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四爷抚摸着我后背的手停了停,显然有点为难,“我怕皇阿玛知道了,就是抗旨。”
我沉默着,小孩气的想逼他就范。
“罢了。”十四爷下了决心般沉沉的说道,“出了事,我担待。就依着你。”
“谢谢。”我真心的后挪上身,面对面的朝着他表示谢意。
“唉。真拿你没办法。”十四爷叹了气,依然搂过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讲述道。
接来下十四爷果然兑现了承诺,支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帐子,并将两名丫鬟派去了晓芙那里。
本以为晓芙摆脱了流浪状态,从头到脚都该焕然一新,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回道:“福晋,那女人是个疯子,把新衣服都撕烂了。还把马粪涂在帘子上。”
第71章 劫持—康熙五十八年
我一听;赶紧提了衣摆;朝晓芙营帐赶去。
刚接近营帐;只闻到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原来帘子上;营帐边都涂满和堆砌了沱沱马粪;黄黄褐褐;混浊不堪。几个站岗的士兵一边掩鼻;一边拿了长竹棍挑开帘子;正想派人进去把人拖出来。
“臭女人;搞什么东西。”一个矮胖的士兵把晓芙像提小鸡般揪出了帘子;;一个重手把她丢在硬地上。
另一个瘦高士兵;嘴上骂骂咧咧着;正欲抬脚想踢仰面倒下的晓芙的腹部。
“住手。”我高声呵斥; “你们谁敢动她”
“福晋。”凶神恶煞的士兵见我挡在晓芙前面;不由得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跪在地上。
“滚!”身边的丫鬟厌恶的驱赶了他们。上前想扶起我。
我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只继续蹲在晓芙面前;仔细观察她。
脸还是那张脸;可眼神除了空洞外;更是多了十分的恐惧。
“晓芙。”我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抬手将流落在她脸颊的碎发别到她耳后。 “你还记得我吗”
“嘻嘻;你的样子很难看啊。”晓芙突然转换了表情;嬉笑起来;用藏污纳垢的手指头指着我的头发;笑道; “乱糟糟;像鬃毛。”
我狐疑着伸手摸了摸纹丝不乱的头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身旁的丫鬟也歪着头疑惑的张大眼睛瞧她。
“哈哈;这样好;这样好。”晓芙抬手一把扯开了我的发髻;我的脸瞬间疼得扭曲变形。
见我一手护着头发,一手挡住晓芙的样子,丫鬟冲了上来:“福晋好心救你,你却这样……”她双手用力扯了晓芙的后领,让她失去重心再次仰面倾倒在地上。
我摸着被生生拉扯的头皮,疼的眦牙咧齿,却见晓芙一个激灵的跳了起来,嘴里唱着咿呀咿呀的蹦蹦跳跳的,满不在乎的扬长而去。
“随她去,只跟着便是。”我被丫鬟搀扶着缓缓站起来,吩咐道。
“福晋。”小丫鬟心有不甘的跺了跺脚朝着晓芙远去的背影皱眉。
于是类似这样的场景,竟然发生过好多次。每次我只得和丫鬟远远的守着晓芙寸步不离,只在必要时才出手阻止荒诞的她或者要欺负她的人。
待我的骨折好了差不多的时候,一日,我习惯性的出帐找晓芙去,只听身后的十四爷提醒道:“最近大营周围有准噶尔骑兵刺探。虽然人数不多,但不要掉以轻心,以防不测。”
“知道了。”我随口回答,心里却依然想着今天的晓芙不会再出什么状况吧。
“福晋。”丫鬟匆匆的走向我禀报。
我朝她抬手:“说。”
“回福晋的话,晓芙跑到营地外面去了。”丫鬟一脸的焦急,“要不要喊人把她抓回来。”
“别。”我想起了晓芙因恐惧而张大的眼睛,“我们俩去把她劝回来便是。”
却没想我随意的这句话竟酿成了一个大错。
正当我出了大营,跑到偏远处树林,伸手触及到晓芙的时候,只觉得头上一记重击,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了。
当我再度将眼睛睁开时,只觉得后脑勺剧烈的疼痛。想用手揉,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扣在身后,好像还有草绳捆得个严严实实。我在哪里?我打量着四周,只发现自己还是在营帐内,可里面的布置却不像自己军营里的风格。
“醒了?”一个男声在背后响起。我竭力扭过身体回望。只见一个蒙古服饰,垂两大辫的男人坐在狼皮覆盖的塌几上,朝我出声道。
只见他提了把闪闪发亮的小刀,熟练速度的割下摆在面前的大盘烤肉,丢了一片在嘴里咀嚼着。
瞧着他吃得香甜粗犷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一人:“大台吉?”
