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这一瞬间,银杏突然呃喉,委顿在地,眼神不解中带着怨眼,嘴角缓缓流出黑血。
她哑着嗓子,费尽力气想要说话:“主子,这件事,有阴谋。奴婢想是帮不了你了……”
她每说一句话便吐出一大口黑血来,全场的人静悄悄的,早有胆小的宫婢吓得晕了过去。
我慌乱地替她拭着血,含泪道:“银杏,这是怎么了,为何你会中毒,你别说话了,我去叫太医,我去叫太医来救你!”
银杏摇摇头,凄然苦笑:“银杏多谢主子一直以来的照拂,只是家中尚有贫母幼弟,希望主子以后多……”话没说完,她便手足僵硬,气绝身亡。
我大恸,哀哀痛哭:“银杏,银杏……”
皇后冷冷地笑:“醉妃,你此记得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步步紧逼,我已隐隐猜到这件事和皇后绝逃不过干系,只是毫无把柄,只能狠狠地盯着她。
皇上脸上带着一缕隐隐的、胸有成竹的冷毒笑意,让我感觉自己呼吸的闷窒,冰实的胸口隐隐有碎裂成齑粉的惊痛与恐惧!
是她,一定是她!
就是我几乎要叫出声的时候,却听到澹台谨冷冷的带着失望的话:“苏妤是,你叫朕,实在太失望了!”
“皇上,不是我,不是我……”我苍白无力地说着,却不敢看他眼底清晰的震惊与浓重的疑惑。
“那你告诉朕,是谁给李贵嫔下了毒,害了朕心爱的女人和儿子?”他暴怒,声声质问,如重捶击胸,让我毫无招架之力。
皇后趁势追击:“皇上,虽然先则苏妤是救驾有功,但她今日陷害嫔妃皇嗣,功不能抵过,其心可诛,依我朝例律,当交以宗人府问刑。”
我遽然一惊,漫漫生出一股寒意,冻得整个人格格发抖,几乎不能动弹。
果然是她,欲致我于死地!
我不理皇后的咄咄逼人,目光沉敛而平静,只是仰首,轻声问:“皇上,你还记得在牢中答应臣妾的事吗?皇上说以后都会相信臣妾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皇上着想,决无半点伤害皇上的意思;臣妾对皇上所说的话,也绝无半句假话!”
澹台谨眼中划过一丝深深的阴翳之色,默然片刻,道:“苏妤是涉嫌陷害嫔妃皇嗣,不可姑息。朕念其多次忠心护主,救驾有功,且平时行事温良,今降为才人,禁足淑华殿内,待查明真相,再行发落。”
我知道这人命关天,一尸两命的大事,他只是将我禁足降级,已经宽容之极,但我痛心的是他的犹豫和怀疑,他的阴翳和沉默。
终究是我痴心妄想,总以为天长日久,冰消雪融,便可将郎的铁心融化,但却忘了他是皇帝!
我被两个侍卫送回淑华殿中,一壁走一壁回望,却还没见小蝶的影子,不知道她请到李墨染没有。
李墨染是步轻尘临别时推荐的可信之人,为了避嫌一直没有动用,直到这危急时刻不得已才要请他,只是他信得过吗?
皇后的眼角转过一抹狠戾之色,下巴微微抬起,一脸的怨恨,但那只是对着我。
不过转瞬间,便换成关心体贴的表情,和澹台谨站在一处,温言相劝。
帝后的衣裙相接,一黄一红,融为一体,是世上最尊贵的颜色。
我挺直背,寂寂地走回淑华殿,但内心却强烈地升腾起一个念头:我不能认,也不能死,我须得好好地活着,绝不能让皇后趁心如意!
夜半的时候,不能入眠,听到窗外有簌簌的声音,起床推开窗,才发现天下如撒盐一般下起了细细地雪霰子。
透窗过的寒风吹得人透骨的寒,我紧了紧衣衫,一任冰凉的雪扑到面上,因热力而融化成晶莹的雪水。
“主子,主子——”有细细的呼声传来,我赫然转身,瞧见小蝶正缩手缩脚地轻声叫我,怕心动了侍卫。
我忙招手,轻手轻脚地搬了一把椅子,让小蝶翻窗过来。
她冻得手脚都是青紫色,扑在暧炉上仍瑟瑟发抖。
我端了一盏热茶过去,替她加了一身盖实的锦衣,这才关切地问道:“可寻到了李墨染?”
