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无措地站在师父身后，看着秦宇苍白的脸上阵阵的阴沉，晦涩的眼眸里像是燃气了一股滔天的恨意。而师父的周身，也再也见不到往日清俊出尘的从容，剩下的，只是一股子决绝和苍凉。
那一刻，胸口像是被人用棒槌狠狠地敲打，而脑海里涌出的只有四个字：至死方休。
所有的前尘往事，爱恨纠葛，是不是永远都化不开？还不了？若是我死了，我负了的人，负了我的人，是否才能得到安宁？
可是当年，我已经死了一次……却终究是毫无所用。更何况，如今我再也不是一个人，我的身边还有包子。他那么小，不能没有娘亲。
情丝缠绵，挥剑亦难斩。我与他们三人，竟是走到了如斯境地……
秦宇的剑抵着师父的胸膛，而师父的剑也指着秦宇的喉头。
这场我最不愿意见到的角逐，最终还是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上演。
须臾之间，我浑身冰冷，再无一丝温暖。可嘴角却慢慢扬起一个笑容，荒凉惨淡。
我缓缓地走到他们的中间，看着师父憔悴的面容，淡淡地问着：“师父，无涯宫历代祖师立下规矩，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万事不变之规律，无涯，取自无边无涯之意，我们随天而生，顺地而亡。天下之事，绝不可插手。可是此刻为了徒儿，不，是从认识徒儿的那一刻起，师父就不断地违背原则，无视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为保徒儿，师父费尽修为，青丝成雪。如今，更是背着无涯掌门，介入秦殷两国的交战。干预这天下之事。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抬眸，悲伤地望着他。
师父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反问道：“素素，那么多年了，你竟然还问我为什么吗？”
我心头一阵酸涩，眼角的泪立刻就滚落了下来。烫烫的，让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师父对我的爱，我岂会不知？可我终究还是几次三番地伤害了他。为了秦宇轻贱自己的生命。这辈子，我自问问心无愧，所言所行之事，唯有亏欠的，便是他凤萧……
感情之事，唯有感情方能偿还，可我的爱恋之心，早已随着秦宇当日的那一箭，随着步摇震碎而陨落。我不想爱了，也再也爱不起了……
“师父，为了徒儿这般，不值得……”我闭上眼，心中万分疲惫。
“素素……爱若能计较得失，早在当日皇宫之内，我便会放下你独自离去。回无涯做我的逍遥神医。可一旦情根深种，便是永远也化不开的劫。”
师父注视着我，眼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鉴定。
是啊，是劫，爱都是我们的劫数……
可我已经没有爱了，既然如此，就让我的下半辈子陪着师父，也算是一种救赎。
我转过身，怔怔地看着秦宇，悲凉一笑。而秦宇手中的剑也是陡然间一松。他的双眸紧紧地锁着我，眼里流淌过千百种情绪。
其实此生，我最怀念的日子，还是在宫里头。虽然那时的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却也落得个自由自在，没人管束，和秦宇两个人一起赏月观星，在桂花飘香的季节，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只是，到头来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秦宇，当日你被孟师叔篡改了少时的记忆，对我多番羞辱报复。我不怨怼、不愤恨。是因为我爱你。”
“而这份爱，也让我体内的情蛊肆意蹂躏，喝我的心头血，吃我的心头肉。终于，那种爱恨煎熬，让我油尽灯枯。可就算在那时候，我亦没有后悔，还是是因为我爱你。”我吸了吸鼻子，抹去脸庞上不知不觉流淌下的眼泪，那样滚烫，却又冰寒。
“失忆五年，我的世界终于没有了你，可无数的梦魇纠缠，就像是一道枷锁，紧紧缠着我不放，时不时，儿时的记忆便会出现，便会搅得我心神不宁，那个人是谁？我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可终究，你还是出现了。”
“秦宇，这一辈子，我一直都在爱你，就好像融入血肉里的毒，除非死了，否则根本就解不了。可前几日，我终于明白，我和你的身份，我和你曾经的过往，一切的一切，注定了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最初。秦宇……我的心碎了，你的包子已经死了，她没有爱了……”
我美说一句话，秦宇的脸便白上一分，直至最后，脸上一片灰败，看上去无比的绝望。
而我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法挽回，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需要一个了断，而不是在这样纠缠不休。
