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小蝶微喘着气道,“主子,她们四个,咱们只有两个人,动起手来只怕不是她们的对手。而且,春凤是司膳房的人,这命令也不知道是谁下的,万一是皇上所下,我们坏了好事,只怕追究起来也难逃其咎。”
我止了步,细细一想果然是如此,如果,如果真的是澹台谨?我顿时心乱如麻,一时间失了主意。
他莫非真的如此狠心,逼疯了她还要取她的性命?
砰砰砰——有东西破碎的声音从正殿传来,我来不及思考,立刻赶了过去。
“你们这群妖怪,想害本宫,哈哈哈哈——本宫乃兰夫人,权势倾天,岂容你们来陷害,都给本宫滚,滚啊!”透过推开的窗户,我看到辛兰月披着长,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状若癫狂,一边摔着东西一连骂着宫女。
为首的一个宫女一使眼色,另外三个立刻逼近辛兰月,两个按住她的胳膊,另一个倒酒,阴笑道:“夫人天天在这里唱歌解闷太无聊了,不如以酒销愁吧!”
辛兰月常年习武,自然体力不弱,反手一挣,挣开宫女的束缚,扬手狠狠地掴了宫女一个耳光。
“贱婢,谁准你碰本宫的?”
春凤以面纱蒙面,自后面缓缓地出现,手中挟着一枚飞镖,快速地甩了出去。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直扑辛兰月的面门,我惊得几乎叫出了声,不料辛兰月反映也极快,随手抓过一个宫女在面前,飞镖钉在宫女的前额,立刻七窍流血而死。
我急中生智,脱下外衫,罩在头上,拉长了声音阴森地道:“皇上,我死得好冤啊~~~”
小蝶立刻醒悟,压粗了声音道:“谁敢害我女儿,拿命来~~”
两人阴侧侧地声音,再加上头上罩着衣衫,形似鬼魅地在窗外晃动,一时间把屋里的人全吓傻了。
春凤眼见不妙,疾速地闪身外出,留下三个呆痴的宫女。
辛兰月放声长笑:“尔等还不滚,否则必有鬼魂去找你们索命!”
这三个宫女才如梦初醒,尖叫着跑了出去。
等她们离开之后,我和小蝶才进去,辛兰月立刻疯疯癫癫地笑着,胡乱摔着东西作乐。
我沉声道:“兰夫人本是正常人,何苦装疯卖傻?”
她哈哈地笑着,指着我:“你是谁,也想害本宫吗?本宫不怕你,哈哈哈哈~~~”
我淡淡地说:“兰夫人在我面前又何需假装,我若心存歹意,方才便不必出手相助了。”
她听到我如此说,这才沉下脸,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冷冷地道:“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敌是友,为何要帮我?”
我叹了一声道:“虽然辛家有罪,你是辛家的人更是皇上的女子,皇子的母亲,我相信你是对皇上有情的。在这深宫中生存已是不易,我不愿意再多一个冤魂,况且二皇子还需要他的亲娘去照料。”
辛兰月脸色一震,冷冷地道:“本宫就算从前对他有情,现在也无心了。唯有武儿,才让本宫能活下来,不得已才装疯卖傻度日。希望醉妃不要把本宫的情况告诉外人。”
我点头道:“我知道,不过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以防有人来害你的性命,我有空了会命人送一些衣食用品过来。”
她脸色这才平和下来,目光中露出了感激之色,迟疑地道:“我从前那样对你,你不但不记恨,还救了我的性命,我很感谢你。只是,我想知道,皇上那样待你,你难道不恨他吗?”
我一时茫然,不知道如何作答,终化成一缕幽幽的叹息道:“恨又如何?他是天子,天下万物都是他的……”
她看了看我最终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也有所回报。你知道你为何不能怀孕吗?”
我猛地一震,感觉指尖冰凉,似乎有一缕恐怖狠狠地勒住了自己的心脏,微微颤抖地问:“为什么?”
辛兰月瞧着我,一字一句地道:“那是因为,你服用的养血补气汤中,有人放了不让人受孕的药。”
我大惊失色,感觉指尖的冰凉若蛇的芯子,一丝丝地爬到心脏,狠狠地咬噬着。
我强忍着眩晕道:“是谁?”