小蝶喝了口热茶,喘了喘气,压低声音道:“找到了!但当时验尸的另一名医官,不让他靠近。奴婢认定主子是不会下毒的,所以就和李太医商量要半夜里去剖尸取证。”
我骇了一跳,失色道:“剖尸?你们可知,嫔妃的尸首不可随意乱动,更何况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万一被发现,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小蝶微微一笑,眼底有激赏和淡淡的羞涩:“奴婢也曾劝过李太医,但李太医不但医术高明,更有一颗正直的心。他坚持要暗中取证,绝不让主子受委屈。而且奴婢也绝不会让主子蒙受这不白这冤的!”
我紧紧地握着小蝶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最最质朴的语言感谢她:“谢谢你小蝶!”
小蝶恢复了一些,脸色渐渐透出血色来,连连摆手:“不管是做为奴婢还是姐姐,这都是我份内的事情,说什么谢不谢的!”
“那,结果如何?”我微微紧张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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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 第125章 无头案
第125章无头案(4126字)
小蝶脸色凝重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包着的银针,银针通体漆黑,想是浸过剧毒。
“李太医检验的结果是李贵嫔和银杏都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身亡,但却不是同一种毒!”小蝶恨恨地说。
我亦冷笑:“是了,她既存了害我之意,必然是步步连环,岂容我翻身,好歹毒的心肠。”
小蝶眼中如淬着一汪寒潭:“是皇后?”
我轻轻地点头,疲倦地道:“这两种毒是怎么的药效?”
小蝶轻声道:“李贵嫔腹中的毒,是含了五种毒蛇和毒花制成,但服下后并不会毒发,隔一柱香才会毒发。而银杏的毒,则是断肠草剧毒。”
我凝神听着,将内心的仇恨渐化成一股力量,一字一句地道:“小蝶,我再不会任人摆布,她虽权势倾天,但只要我们人证物证俱在,便不惧她。”
小蝶眼中闪着泪光,突然跪下泣道:“奴婢盼这一日很久了!”
我愕然,原来我竟如此不堪吗?连小蝶都要怒我不争,恨我不狠!
“主子,这是一双银筷,李太医说谨防有人下毒灭口,要你万事小心。”
银箸在烛光下闪着寒光,冰冷刺骨却又保人性命。
我想着太后那一掐,皇后那一笑,终于将银箸掷于地上,豁地站起,拿起剪烛台的银剪,用力一划,划破手臂。
那血淋淋地滴了下来。
“主子,你要干吗?”小蝶惊呼。
我忍着痛,在雪白的绢帛上一笔一画地写:
圣上明察,妾本清白,奈何被人所陷,事情另有隐情,请圣上见妾一面,妾将告之详情。
“恐怕李太医一已之力不足以翻证,小蝶,你务将血书带给皇上,我们这一次不但要以物证清白,还须以情动人,以血警人,让他知道他虽是圣上,也会犯错。”
小蝶含泪点头:“主子保重,奴婢一定将血书送到皇上面前。”
小蝶离去后,我没有关窗,任冷风吹拂的脸,直到全身冻得僵硬。
因为我知道,在这后宫,唯有心冷,才可以活下去。
我绝不能再让自己的软弱害了自己,还有小蝶和李墨染。
第二夜,我满心期待,忐忑不安。
毕竟是第一次向澹台谨试探,试探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纵是粒棋子,也须分帅卒,也须分舍得与不舍吧。
更何况,我还掌握着张妃和肖淑妃的一些秘密。
戌时,夜静如墨,偶尔夹着北风怒吹,让人更是心生寒意,因淑华殿已是失势,故没燃地龙,只是随意地燃着一盆炭火,室内的温度极低,我不思睡眠。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我心中一喜,欲迎上去。
可惜,来者非所盼的皇上,而是所厌的皇后!
两人冷冷地对望,隔着寸步的距离,有冷冽如刀锋的冷焰闪烁。
不过须臾片刻,便冷寂于空气中,皇后稳步行来,直直地走向我。==
我淡然如菊,清冷如霜,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只是转过身,拿起细檀香木梳,梳理那一头顺滑油亮的青丝。
明月刚要发作,却被皇后制止。
她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弧度,淡声道:“都下去吧,有些事,本宫想和醉妃,哦不,应该苏才人谈谈。”
侍女和宫人皆退下,唯余皇后与我二人。
炭盆里是哔剥的爆裂声音,室内静得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我不开口,静等她说话,我知道,她漏夜来访,必有话说。
“苏妤是,本宫是来告诉你,太医已经验了尸,证明李贵嫔和银杏中得毒正是你在糕点上下得毒,只怕你距死也不远了。”皇后嘴角弯起,眼中带着厌恶和得意,慢斯条理地说道。
我挑眉,不动声色地道:“李贵嫔和银杏是怎么死,皇后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皇后微惊,扬声道:“什么?”
