主子的册封典礼,主子早些睡吧。”
我低声告诉了她颜炽的身份,小蝶微微惊讶,不过很快安排单独的一间厢房给颜炽。
安排好一切,已经敲了三更,我竟一夜无梦,沉睡到天亮。
待我醒来时,便听到殿外热闹得紧,原来是澹台谨命人将封妃的钗环礼服送了过来,众人赞叹声不绝,看来价值不菲。
但这些东西于我却平常,激不起半点波澜。这只是个仪式,一个给我当踏脚石的仪式。
但妃子之礼毕竟非比寻常,因此装束特别繁琐。
小蝶早把胭脂水粉挨次打开,先用木樨花水给我敷面,待湿润适度才开始上妆。先抹一层细白珠粉轻轻罩之,再用极浅极淡的梨花胭脂一点点晕散开,看上去好似天空中的一抹烟霞。
这时淑华殿新到的宫女芷兰又捧来首饰盘子,轻轻将一支九转连珠赤金双鸾步摇,其尾坠有三缕细长的璎珞圆珠,插在我的云鬓间,转动间摇曳生辉。
这时颜炽命人捧着册封礼鸾袍过来,又唤来两个小宫女帮忙,三人分执领口和袖口一端,将其缓缓展开。
“天,好美!这鸟就像要飞起来一样。”一名年轻的小宫女,失声轻呼起来。
我闻声回头,触目是一件朱色蹙金双层广绫宽袖窄腰拖地鸾袍,上头的鸾凤极为华丽,一身羽毛皆为五彩真丝织成,灿若云霞、灵动无比,欲破云而出。
小蝶服侍我层层穿上,我一摆手,那鸾袍闻风而动,越发晃得那六尾鸾凤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送礼的宫女也站在边上,眼光中满是献媚地道:“不知道这件鸾袍娘娘可满意?听说单是一条双叠珠络缝金束腰,就费了半个月绣工,这件凤袍,是百人赶织了三月方完功,完功后皇上却一直不用,料不到今日娘娘用上了,真是衣添人媚,人穿衣锦。”
我淡淡一笑,换上玉珠缀边的高底软鞋,对着镜子里看去,镜中人光华璀璨、宝光流转,转身吩咐道:“好了,走罢。”
路上却听闻皇后向皇上推辞了封妃之礼,说是长公主身体不舒服,不能参加,但皇上却强硬地要求她来。
我微笑着听着,心中涌起层层恨意,你不自在的日子自然还长,又何止今日?
待坐着百鸟锦绣金塔云盖车来到太庙之时,已经看到皇后一身盛装丽服端坐皇帝侧旁,脸上是得体的笑意,哪有半分不适。
咯一声,车停了下来,华盖四角坠有镂空存珠金球,一阵“铃铃”作响,然后嘎然而止。
我微笑着听完宗正寺长官宣读完六页金册赐文,交付妃子专用玉印,只到底下众人齐声高呼:“恭贺醉妃娘娘金喜,福泽绵长!”
方听到澹台谨道:“来人,快扶醉妃起来。”
然后是皇后说教导之语,我恍惚地听着,只觉自己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后面礼仪太监又说了什么,也听得不是很真切。
封妃大典之后按例我要去晋见后宫众人,刚走到凤仪宫,便听到里面热闹得紧。
我驻足,只听白才人道:“这个新封的妃子竟和前醉妃有九分相似,听说只脸上没有了胎记,是不是皇后娘娘?”
“醉妃?”肖夫人疑惑道:“她不是失踪很久了吗?”
白才人小声贴近,“听说,是湖广总督的义女。”
“娘娘,你可觉出里头的古怪?”燕妃染着猩红色蔻丹,越发衬得面上的笑意寒冷凛冽,“那女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如今,又突然冒出一位来历不明的义女,难道说……”
“不不,这绝不可能!”皇后摇头急道:“你也说了,那人早就死了,又怎会是她呢?再说她好像与皇上并不认识,怎么会是她?大约是长得相罢了。”
燕妃冷笑道:“只是相似便一来就封妃,看来皇上对那位旧情末忘……”
这时白才人一转头看到我,呀了一声,皇后便正襟危坐,命人迎我进来。”
我也不跪,只微微弯腰:“嫔妾慕容氏,叩请皇后娘娘金安。”
待我抬起头来,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燕妃,只听“哐当!”一声燕妃手中的茶盅失手摔落,溅了一地,不可置信的指着我,“你,你…………怎么会是你?皇上不是说你已经……”
我微微一笑道:“嫔妾也听皇上说嫔妾很像以前的醉妃,但嫔妾的确不是,燕妃娘娘不要惊慌。”
燕妃狠狠看了我一眼,冷声一笑,“也不知哪里寻来的狐媚女子,这般乱了规矩!做出这等乔致的模样,到底想给谁看呢?见了皇后也不下跪,不知道规矩吗?”