辛兰月淡淡地说:“你自己想去吧。”
我直愣愣瞪着前方,只觉得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一丝抽空了,就要颓然软绵绵委地坐下。
小蝶扶着我,惊慌地道:“主子,主子,你怎么样?”
我恍恍惚惚地跟着小蝶向外走去,没有看到辛兰月眼眸中掠过的一丝快意。
那么一段路,我却如走了几万里一样,累得简直要虚脱了。
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辛兰月的话:是因为有人在你的汤中放了不能受孕的药!
是他吗?他竟这般狠心绝情吗?
他曾捧起药碗亲喂我吃药,还温声道:妤是,朕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不,不,不!”我疯狂地叫着,又从睡梦中惊醒,汗湿透了衣衫。
小蝶急忙掌了灯过来,心疼地替我拭汗。
若说从前我对澹台谨是死心,现在,却是恨意了!
从那日后,我不仅饮食懒进,就连闻到油的东西便会翻胃呕吐。
小蝶常劝我:“主子纵是再心寒也得保重身子,别人不心疼自己,自己也得心疼自己。”
我捂着翻腾的胃恹恹地道:“我何尝不是如此想,只是想起那些事恶心得很。”
炉中焚中甜甜的百合香,原是我素日最爱,此刻闻了却十分难受。
“屋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刚一下床,却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小蝶忙扶着我出去。
浩来的时候,我正院中赏月,夜色中的帝王之城显出无限落寞,周遭雕栏轩台都模糊起来,遥远夜空中闪烁着数点繁星,半弯皎洁明月里头隐约有些杂色,仿佛是广寒宫桂花古树的枝杈错乱。或许嫦娥仙子早已心生悔意,正怀抱玉兔在于桂花树下,述说着遥遥无期的寂寥。
泼天月华倾泻下来,淡青色光晕勾勒出万物柔和轮廓,清风徐徐无声,身上淡霜纱衣便如烟盈动起来。小蝶捧着披风站立良久,轻声道:“主子,庭院里夜露深重容易伤身,还是回殿早点安寝罢。”
“没事,只是想透透气。”我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外面也觉得不舒服。”
“如果要透气就得出皇城。”一声清爽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一惊,转身,看到浩穿着家常的锦衣玉缎,眉眼清朗,正站在淡淡的月光下,恍如明珠玉润,竹露雅致。
六菱宫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映照着无法在噩梦中解脱的女子,我原本柔弱的身姿因着懒进饮食而越发显得憔悴,白日里的坚强和冷静亦消失不见。只是情不自禁地轻声啜泣。
小蝶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下。
我勉强道:“王爷怎么来了?”
他关切地看着我,突然伸手,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心疼地道:“妤是,才几日不见,你又瘦了许多!”
我虽然贪恋他怀中的温暖,但仍挣扎着道:“王爷,这于礼不合,外人看到,又要说闲话了。”
他冷笑一声道:“谁敢说本王的闲话?妤是,现今,我再问一次,你可后悔了?”
我凄苦地摇头,“后悔又怎么样,不后悔又怎么样?这一生,终究是出不了这牢笼了!”
他挑眉,坚定地说:“只要你说后悔了,本王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相信我!”
我看着他,轻轻地摇头:“我已经不幸,不想带累王爷,王爷的好意,妤是心领了……”
他抬起我的下巴,逼视着我,灼热地道:“什么高官厚禄,声名利欲,对我来说,都是浮云。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离。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后退一步,露出苦涩的笑意:“王爷的美意,只怕妤是无福消受。除非死,妤是是不可能离宫的,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离开这皇宫,也不过去了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而且王爷前程不可限量,又尚末娶妻,妤是已是,已是……”
“你勿需理这么多,本王自有办法让你安全地离开皇宫。”澹台浩沉声道,“这里不适合你,当初答应你留下来已经是大错,如今改还来得及。妤是,我不想看到你再苦了,不想你再为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人流泪了!”