我望着她漆黑如的眼珠,直望到她疑惑的内心里去,停了片刻才缓缓地道:“皇后记性最好,莫不是忘了今年春天游御花园时和明月说得一番话?(参见二五章)”
她眼中的一星亮点猝然崩出几点火花,脸色虽是波澜不惊,眸中却存了惊疑之色。
“本宫所说得话极多,倒不记得说过什么了?”她抑住心中的惊讶,平静地说道。
我轻笑:“皇后极健忘臣妾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不知道为何刘碧巧会那么巧滑倒失子了,这一招借刀杀人当真用得出神入画,神鬼不知!臣妾在冷宫时,常看到刘碧巧发疯似地尖叫要杀了让她失子的人,并咒她永失所爱,经历六道不得超生呢!”
皇后的瞳孔收缩如猫眼,脸色冰冷如霜,唇边的一缕笑意凝固在嘴角,冻成锋利的线条。
“本宫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但是本宫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皇后不再掩饰,冷冷地说。
“可惜呀,那么好吃的菜色,本宫以后都吃不到了!”皇后咂了咂嘴,重新汇起自信。
“什么吃不到了?深更半夜皇后与醉妃兴致甚好,相谈甚欢啊!”一把醇厚的男音传来,帘子被掀开,有冰冷的风透入,吹得烛火明明暗暗。
在光影交错中,皇后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定格成一脸担忧关切的表情。
真是,演得一场好戏!
两人跪下接驾,澹台谨审视着皇后,语气中有淡淡的嘲讽。
皇后波澜不惊,平静地道:“妤是妹妹虽然犯下大错,但臣妾感念其平时为人淳厚,且惜从此再也不能吃上妹妹做得好菜,故辗转难眠。特漏夜赶来与妹妹相见,问她是否还有事相托,臣妾也可帮忙照料一二,略尽绵厚之意。”
我甜甜一笑,淡淡地说:“皇后的照料,只怕妤是承受不起,反而会让皇后的凤体受损。”
澹台谨听了只是淡淡扬眉道:“朕还有事要问妤是,皇后若无事便早些回去安寝吧。毕竟这风寒雪重,走夜路要当心,不然可是会摔跤的。”
皇后迷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又瞟了我一眼,屈膝道:“臣妾遵旨。”
“起来吧!”澹台谨坐在铺着锦裘的靠椅上,皱眉道。
“皇上,毒不是臣妾下的!”我起身,急急地道。
“朕知道!”意外地,澹台谨干脆地答道。
“朕知道你的为人,平时行路连蝼蚁都不肯伤,怎么出此恶毒的手段来害人。只是当时证据于你不利,朕不得已才下了降位诏书。”他望着我,忽然一笑,“朕从没忘那日你在牢中对朕说得话。”
我心中一暧,含泪道:“臣妾只道皇上已经忘记……”
他替我拭泪道:“朕从你做得菜里吃出了温暖,能做出这么温暖的菜,必定不会坏心肠的人。”他停了一停道:“只是现下没有对你有利的证据,你说你另有内情,内情是何?”
我定了定神,理了理思路道:“臣妾说这件事之前,还请皇上先赦一个人无罪才敢说。”
他捏住我的下巴,玩味地瞧着,指腹在细腻的皮肤上来回磨擦,引起一阵阵战栗似的酥麻。
“朕的妤是,长大了!”他轻笑一声放开我,朗声道:“这人是谁?”
“太医李墨染。”
“朕,准了,现在该说内情了吧。”许是喝了,澹台谨端起桌上的一盏茶,一饮而尽。
我心中微微一暧,皇帝的饮食都须由贴身太监验毒后方可用,他竟如此放心!
而且,那杯子,我亦用过!
一缕红晕爬上了脸庞,我轻咳了一声道:“李墨染夜半验尸,方知李贵嫔和银杏中得是两种毒,此事定是有人嫁害臣妾。此人先让李贵嫔服了前一种一柱香后毒发的五毒粉,待臣妾赶到时,恰好李贵嫔毒发,便造成臣妾下毒的假相。
而守在内室的人趁臣妾出门请皇上之际,便将缺了一角的糕点藏了起来,又将剩余的糕点投下见血封喉的毒药,导致银杏暴毙,进一步证实了臣妾是凶手的嫌疑。让臣妾百口莫辩,只能认罪,实是一招极毒的连环计。”
澹台谨眉心突突地跳,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