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顺势坐了下来,和我轻声的说:“我本来是呆在京城。可是皇阿玛一道圣旨催我即刻过来。本想入宫和你说一声,可是听说你早就坐车去了。一路上也没有追上你。刚刚去了皇阿玛那里,现在才得空来看你。”
十三爷在桌边掰开一只桔子,吃了片囊,说道:“皇阿玛急召四哥,一定是出了事。你看,连你这里都鸡飞狗跳的!”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吗?”十三爷追问我。
我叹了口气,撒了个谎:“我不知道。”
“是不愿讲吧?”四爷抿嘴望着我。
“我不想说。”我避开他依然犀利的眼神,摇摇头。
“你们说,奴才的性命是不是都不如主子的?都是可随意牺牲的?”我忍不住问道,只觉得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眼泪模糊了视线。
“你不是早就和我说过:人和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十三爷放下了手里的桔子走到我跟前蹲下来,慎重的盯着我看。
我吸了下鼻子,努力展开笑颜:“可是,我怎么觉得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呢?”
“有些时候,牺牲是避免不了的。也是情非得已的。”四爷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吐了那么一句。
我带着嘲笑的眼神望去:“也许这是你们这些王孙贵族的想法罢了。”
“我也不想。”四爷陷入了沉思,眼神仿佛窥探到了未来。
一种莫名的悲哀在我心里涌起,久久不能散去。
第46章 牵连—康熙四十九年
由于意外发生的郑春华事件,康熙的脸面被太子丢尽,却不能声张。他虽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不会过分的喜形于色,但是那张整天阴霾的脸却依然被周围的人洞察。这份对太子的愤怒和失望着实让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心力交瘁,又如一废太子时那样难以入睡,食不知味。
李德全终日尽心尽力的伺候康熙,比往常更是谦卑周到,不到一个月,脸颊竟明显的消瘦了下去。我虽吃喝照常,可因为欣研和晓芙的缺勤,让我在御驾前伺候的时间翻倍增长;可睡眠时间反比减少。往日出塞时,当完值还能到处游玩,可这几个月来,我却一回到营帐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欣研愧疚的说要把这几个月的月钱都归了我,我笑话她心眼比针眼还小;因为要是这样算来,我在宫里摔伤脚的那几天岂不是更要连本带利的被她们讨回?
四爷和十四爷也没有来问我那日究竟发生何事,但是向来嗅觉灵敏的他们一定胸有成竹,再加上各种渠道的铺设,估计事情也摸透了七七八八。只是四爷最后走的时候,竟带了一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回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得而知。
八爷党们照常打猎的打猎,喝茶的喝茶,只是不再呼朋唤友的喧闹。八爷和十四爷倒是约了我好几次一起去吃烤肉,我虽知事件本身不是他们的错,但还是有礼貌的谢绝了多次。
太子则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被康熙明显的责罚,不明白状况的大臣们居然还主动向太子打听万岁爷为何乌云密布。通过太子讪讪的表情,我估计着他还闹不明白康熙为什么没有拿他开刀。我想这种嫔妃私通的宫廷丑事,尤其这个男主角还是当朝太子,任由任何人处置都先是归罪于女子的不守妇道。康熙此次对太子的态度除了我第一天到达时的怒气外,倒也无显露出刻意的厌恶。我想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吧。
整个营地因为康熙的闷闷不乐,始终沉寂阴霾。尽管大台吉策妄阿喇布坦警戒的眼神不断的朝荷娜格格示意,但素来活泼直爽的荷娜格格依然保持了一张灿烂而羞涩的微笑。
恋爱中的女人是幸福的。虽说十爷并未对荷娜敞开胸怀,可是明明白白的赐婚圣旨着实让这对新人乐开了花。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只要见到十爷和荷娜都停下来恭喜祝贺,翻来覆去的一句句的吉祥话让我听了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在草原上草草的度过了三个月,康熙便决定结束了这次索然无味的行围。当我们回到京城时,已接近中秋。