“秦宇，念在过去的一切，我希望你能放我和师父离开，从今往后，我们便再无瓜葛……”我双目刺痛，整个人瑟瑟发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没有了爱，却依然这样痛彻心扉，像是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东西在转瞬间消失殆尽，从今往后，再也寻不到了。
“秦宇，放我离开……”
“素素……”秦宇的身上带着死寂的落寞，他紧紧抓住我的双臂，双目赤红，沙哑地大声喊道：“你心里明明就是有我？为什么还是要走？为什么？”
“不要再说这些了秦宇！够了，真的够了……”手臂上的伤口由于过于用力而再一次裂开，那些殷红的液体瞬间濡湿了衣袖，在纯净的白色下，留下大片大片的痕迹。
“放手！”师父见状，立刻冲上前来，用力扣住秦宇的手臂，我痛得整个人不住发抖，却还是对师父摇了摇头。
“素素……”师父皱着眉头，却终究还是在我的眼神下退到一边，这是我和秦宇的事，我不希望他再插手。
“秦宇，放我走吧，很多事情，我在前几日就已经告诉过你，只是你自己不肯相信……”
“你不准离开我，不准！”秦宇哑着嗓子，痛苦地吼道。
不顾手臂上的钻心刺骨，我抬起头，笑了起来，随即一字一顿道：“你应该相信，凭借我的医术和毒术，若是你今日不放我走，我有的是办法，自裁与你面前，你若不准我离去，陪伴你的，只会是我的尸首……”
秦宇的身体瞬间僵硬，那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睛里读出一丝半点玩笑的意味。
可是最终，他却垂下眼来，哈哈大笑起来……
那样凄厉，甚至比屋外的打斗嘶吼之声都来的让人心痛不安……
“就这样恨我……宁愿死，也不留在我的身边……”秦宇抬起头，脸上已然有泪痕滑落。
心上阵阵抽搐，已经是说不出的痛，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一股动摇，想要摇头，想要抱住他。可是很快，我便冷静下来。不可能了，素素，再也不可能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着最伤人的语调，一刀刀凌迟着彼此：“若是你定要这样说，便是如此吧……”
“素素，竟是……如此结局吗？”秦宇惨淡地看着我，哽咽道：“竟是如此吗？”
我眼眶中的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滴落在他握着我的手臂上。
“是啊，从此萧郎是路人……秦宇，我们便缘尽与此吧……”说完后，我用力地挣脱开他的钳制，臂膀上又是一阵鲜红，那抹红就像是我心尖上的血，不停流淌。
“素素……”从刚才开始，师父便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此刻，他走到我的旁边，扶着我的肩膀。而我身上的力气也一下子消失殆尽，整个全依靠在他的胸前。
“带我走……”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对着师父说道。
师父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带着我朝预定的方向离开。
而那一刻，秦宇只是站在我的身后，唤了我一声，却再也没有追上前一步。
随着而来的，只是他低哑的嘶吼……
秦宇，忘了我，或是恨我，就是不要再，爱上我……
第五十七章
这一路上，我一直蜷缩在师父的怀抱里，马车颠簸，上上下下，绞得心中一片翻腾。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是身体终究冰冷，耳畔回旋的，也依旧是当时转身时，秦宇低声的嘶吼。
浑浑噩噩，我失魂落魄地蜷缩在那里，心中空荡荡的，说不出的滞涩难受。
兜兜转转，我和秦宇，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素素……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师父紧紧地搂着我，俯身在我的耳畔低语着。
我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
“素素，这是何苦……何苦为了他而这样折磨自己。”师父心疼地叹着气，语气有些悲凉。
“师父……对不起……”我苦涩地笑起来，“就算不爱了，心里还是会痛，我是不是很没用，很没出息？”
“别再想他了素素，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以后……会好的……”
会好吗？我知道，师父说的只是在安慰我，经历了那么多事，又怎么会好？
可是现在的我真的好累，只想闭上眼睛。