“哈哈。”策妄阿喇布坦发出了愉悦的笑声:“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都不记得我了。”
“茜凝不敢。”我淡淡的一笑,只低头看自己的四周。原来自己靠着的是一个案几,只不过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来人。”策妄阿喇布坦朝帐门口招呼道。即刻进来一名婢女静静的上前替我松了绑,再自觉出去。
我揉了揉生疼的手腕,调整了下坐着的姿势,只觉得肚子咕咕的叫。
“你都躺了两天了。” 策妄阿喇布坦瞥了我一眼,继续用小刀切割着羊肉。
我朝着敞开的窗户望去,只见外面是一片夜色,繁星斗斗。
“给。”策妄阿喇布坦上前递过一个瓷盘,将几大片切好的羊肉摆在我面前的案几上,并拍了拍一旁的绒毛垫子说,“坐吧。两天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
“谢谢”我感激得朝他低头,只小心的起立挪动到柔软的垫子上去。
我把一片香浓可口的羊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口,迫不及待的咽下,忍不住问道:“你劫持了我?”
策妄阿喇布坦将一瓶乌黑的酒壶拔了塞子,仰头灌了一口,似笑非笑的说:“纯属巧合。”
“我的骑兵去你们大营刺探,却没想到见到两个穿旗装的女子游荡在树下。见你衣着华丽,想是身份高贵,便直接虏了回来。” 策妄阿喇布坦说着朝我提了酒壶再喝一口继续道,“却没想到是昔日的御前红人,今日的大将军王福晋。”
只听他话中有两个旗装女子,我立刻追问:“还有一个在哪里?”
“听说关在杂房里,衣服破烂,好像是个疯子。”看来策妄阿喇布坦也没认出晓芙,我便不想多提。
“荷娜好吗?”见我低头不语,策妄阿喇布坦问了一句。我回望他,只觉得他的眼神虽然依旧孤傲冷漠,但是脸色却因提及了妹妹有丝丝温情。
我点点头,朝他微笑:“过得还算可以。五十四年的时候,生了个小格格。”
策妄阿喇布坦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和康熙打仗,最不放心的就是荷娜。”
我带了略微嘲笑的口吻回答说:“荷娜是台吉亲手送去的。”
“要是我不送去,怎么换回几年平安日子?”策妄阿喇布坦冷冷的解释。
我不语,只想着刚才他说我已经到这里两天,那么十四爷应该知道我被劫持,现在是不是急得快疯了?
许是看出了我焦急的表情,策妄阿喇布坦往我对面一坐,讲道:“看来康熙是不会把荷娜当作人质来威胁我,可是却没想到,你现在倒在我手里。”
“台吉还真高估我了!”我挑了眉毛,嘲讽说。
“不会,康熙不会在乎你,可大将军王皇十四子可不会不管你。” 策妄阿喇布坦自信满满的搓着手讲,“昨日,他们大军开拔,朝我这里逼来了。”
我不理他,只默默地将最后一片肉塞到嘴里,心想保存体力,是目前最聪明的选择。
“那一年,我想纳你为妃。却没想被皇十四子打断,后来你又落了水。自此以后遗憾不已啊。” 策妄阿喇布坦开始回忆起往事。
我记得那年出塞行围的点点滴滴,我如何能忘记呢?因为这短短的几个月,生生的将我和四爷断了个一干二净。
策妄阿喇布坦把案几上的空盘顺手丢在一侧,转而放了两个酒杯上去:“还记得四十八年,你为保皇十四子,竟然说出西藏二字,活活地吓了我一跳。却没想到你倒是恪守承诺没有出卖我,给我为这场决战赢得了时间”
“我也是为了自保。”我看着他开了另一壶酒,倒在酒杯里,满满的,快要溢出。
“来,喝。” 策妄阿喇布坦将其中一杯递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一扬头,酒杯空了,嗓子却开始冒烟。
策妄阿喇布坦得意的看了我一眼,赞道:“爽快!”