按照惯例康熙又叫我给各宫送上月饼以示关怀,我提了食盒和晓芙一起在各个宫殿中来回的送礼和拿赏钱。经过偏僻的宫门时,远远瞧见一群形色匆忙的太监抬着一条白布包裹的粗长人型物向传闻中焚化场小步跑去。
晓芙和我立足观望,只觉得本该凉爽的夏日风却让我打了冷战。
我心里明白这白布包裹的应该是失踪已久的某位贵人,只是生时的繁华似锦却换不回去时的孤单龌龊。也许在某些人眼里,用了白绫来包裹遗体已是一种天大的恩赐,却忘了本该有难同当的男主却依然逍遥快活。
回到乾清宫,李德全告诉我,康熙说今年的中秋不必齐聚一堂,既然十阿哥要完婚,就趁着这个机会,让兄弟们自己团聚好了。接着康熙便赏了一人高的深海珊瑚,叫我在十爷大婚的当日出宫送去府邸。
终于等到十爷的喜日,一早我便回了康熙和李德全,带了小太监拿了令牌,用马车装了珊瑚往敦郡王府出发。
不一会马车便停了下来,门口已经热闹不已,吹锣打鼓声,鞭炮声,请安祝贺声此起彼伏。
我在门口通传过后,便带着礼物走入府门。带路的小厮恭敬的请我到一间挂满红色喜幔的大厅。一开门;里面笑谈打诨的阿哥们见到我们一行人;便纷纷停下跪倒在地。
紧接着随行太监摊开圣旨,念了一通赏赐珊瑚,又希望夫妻和睦的叮嘱话。在十爷磕头谢恩结束的时候,我站在门口向已经起身的阿哥们行完礼,径直走到红绒结顶一身五色云的十爷面前,勾起唇角说道:“奴婢奉万岁爷旨意,将深海红珊瑚赐于十爷。奴婢祝十爷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十爷开心的咧开了嘴,说道:“可巧你今日来了,你就留这里多喝几杯吧。”
我向十爷道了谢,便说想在府里随意走走,因为我听说今日太子会带静琪一起来祝贺。自打她出宫待嫁,虽然逢年过节能在宫中遇到,可真正说上话的机会却不多。
在下人的引路下,我离开大厅来到花园。果然喜(。。…提供下载)欢清静的静琪独自一人坐在葡萄架下发呆。
“静琪姐姐。”我老远的招呼她,本来想叫太子妃的封号,但想想这门婚事对她刺激之大,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茜凝。”静琪一听见我的声音,连忙起身张望。
我疾步向前,一把抱住她的身体,喜极而泣。
“傻瓜,好端端的哭什么?”静琪虽然在说我;可自己的眼角也已经湿润。她提起身边的帕子轻擦我的脸颊。
“很久没见到你了,太开心了。”我不好意思的扭头擦泪,半晌才开始打量她。
静琪比上次见面又瘦了。脸色也不好,眼睛更是空洞无神。我还注意到,她捏着手帕的白手,居然有丝丝不起眼的伤疤。
“姐姐的手?”我吃惊的问。
“没什么,不小心划的。”静琪风轻云淡的回答,眼神十分的寡淡,并下意识的用袖子去隐藏。
“姐姐日子过得好吗?”我开口问,心里却责备自己明知故问。
“过得好,日子每天都一样,吃饭,看书,睡觉。”静琪眼神又暗了暗,仿佛在回忆无边的心事。
“姐姐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只能用这句话来接下去,明知她在撒谎。
“你怎么样?”静琪拉了我的手,一丝温暖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我还是以前的鲁莽样。”我嬉笑着回答。
静琪嗔我道:“我怎么听说你现在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除了李安达,在万岁爷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剩下你了。”
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站起来四处张望说:“谁说的?你喊他出来。”
静琪用帕子掩住了唇角,说:“还是那副顽皮的摸样。”
说话间,只听有人在远处叫了一声,我顺着声音探去,太子爷在厅门口朝着静琪挥手。
静琪脸色一沉,面色还是苍白,刚才好不容易浮现的笑意又忽的隐去。她缓缓的站了起来,朝我歉意道:“我先去了。你保重。”说着她便踏着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步子缓缓朝前面走去。
我叹了口,替静琪心痛着,脑子里全是几年前她和十三爷在我院子里嬉笑的场面,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吧。
几日后我听欣研当值回来,关上门的一刻说道:“今日万岁爷又动怒了。”
我不禁站了起来,问她:“又怎么了?”