我轻轻巧巧地道:“给谁看,燕妃娘娘不是很清楚吗,自然是给皇上看,难道是给你?”
说完,竟看也不看燕妃一眼,快速地退出了凤仪殿。
隐约听到人说:“这真是反了,当着皇后的面竟然这般无礼……”
我冷笑一声,以后比这更无礼的事还有呢。
回到淑华殿,我只穿着单衣,站在外面冻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便发起了高烧。
待澹台谨亲自来时,我已经毫无力气地躺在榻上。
“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奴才怎么照顾醉妃的,怎么让她发烧了?”澹台谨冷厉如霜地喝道。
小蝶颤抖着道:“回……回皇上,娘娘原没事,不过在……在凤仪殿受了些委屈,她们都说娘娘是狐媚子,娘娘一气就在外面站了半天,这才着凉了!”
“混帐,传令下去,谁再在背地说醉妃的闲话,立刻拔舌,杖毙!”
“是,皇上。”
待到澹台谨进来的时候,我背过脸并不理他,只装没看到。
这时颜炽已经将煎的药端上来,澹台谨亲自端了,柔声道:“妤是,起来吃药了!”
我一掀被子,两眼掉泪,突然用力一掀。
哗一声,滚烫的药汁全数洒到了澹台谨的身上。
小李子啊了一声,刚要喝斥,已经被澹台谨制止。
澹台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将我仍揽于胸前,面不改色地对一旁的颜炽道:“没眼力劲的东西,没见你家主子打翻药碗了么?还不快来收拾?”
颜炽领着三两侍女上前,七手八脚将两人弄湿的棉被衣物尽数换下,我微闭着眼,任他们一通忙乱,也不说话和挣扎,倒是澹台谨一试新换上的被褥,骂了一句:“怎么回事?病人如何睡得冷被?手炉呢,焦炭金斗呢?”
众人诺诺称罪,又是一通忙乱,将被褥熨得暖暖的再盖到我身上。
皇帝尤自抱着我,待他们弄完,再吩咐道:“再端药过来。”
立即有人再度呈上药汁一碗,澹台谨接了,吹吹上面的热气,温言道:“妤是,来,喝药。”
我猛地睁开眼,清亮的视线直直逼进他眼中,冷笑了一声道:“原来皇上爱得是别人,我不过是个替身,生死都由得天罢了,何必皇上来操心?”
澹台谨勾起嘴角,轻笑道:“真是变了,脾气也大了,你是不是又想掀了药碗?还是说,你想把药,淋在朕身上,让朕也知道,什么是疼?”
我盯着他,眼角斜睨,眼里,满是讥讽嘲弄。
澹台谨笑容一滞,沉声道:“这个药,今儿个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朕喝下去,任你有天大委屈,都喝了药再说!”