“对不起……”在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之前，我哽咽道，脸上湿湿的，满是泪水。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萦绕着微弱的光和一张满是担忧的脸。
“包子……”我轻声唤道，嗓子却是生疼生疼，像是从中间撕开，有种说不清楚的焦灼。
“娘亲？”包子起先还有些发怔，可不一会儿，向来清冷的脸上就扬起了一抹狂喜，他整个脑袋扑在我的胸前，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袖，身上微微带着颤抖。
“娘亲……你终于醒了，包子很想你，很想……”细微的啜泣从怀中的小人身上传来。
我心中一痛，立刻紧紧地搂住了他，哑声问道：“娘亲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包子吸了吸鼻子，更加用力地抱着我，“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不懂事，所以才惹了娘亲不高兴。听爹爹说，娘亲被外公的人抓去了，我很害怕，娘亲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
“傻包子，这关你何事，是娘亲太任性了，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我吸了吸鼻子，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再落下。包子向来敏感，我不想再让他为我的事情而烦恼。
“娘亲，答应包子，以后不要再离开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一起生活在无涯，好不好？”包子乖巧地依偎在我的怀抱里，声音里带着丝丝的祈求。
“包子……”我有些不确定地唤道，本以为，在包子知道秦宇的存在之后，我以前一直向往的这种美满平静的生活就很难再继续下去。可是……为什么包子他……
“娘亲，你昏迷了这么多天，爹就守了你那么多天，现在他正在药庐里煎药……包子去叫他来可好？”包子从我的怀里抬起头，小脸上又恢复了先前清冷的模样。
失魂般的，我抬起了手，轻柔地抚摸着包子的眉眼，那么像，简直就是和秦宇小时候一模一样。我陡然一个惊醒，身子不可控制地僵硬起来。那五年，师父面对着这样的包子，他的心，该是有多痛 ？而我却是那样的没心没肺……一次次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素素！”门口，传来师父惊慌的喊声，我一抬头，只见他手中端着一碗汤药，立刻快步朝我走来。坐在我的床榻上，单手拭了拭我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幸好烧退了。”
“师父……对不起……”我垂下眼，心里满是愧疚。可师父只是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发道：“不要老是和我说对不起。只要你好好的。”
“师父……”
“傻素素。”师父微微一笑说：“先把药喝了。”
我点了点头，顺手去接师父手中的药碗，可他却微微一退，让我的手扑了个空。
“你现在体虚，还是我来喂你吧。”
“那，好吧……”我本想拒绝，但看着师父和包子两个人眼中的坚定，也只能作罢。”
包子见我答应，似乎比师父还高兴，拉了拉我的袖子道，“娘亲先喝药，待会儿有蜜饯吃。”
见他这般少有的孩童模样，我心里立刻软了一块，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好，包子真会照顾娘亲。”
包子的脸微微一红，看上去无比的可爱。
若是永远能这样，该多好？想着想着，心里短暂的温暖也消失殆尽。“包子，娘亲饿了……”我耷拉着脑袋，对着他道。
“包子去给娘亲准备点吃食，娘亲等着。”包子说完，朝凤萧笑了笑后边快步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就像是一阵风。
屋内便就只剩下我和师父二人。黑色的汤药送到我的嘴边，划入口舌中，是说不出的涩然。
“师父，这五年来谢谢你……”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师父，这一生，对我最好的人一直都是他。
“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谢谢你对包子的包容，对不起，让你忍受这些你本不该承受的，孟师叔说的对，我只是残花败柳，而包子，只是……”我低着头，放在床榻上的双手握成两个拳头，孽种两个字，我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师父的手微微一顿，好看的眉眼立刻皱成一团，“你不是……素素，你不是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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