“不知道,只听说十三爷被喊来问话,万岁爷的一杯茶还砸在了他身上。”欣研走了过来,坐到桌边。
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又觉得是不是太多心了。我置好茶杯,倒了热水,和欣研一人一杯。
“晓芙呢?”我问她。
“还在御前伺候呢。”欣研放下茶杯,皱着眉头说。
“我去看看。” 说完,我打开门朝着乾清宫疾步。
许是我去的晚,康熙已经午睡了。只见晓芙轻轻的掩住了门退了出来。
“姐姐。”晓芙见到是我,赶紧拉了我走到僻静处,用了一种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万岁爷先前狠狠的骂了十三爷。”
“所谓何事?”
“不清楚。万岁爷砸了茶杯后;李安达便让我退在门口。我只听到什么太子,福晋之类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瞬间仿佛猜到了几分。我朝着晓芙说:“今日之事,你不可说出去。明白吗?”
“我知道。”晓芙朝我认真的点头保证。
我告别了她,悄悄回到院子。
刚想进门,只见四爷背身矗立在长廊下。
我见状立马上前请安,只见四爷摆了摆手说:“就你我两人,做什么样子?”
我不说话,只是用眼神探究他为何而来。
“十三弟前几日在十弟的喜宴上和静琪见面。结果被太子发现。太子回宫打了静琪。十三弟听说消息;今日又找太子评理,结果两人打了起来,不想被太子先到御前告了状。皇阿玛甚是生气。”
“打了静琪?”我重复了这句话;因为我一直对静琪手背上的伤疤耿耿于怀。
“自打今年出塞,出了那档子事,太子脾气越发暴躁,总拿身边的人泄愤。下人和侧室们都免不了皮肉之苦。”四爷说话间脸色很难看。
“真是该死。”我仿佛见到了静琪的无限伤痛,一把拳头砸在了石桌上,却不感到皮肉疼痛。
四爷叹了口气,沉声道:“十三弟又被太子牵连了。”
他的话像是预言般把几日后确实发生的一幕用最简洁的语言描绘了出来。
果然十天后,四爷又在我院中出现了。他来告诉我昨日康熙在三,十三,十四阿哥三个人的请安折子的朱批上直言十三爷绝非勤学忠孝之人,如不严加约束,必当生事不可不防。
但是当时十三爷正与其他阿哥一起恭阅朱批,所受刺激之大,尴尬羞愧之状,皆不言而喻。
四爷的话语又在我脑海里形成一幅画面:康熙的不屑,十三爷的羞愧,其余人的嘲笑和尴尬。我感同身受的体验着十三爷的痛苦。我想十三爷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吧。
第47章 孩子—康熙五十年
康熙五十年是两死一生的一年。我坐在铜镜前呆望着发髻间的碧玉簪子;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自打去年十爷大喜之日太子和十三爷的打架;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静琪被降为庶福晋;这就是我之前女人是最大的替罪羔羊的理论的最好印证。
然而在康熙的寓意不明;态度暧昧;甚至于是听之任之的态度下;太子丝毫没有收敛放肆的行为;某些行为似乎更加疯狂起来。
听晓芙说;毓庆宫那里隔三差五的就能从高高的围墙里传来或男或女的惨叫声;那一下高过一下的板子声让站在外面听墙角的人不寒而栗。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晓芙夸张的比划;瞪大的眼睛;绘声绘色的描述仿佛身临其境的场景;我不由得深深替静琪担心起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条恒久不变的古训是集合了多少女子的血泪谱写而成。
听说过了年;良妃的身体越发的差了;这段时间我一得空就跑去看看;因为我知道良妃是挺不过今年的冬天的。
我顺着宫墙慢慢的走着;眼前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让我隔着花盆底鞋都能感觉它的刺痛。而这份刺痛在我麻木的行走中竟无意识的牵引着我走到一座偌大的宫门口。那宫门上高高悬挂的毓庆宫三个烫金大字硬生生地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待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闻之色变的毓庆宫内;竟还住着不能像我可以自由选择离开的静琪姐姐。
正迈出右脚时;只听一个暴戾的吼声在院内响起:“贱人,爷今天心情好,拉你喝个酒,竟不识抬举!”
“啪”一个生脆的巴掌声在肃穆的院中响起。偌大空旷地方能听到如此响彻耳畔的声音需要用刑人多大的力气?
“妾身只是规劝喝酒伤身……”被打之人好似耗尽全力般辩解道。
这声音?我一番紧张,立马停住脚步,侧身朝着门里张望。把门的两名侍卫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唐突,反而和我一起朝声音的方向探去。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瘦弱的女子被一个高过一个头的身形伟悍的男人推搡倒地。那男子似乎还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