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与他争锋相对,但仍然心里有些狐疑:四爷仿佛有不愿启齿的内情隐藏在心里,既希望我明了,又不愿直白告之。
不要再以卵击石了,我心里暗想。再这样一字一句的顶针下去,只怕他又要处于狂暴状态了。于是我同样闭紧了自己的嘴巴,收起了演戏的表情,默默坐在那里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知道他和我同样是在等对方的反应。而谁也不愿打破这敏感的寂静。
“你的身子骨可大好?”四爷莫名其妙地又冒出一句。
“皇上问过了。”本打算沉默是金的我,居然又情不自禁地回嘴了一句。
四爷显然有些尴尬,他用手掩饰了嘴,装腔作势地咳了两下。我倒是又开始狐疑,一向处事沉稳的他怎么会如此的失态?莫非,他真的在脑海里激烈的思想斗争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举棋不定起来。
“皇上如果没事的话,恕茜凝告退。”我想了想还是以撤为妙,起身禀告。
没等四爷回答,我即刻补充了一句,“早上起太早,现在有点头晕目眩。”
“赶紧休息吧,我走便可。”显然我的话对四爷起了作用,他赶紧掀袍起身。
他突然的举动瞬间让我有点感动,我想他毕竟是皇上,我这样毫不客气的言语岂不是像下逐客令般将他撵走?
于是我也赶紧迈步朝门外走。一时间两人竟然争先恐后地一起往屋外扑去。许是大家都有着避让对方的想法,两人一起启动,又一起因对方的启动而停滞了脚步。再不约而同地探查下对方,更是再说好般一起快走了两步,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双双被对方挤在了门框里。
此时此刻被动的身体接触让我像触电般惊恐不已。我张大了嘴巴朝他转头,只见他也一脸尴尬观察着我的眼睛。我感到自己的脸烫得像火,而心脏仿佛快越出胸腔般紧张不已。顿了一秒后,我闭上眼睛,单脚一抬,近似于逃匿般朝屋外抢步。
许是我的动作太过夸张,慌不迭地逃跑,偏没留意到比平时稍高的门槛。只觉得我上身重心一个不稳,头往前一栽,竟然朝前面的青石地扑去。、“小心。”突然一个熟悉的男声在一侧响起,接着一只套着朝服的胳膊迅速挽住了我的腰,一个回旋,让我稳稳地落在来人的胸口。
我借着此人的力气,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平衡,却发现此时此刻的动作竟然暧昧不已。
“八爷。”我在嘴里小声地呼了一句,抽出抚在他深色朝服胸口上的手。
“走路要小心。”八爷朝我微微笑,眼神宠溺样让我不禁回到当年。我不自觉地朝门口的四爷望去,只见他正皱着眉头,一脸睥睨地朝这里观来。
顺着他的眼光探索,我发现,八爷的细白的手居然还搭在我的腰间。而我稍稍的扭动,竟让八爷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多谢八爷相救。”我借着行礼的当下,朝外扭捏了两下,终于感到腰间一松。
“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八爷收了手,顺势整了整袖子,朝着怒气冲冲的四爷讲道。
“你怎么来了?”四爷冷着脸,朝着向自己弯腰的人问话。
“臣弟想着祖宗的排位已按照皇上的意思重新摆放整齐,便过来请皇上过目。”八爷仿佛没有觉察到四爷一触即发的表情,仍旧例行公事地汇报着。
只见四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我猜是因为八爷确实是按照了四爷的吩咐即刻调整了置放,赶紧着过来禀报,不想遇到了刚才尴尬的一幕。想发怒,又找不出理由,四爷确实憋得郁闷。
“既是如此,那就去看看吧。”四爷明显地定了定脸部表情,终于一挥手,回答说。
“请。”八爷再度弯腰朝四爷行礼,并侧身想让出面前的路来。就在四爷经过的当下,就在我顺着八爷扭转的方向,也想后退一步的同时,我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牢牢地捏住。不难猜,就是八爷趁着三人交错的时候,他明是将我拉扯到一旁,以便恭敬地让出道路给四爷。
我后退的动作因为八爷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一下。而四爷也在即将超越我们的瞬间顿了一顿。
而八爷则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腰,朝着面前的侧影上扬着嘴角。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是牢牢地拽在某人的手心里。
危险,我顿时感觉到前行几步的明黄背影有种骇人的气息传来。难道……我不敢想象,莫不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隐喻着男人间的较量和挑衅,既而……
没等我想完,只听八爷的声音再度响彻:“臣弟突然想到一事,请皇上应允。”
“什么事?”四爷泛青的脸颊转了过来问道。
“是关于茜凝的。”八爷松开了手,朝着四爷弓身回答。
四爷的表情有些惊讶,他瞥了我一眼,又朝向八爷说:“既是关于茜凝,回宫再说。”
“回宫再说,恐怕不妥。”八爷显然不愿放弃机会,继续说道,“刚才臣弟听人提及,觉得十分恶劣,宜早做打算为妥。”
“说吧。”四爷闭紧的嘴巴不情愿地吐了两个字。
“臣弟刚才听人提起,街头巷尾正流传着一种说法。”八爷郑重其事地讲。
“什么说法?”四爷无奈地回了八爷一句。
八爷淡淡一笑:“流传说茜凝明里趁太后仙逝,留守宫中,而暗是不愿跟随十四弟驻守汤泉,夫妻团聚。”
“此话怎讲?”四爷将手拱在身后,侧头问。
“恕臣弟直言。”八爷扫了对方一眼,继续说:“有人暗指其不守妇道,贪恋荣华富贵,迷惑皇上。”
八爷的话一出,我的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了锅般混沌。难道外面真是这么形容我的?还是八爷为了我故意歪曲了事实?