我泪眼迷蒙地望着他,哽咽无语,他的深情,他的大义,我怎么受得起?他的侠骨,他的柔情,我怎么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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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 第152章 明嫁祸
第152章明嫁祸(5117字)
“浩,我……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已是他人之妇,而且,而且我想知道你为何这般对我好?”我鼓足了勇气终于问了出来,感觉一阵轻松。
他眸色沉沉地望着我,欲言又止,片刻后方柔声道:“妤是,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你的善良和正直,还有为爱能付出一切的精神让我很感动。我身在皇家,却难觅真爱,那些女子不是为财便是为势。你却是是为爱!喜欢一个人何需那么多道理,如果我再眼看着你受苦,我良心何安?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已经决定带你离开这里!”
我乍惊乍喜,只觉得恍如梦中,从前将一颗心全数交付于谨,从来不正眼瞧他一眼,现来细细想来,从小到大,除了轻尘,从没有男子对我这般好的!
想到轻尘,我又叹息,不知为何,在轻尘与浩相比,我却更愿意倾心于浩!
并非我对轻尘有偏见,轻尘可以为我舍命,是世间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只是莫名的,浩身上的霸道的神彩有让我熟悉的感觉,更容易沉沦其中!
“可是,我既为宫妃,怎么离得了宫?”我担忧地道。
澹台浩脸色一喜,宛如新月初霁,眸中有晶亮的光芒,他扬眉道:“天下没有事可以难得倒我澹台浩。妤是,你现下身子不舒服,便趁势装病,反正皇兄那么多女人,多一个少一个他也不会发现。”说到这里,他急忙住嘴,见我有难过之色,忙道:“我是说他已经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暂时顾不得旁人。到时候你便称病假死,我寻了一个身材与你相仿的人装作你,再偷偷把你运出宫,我们便远走高飞,四处流山玩水,作一对神仙伴侣,如何?”
澹台浩说得轻松写意,我的心却并不轻松,只是不忍败他的兴,勉强点了点头。
他轻抚着我的发,低声道:“那个钗可还在?”
原来他说的是那支象牙骨钗,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下次戴上它,颜色素净,我觉得很配你。”他微微红了面道。
我知他的心思,不由得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
一向大大咧咧的澹台浩终于面上挂不住,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怎么这么瘦?不要忧心烦恼,好好保养自己,我承诺了让你欢喜,自不会负言。别的事,你都不用理,交给我好了。”
我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暧流涌至心田,那个女子不向往和一个给自己安全感的男子在一起,让自己不沐风雨,一生喜乐。
月光轻轻如水,笼罩在相依的两人身上,澹台浩眼中荡起一股暧意,紧紧地拥着我,四周静得只听到鸟鸣的声音。
毕竟是宫禁之时,不宜久留,澹台浩依依不舍地别离之后,小蝶看我脸色淡红,迟疑地问道:“主子,你和王爷……”
此刻事情没成,我不便告诉太多,看了她一眼道:“天色不早了,该沐浴睡觉了。”
小蝶聪明绝顶,隐隐猜到了二三分,不由得眼含笑意,朗声道:“奴婢遵命!”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时而是澹台谨阴沉的怒容:朕要让你知道,纵然你被打入冷宫,只要你一天不死,你就是朕的女人,那怕朕弃你如沙,你也不许想别的男人,更不可以为别的男人说情!
时而是浩深情的目光:我绝不会再犯错,让你跟着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
我犹如被分成两半,被两股力量互相撕扯着,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忽然我又被逼到了山崖边,一边是谨执着长剑冷然道:“回来,否则朕杀了你!”
一边是浩的温情:“妤是,不要怕,跳下来,我接着你!”
谨大怒,举起长剑,一剑向我刺来:“你这贱人,敢背叛朕!”
“啊——”我大叫一声被恶梦惊醒,小蝶忙披衣进来:“主子,你又做恶梦了!”
我抚着砰砰直跳的心脏,低声道:“好可怕的梦!”
“主子不怕,天亮了!”小蝶指着窗户道。
殿内的纱窗上糊着“杏花烟雨”的茜纱,隔纱看到的景色也被笼罩上一层浅淡的杏色,似乎春天还没过完,但我知道,春天已经完了。
我抬手欲要推开窗户,目光却落在指上的缠丝嵌宝粟米金甲套上,红黄绿三色交错的圆润宝石闪着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