“我一直觉得你不象紫禁城的女子,却像在草原上长大般洒脱。”
“台吉过奖了。”我放下酒杯,不卑不亢的回答。
“台吉,可否商量一事?”我问道。
“又和我谈判了?” 策妄阿喇布坦好笑的说道:“讲。”
我朝着他行礼问道:“能否将另一个虏来的女子,和我关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苦命的女子,被流放后疯癫了。我想照顾她。不想再多牺牲一个人罢了。”我直视他的眼睛,淡淡的表述。
策妄阿喇布坦低头想了几秒并不作声。
我见他犹豫立刻补充说:“台吉放心。我们两个弱小女子,没有马根本跑不出去,况且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骑马。”
“好吧。”许是觉得我的话在理,策妄阿喇布坦终于点了头。
第二天开始,我便和晓芙住到了同一个营帐。可喜的是策妄阿喇布坦并未亏待我们,没有捆绑绳子,也提供了几套干净衣服,一日三餐也准时送来,只是在门口派了两名婢女监视着。
这下我和晓芙单独两人近距离的接触了,虽然她整日疯癫依旧,可我总觉得事情蹊跷。除此之外,我还日思夜想十四爷会何时前来救我。
等待的日子,掐着手指头,已经过了快大半年,期间我们被迁徙了好几次,因为听说大清的军队势不可挡,大将军王皇十四子骁勇应战,所向披靡。他亲自骑马斩杀在前线,以一当十,把迎战的准噶尔将领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听着两名婢女的闲谈,一抹幸福的微笑在我嘴角绽放。因为我知道十四爷如此势不可挡是因为他的心急了,而他心急的直接原因是我被策妄阿喇布坦虏了。真不知道所谓的底牌的我被准噶尔人扣在手里,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72章 脱逃—康熙五十八年
终于在某一天的晚膳后,我和晓芙吃完羊肉,吩咐婢女让外面值勤的士兵帮忙把笨重的取暖炉子抬出帐子,毕竟天气开始一天天炎热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的准噶尔士兵悄悄进帐,默默无语的抬起炉子瞬间,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地毯下。我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异常的举动,再掀帘出去,只觉得他回头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似有千言万语。
我待婢女回到帐外把守的时候,一个箭步冲到地毯边,迅速的抽出纸条,匿到屏风后打开阅读。
“今晚寅时脱逃。”
我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六个小字,只觉得心里异常恐惧。要知道这个事情一旦失败暴露,我可绝对要把脑袋留在西北草原了。
我立马将纸条揉做一团,用身体挡住帘外方向,就着燃烧的蜡烛点着毁尸灭迹。
接着我走到呆坐一旁自言自语的晓芙面前蹲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悄悄地说:“赶紧睡觉,寅时会有人救我们回去。”
一瞬间晓芙的眼睛亮了亮,好似听懂我在讲的话。她虽然没有点头明确表示态度,但是自动自觉的脱了鞋;和衣而睡。
我满意的看着她的举动,一股欣喜涌上心头:晓芙,猜得没错的话,她是在假疯。
虽说叮嘱了晓芙上床休息,可同卧在塌上的我却是一点都不敢闭眼,因为我实在生怕错过时辰而导致计划失败。
终于随着巡逻士兵的整齐的脚步声临近,我知道寅时已经到来。果然只听门口一个闷哼声,一个人影重重的倒下。接着一个男人的身形迅速钻进帐子。
我赶紧拍醒晓芙,让其穿好鞋子,和男人在漆黑一片的帐中汇合。
“奴才是十四爷的近卫,认识福晋。故十四爷派奴才过来救福晋出去。“他压低了声音飞快的向我解释。
“快走吧。”我只说了三个字,督促着赶紧离开。
于是我们三个人排成一队,由近卫熟门熟路的猫腰带路前行。由于这个时刻营地大多数人都在熟睡,而巡逻的人因为已经交班而偷懒的打着瞌睡。所以我们并不费尽的潜伏到一架早已套好绳索的马车边。
“我已经用酒灌醉了看门人。这里偏荒,守卫少。我们坐上车,一路向东,十四爷的营地就在不远处。”近卫一边扶了我和晓芙上车,一边悄悄解释道。
说完,他拿出了一把长条钥匙,探了探四周,小心翼翼的将大门开启。他并不上马打鞭,估计是怕马吃痛嘶叫,只牵了马绳,疾步往外跑。
在近卫气喘吁吁的驱赶下,马车渐渐远离了营地。谢天谢地的是,准葛尔营地居然没有人发现我们的脱逃,而寂静一片。终于近卫一脚跨上了马背,用尽力气将鞭子朝马屁股抽去。
“驾。”一声低沉的吼声随着马匹吃痛的嘶叫在草原上风驰电掣。
身后准葛尔人的营地在夜色一片中越来越小,终于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车厢里,我怀里搂了因恐惧而发抖的晓芙,安慰道:“好了,我们回去了。”
我虽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底里却不停祈祷上苍保佑我们脱险成功。
只是我回家的话讲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