“混帐东西。”四爷生气地甩了袖子,“谁这么大胆?”
八爷若无其事的表情浅浅扬起:“街头巷尾的传言,虽是无稽之谈,但终究人言可畏。更何况是关乎茜凝的清誉。所以臣弟一得到消息,就赶紧禀告给皇上听了。”
我盯了八爷一眼,想知道他的话是否真假,只见他朝我一个眨眼暗示。顿时我联想起前几日我在宫里遇到凌钰,她询问我为何滞留宫中,我无奈的沉默不已。估计是凌钰回府告知了八爷,而八爷竟挑了今日这当下,挑开了众人皆知,又不敢道破的秘密来说事。
“茜凝对此说法,也略有所闻,请皇上应允茜凝出宫,那么流言蜚语不攻自破。”想了想,还是不顾及自己的名声,顺水推舟,趁机要求。
“臣弟恳请皇上体恤十四弟的名声和茜凝的清誉,允其请求。”八爷上前一步添了把油。
第112章 出宫—雍正元年
“十四弟尚未回京,至今留守汤泉。”四爷想了想回答,“此去路途遥远,茜凝身体尚未痊愈,马车劳顿不堪,恐不能行。”
“皇上多虑了。”八爷拱手道,“即使暂时茜凝需要调养,但可以出宫调养,避人耳目。”
“十四府邸已经空置。你让她去哪里?”四爷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臣弟的福晋凌钰与茜凝素来较好,想必极其欢迎其小住。”八爷朝我走近一步,“想必茜凝一定乐意。”
“茜凝感激八爷和皇上的盛情。”我立刻回答道。
骑虎难下的四爷表情愤恨到极点,他阴郁地走到我面前,顿了两秒,又走到八爷面前,说道:“朕看,茜凝与十三弟也相交不错,不如出宫去怡亲王府调养。”
我本想拒绝,忽觉得自己的袖子被八爷拉了一下,又听他说道:“既是如此,皇上安排甚好。”
“哼。”四爷的鼻孔里冒出个单音节,表情怒气冲冲却找不到言语反驳,只得朝和我并肩而立的八爷瞪了一眼,再度重重地甩了袖子,朝前远去。
“请恕我形容得如此不堪。”待四爷稍稍远离,八爷贴近我的耳朵解释道。
“要不是八爷临时帮忙,也促不成……”我感激地悄声回答。
“赶紧离宫,夜长梦多。”八爷又补了一句,“他今天够生气的,怕……”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又听他讲:“只怕你还不能离开京城,但住老十三府邸总比在宫里是非少得多。”
“八爷这样顶撞了皇上,恐怕……”我担心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反正终有这么一回,往后还更多。何惧之有?”八爷叹了口气。
“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当年。”见我垂目沉思,八爷突然颇有感触地飘了一句过来,并扭头跟随四爷。
当年?什么意思?我再度迷惑。八爷的话怎么好像又有迷雾似地让我难以揣测。当年的我和他还是很好地保持了安全距离,怎么就在八爷嘴里变成揣摩不透的寓意?我甩甩头,不容多想,还是即刻汇报给姐姐和十三爷听,安排我迅速离宫的好。
果不其然,当我带着为数不多的两箱行李,带着玲珑来到十三府邸住下,当天已漆黑的时候,十三爷才在夜色中匆匆地寻了我来说:“四哥果然责罚了八哥,说是油漆味太熏,命其和工部侍郎等人跪在门口思过。”
“还有,今天下午在御前伺候的人,都被挨了板子,四哥心里仿佛有气似的。”
“这又是为何?”我问了一句。
十三爷挠挠头说回答:“说是护驾不力,让人擅闯休憩所”
“真是难逃一劫。”我感慨着说了一句,心里却明白,事情终因我而起。
“我替八哥求了情,但四哥根本不理会。”十三爷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摇摇头:“十三爷定是尽了力的。”
“唉。”十三爷叹了口气,“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转眼就变了天。”