他示意底下人拿了调羹上来,亲自舀了一勺,凑近我,哄着道:“来,喝吧。”
我脸一偏,用额角再度碰洒那一勺药汁。
澹台谨脸色不变,伸手拿过巾帕拭去药汁,再舀一勺,道:“喝。”
我淡笑着含了那口药,在澹台谨脸色和缓的瞬间,一口药喷在他脸上。
我要瞧他的忍耐度有多少。
底下众人均倒抽一口冷气,小蝶情急之下,更是上前一步,跪倒喊道:“皇上,娘娘病糊涂了,求皇上恕罪。”
澹台谨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抹去脸上的药汁,却不再舀药,看了我一会,端过药碗,自己含了一口,低头吻到我几乎全无血色的唇上。
我大骇费力挣扎,却因病中无力,哪里挣得过他霸道的唇舌,那口药汁有些溢出口去,却也在换气瞬间,被迫吞咽了不少。
澹台谨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嘴,舔舔唇,看着怀里我咳嗽喘息的模样,眼里满是爱怜,抚着人的背帮人顺过气。
我又羞又怒,但尚未回神之际,他又含了一口药汁,低头吻了下去。
如此两次三番,那碗药溅出不少,却也有一多半灌入我的口中,澹台谨意犹未尽,我却怕了他的野蛮,略有些发抖地微声道:“不要。”
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懒洋洋地大手一挥,对满屋子侍立的奴才道:“下去吧。”
众人不敢多语,纷纷躬身走出,小李子不放心,临出门回了一下头,却被澹台谨冷冷一眼瞥见,吓得他缩了脖子,赶紧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室内霎时间鸦雀无声,只余我和他二人相对。
他眼神依旧深沉难测,若是从前我便怕与他单独对峙,只因当日为了求得那一息安身立命的处所,不得不百般斡旋,与夹缝中挣扎求生。如今,却是已然退无可退,更加谈不上畏缩恐惧。所以直直地和他相视。
“想什么?”澹台谨好脾气地在我耳边微笑着道:“跟朕说说?”
我浑身一震,只觉得澹台谨像变了一个人般,但细看看,分明是原来的样子。
尤其是下巴和眼,和浩有三分相像,一想到浩,我便心中绞痛。眼神一黯,痛苦地闭上眼,片刻之后,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皇帝见了换了口气,和缓地道:“朕知道那些人欺负了你,要不这样,以后朕便让她们都听你的,再不为难于你,可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蹙眉落泪。
澹台谨叹了口气,伸手拭去我的泪水,柔声道:“你呀,你只知你心里头委屈,却不知你这样子,朕不知有多心疼,后宫粉黛三千,可从没有一个令朕如此牵肠挂肚,你可知道?”
委屈?我在心中冷笑,血海深仇岂是可以用“委屈”两个字来一笔勾销?、我蓦地睁开眼,冷涩地道:“皇上,臣妾如今已经知道皇上宠臣妾的原因,臣妾想问一句,我和原来的醉妃比,你更爱谁?”
他深深地看着我,慢慢地说:“她,没有你美,没有你烈,总是受了委屈也不说,替朕着想,吃了不少苦,但朕还误会她,伤害她,以致她离朕而去……”
我怒道:“既然她这般好,你何不找她去,我情愿死也不愿意做别人的替身!”
说完拔下头上的发钗,用力向颈中刺去。
他大怒,一拍拍掉我手中的金钗,脸色陡变:“你——”
他抬起手,我却仰面冷笑,澹台谨这一巴掌却打不下去。
他虽然盛怒,却也存有几分神智,知道我病弱不堪,终是苦笑一声,放下了手。
澹台谨执着地拥着我,两人别扭地沉沉入睡,都衣冠整齐。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发梦,凄惨地叫:“皇后娘娘,别杀我的孩子,别杀我的孩子……”
“妤是,妤是,你怎么了?”澹台谨猛烈地摇我。
我混混沌沌地醒来,然后瞧见铜镜中的自己一脸的泪。
我茫然地问:“我怎么哭了?”
澹台谨眼色深沉地看着我:“你在梦里说得,可是真的?”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但是我一直以来都做同一个梦,恶梦,可怕的恶梦!”
澹台谨满眼心疼地拥着我:“妤是,你放心,有朕在,你不会再做恶梦!”
我的脸蹭在他冰凉的绸衣上,唇边扯出一缕冷笑。
有我在,才是你恶梦的开始!
第二天醒的时候,澹台谨已经离开,但有诏令颁下,任何人不得议论我与从前醉妃之事,否则拔舌,杖毙,一时间,众人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也更加敬畏。
八月的天气微微转凉,转眼已到中秋节。庭院中的几树金桂开的正浓,香气透着甜意从树枝高处兜拢下来,小蝶领着几个小宫女在树下收集桂花,待到洗净之后用来酿造花蜜。
正在这时有人道:“有新拔的太监到淑华殿中,给娘娘请安。”
小蝶停了手道:“跟我来吧。”
水晶帘一动,便有人进来,我懒懒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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