“不过,你怎么就突然出宫了?”十三爷拍了下脑袋,“莫非八哥是因为你……”
我不忍继续这残忍的话题,叉开说:“嫡福晋安排的这个院子还挺干净的。”
“本想安排更好的,”十三爷了然地接下去,“可听她说,你指定要这间。”
“这里挺好的。”我环顾四周,小巧简单又地点偏远,“檀雅的院子。”
其实,我选择檀雅的院子入住,无非有几个缘由。第一,她的院子偏远,足以避人耳目。第二,也不想因为我的入住,打搅到福晋们的正常起居。第三,毕竟我和檀雅共过事,虽没有太深厚的友谊,但也能足够的唤起当年的记忆,打发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的借住日子。
就这样我在十三爷府邸住了下来,由于十三爷的照顾,他从未勉强我和那些福晋们朝夕相处,免了妯娌之间的繁文缛节,只是逢空闲时,他会特意单独到我院子里来休憩聊天。
而十四爷的书信仍旧像我在宫里一样断了音讯,我估计该是那个人明确下了令禁止的,连十三爷都无能为力。再说,身旁还有个玲珑,我更不能让十三爷为难。我只能每次摸着自己耳间的珍珠耳环,想像着十四爷站在我身后,欣赏我对镜贴花黄的体贴样子。
狠心切断联络的那个人倒是隔三差五地跑到十三爷府邸来,不知道的说是皇上亲和勤勉为政,屡屡在下朝后亲临府邸跟十三爷讨论国事,知道的则在知道的当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倒是从来没有踏进过我院子半步,总是在院墙外站立许久,有时候我在院子里呆坐,听到门口响起尖细的嗓音劝说:“皇上该回宫休息了。”于是我十分感激他的隐忍和宽容,可另一面却愤恨他的霸道和一厢情愿。我知道我的情况大都被玲珑偷偷告之,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进入院子非要见上一面的理由。更何况,见面又能如何?我还是唯恐避之不及。那时候,岂不是更驳了大家的面子?
当然八爷和凌钰也是没有机会接近我的,这个理由同样参考之前所述。只是我心里清楚,没有消息总比有消息要好,没有动静总比有动静要好。所以,我还是秉承认真吃饭,认真睡觉,认真休息的原则,一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
十二月的时候,十三爷和我说了一件事,就是十爷从边外陀罗庙坐车入张家口关时受宣化总兵官许国桂羞辱。
十三爷说起此事的表情时一脸的郁闷加无语,我猜他是内心也不赞成四爷的所作所为,只可惜敢怒不敢言。我曾经试探过他的想法,逼其毫不顾忌地说出来时,他却只说了一句话:“四哥已经是皇上了。”
我并不想对他的这句话,深入的探究,毕竟心照不宣已经是最好的形容。因为,我真的是不忍心将十三爷多年来对四爷的拳拳兄弟之情抨击得一无是处,也担心十三爷因为我的关系影响其在朝堂上的发展。
雍正二年的时候,四爷居然因为十爷逗留张家口而斥责了八爷,同月,更是直接革去了十爷的爵位,调回京城,打算拘禁。
当十三爷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再度向我叙述这个事情时,我开口问:“请问十爷现在在哪里?”
十三爷摇摇头:“能在哪里?先囚在原先的府邸,派了重兵把守”
我给十三爷沏上一壶茶,继续问:“心情如何?”
“心情能如何?据探报,他每日在府中骂人。”十三爷双手接过茶杯,回复道。
“他能和八爷见面吗?”我问。
“你说可能吗?”十三爷一饮而尽手中的香茗,朝我瞥了一眼,反问道。
我抿着嘴,摇摇头:“他性子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