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地仰起头，发现秦宇此刻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可是，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却还是吃力地朝旁边微微一扯，笑道，“爱妃，你没伤着吧？”
毫无预警的，苦涩的眼泪汹涌而出，落在了他威风凛凛的战甲上，也落到了我和他，相互交叠的手上。
“秦宇……你疯了，你疯了……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啊……”我哑着嗓子，痛苦地大声叫喊。
可他却只是不以为意地浅浅一笑，“那天新婚之夜，本王不是说过，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本王不准你死，你又怎么可以死？”
“秦宇……”可你知不知道，我也不想你死……
第三十四章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莫御医脱下秦宇的战甲，看着他将金创药慢慢洒在他的伤口上，然后，一点一点，缠上白布。待一切结束之后，莫御医朝我的方向走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叽里咕噜说的好多，可我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莫御医，你先退下吧。”当他老人家在我面前站了许久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向我交代秦宇伤口的问题。可他许是忘了，其实我也是个大夫，而且还是个医术不输于他的大夫，只是在面对秦宇时，我才会这样手足无措，连上药都会手抖。
莫御医听了我的话，轻声叹了口气，随后躬着身，退出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正对上坐在床榻上的秦宇，他的上身赤｜裸，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古铜色的胸前缠着厚厚的白布，隐隐还能看出些许的红色。
“时辰不早了，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我艰涩的开口，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哑了嗓子，声音沙沙的，怪难听的，于是就径自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房间。
哪知道身后的人却突然开口，声音里透露着一股愤怒：“回来……”
我没吱声，也没动，整个人僵在原地，“回来，不准走……”秦宇又一次命令道，一字一顿，充满了冷然。
“受伤了就好好休息吧，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气着你。”咬了咬牙，我立刻快步向前，哪知道下一秒，整个身体就被一个炙热的胸膛所环抱，两条强壮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腰，像是要把整个人折断，而他的脑袋则是搁在我的肩膀上，一股又一股发烫的热气喷涌在耳畔。
“我让你不要走，你听到了没有？”
“秦宇……你……”我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他腾空拽起，随后，用力地扔在床榻上，我脑袋里轰隆轰隆的响，心脏险些就要跳动而出。
“为什么永远都要和我唱反调……”床榻边，宫灯内的烛火微微摇曳，映衬在脸上，晕出柔和的光线，可无论如何，却都无法遮掩住他脸上的颤抖和眸子深处血红血红的颜色。
不敢看他如此嗜血暴戾的模样，我歪过脸，尖利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我让你呆在王府里，你乖乖呆着就好，为什么要跋山涉水地赶过来，你以为莫城是什么好地方吗？要是传染了瘟疫怎么办，要是刚才那些暴民伤了你怎么办，要是刚才西域的细作杀了你怎么办？平日里一副聪明的模样，关键时刻就笨得跟头猪一样！”秦宇声音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他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这些话时，心脏怦怦跳动的声响。
“秦宇你放手，我就是笨怎么了，你让我呆在王府我偏不要，我就是想来莫城。”心中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可话到了口中，立刻就变了味道。
看着秦宇眸子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我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可他的力气却是大的吓人，一个用力，便将我死死的禁锢在身下。我心里头害怕，越发不安地扭动起来，哪知道他突然抽了一口凉气，呼吸也变得越发浓重。
“你，你怎么了？”秦宇的脸上越发怪异，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我下意识地看着他的胸口，这才发现，刚才还是干干净净的白布，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色。
“是不是伤口裂开，流血了？”我焦急地用手轻轻覆上他的伤口，“你不要动，我叫莫御医过来。”
“我不要莫御医，我只要你……”秦宇的声音忽然带了点酸涩，浓浓的鼻音弄得我心中纠葛万千。
“秦宇……”我逃避地别过脸，不去理会他话中的意思，哪知道他却立刻俯下｜身，湿润的唇舌包裹住我的耳垂，像是不知餍足孩子，拼命吞噬着美味。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胸口处又闷又胀，像是在渴望着什么，又有一种难言的恐惧。
“秦宇，不要……”
可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湿热的吻从耳畔一路慢慢向下，停留在脖子上，一点一点，轻轻啃咬、舔噬。而两只宽厚的手掌，也在我的背脊和胸前来回抚弄，粗粝的触感带着熊熊的火苗，在身体上烧出烈焰的同时，却在心头泼入了寒冷的冰泉。
终于，内心的畏惧战胜了一切，多日来的辛苦和委屈，一下子统统爆发，我不争气地红了眼睛，酸了鼻子，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落。
“秦宇，不要，求求你，不要……”
压在我身上的人浑身一震，随即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可浓重的鼻息依然缠绵在耳畔，生生不息：“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明明答应过我留在王府，却不顾一切跑了过来；好，这点我不去计较，可既然来了，就乖乖地留在我的身边，为什么还要逃走，殷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玩的很开心是不是？”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忍住内心地酸涩道：“我没有……”
“那为什么要逃，为什么……”秦宇忽然低声大笑起来，嗓子沙哑，声音粗噶，他单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则是抚上我的脸，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轻轻地摩挲，擦去我不停落下的眼泪。
“秦宇，你不要这样……放开我……”
“殷素，我输了，这场游戏，我不该开始的。”烛火下，秦宇的笑苦涩异常，像是把刀，直往我的心口处剜。
我下意识地觉得，他接下来出口的话，将会把我同他推向再也回不去的深渊，我拼命阻止，可发现，终究还是于事无补。
“来莫城半月，我每天都是发了疯的想要见你，我走的前天晚上，你浑身冰冷，没有一丝人气，柔弱地蜷在我的怀里，叫着我的名字。可我还是狠下心，第二日便随军出发。我以为没事的，可是，每日每夜，我的脑海里都是你的影子，怎么也忘不了……”
“够了，秦宇，不要说了。”我想要捂着耳朵，他却怎么也不让，反倒是附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殷素，你说，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蛊，爱不能完全，恨不能彻底，你把我逼成这副摸样，为什么却一心只想逃离……”
他说的很轻，就像是月夜下，伉俪情深的夫妻相依着，诉说情话，可是对我而言，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次词，都像是一跟粗粝的麻绳，勒在我的胸口，缠得我无法呼吸，疼痛不止。
“爱不能完全，恨不能彻底……”我低声地重复着，心里忽然血流成河。
我一直都是反应迟缓，遇上这种事，必定要呆呆地杵上许久，可是现在，我却毫不犹豫，一下子抬起手，不留一丝情面地推开他，那个位置，正是今日敌人利刃刺入的地方，看着白布上刺目惊心的红色，我突然咧开嘴，笑颜如花。
“放开我，秦宇！”我像是疯了一样，大叫出声，从嗓子里冒出的尖锐，就连自己，也被震得耳膜发疼。
为什么要爱上我，若是要恨，就恨一辈子好了。把我当做是“杀妻”的仇人，除之而后快，然后待我死之后，内心解脱，前尘尽弃，重新寻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成为你真正的妻，让她为你生儿育女，从此夫妻情深，儿女承欢膝下。
秦宇，你的一辈子该是这样过的，而不是爱上我这个将死之人……
我大限将至，如今能活一天，就是一天，我一旦离开，小哥哥和小包子从此梦境破碎，我以死亡来解脱，而你却为什么要深陷其中。
“爱我？你怎么会爱上我，你可是高高在上的裕亲王啊，我殷素是什么玩意，值得你裕亲王来说那爱字，秦宇你是疯了吧？呵呵……”忍住心中犹如刀绞的痛楚，我扬着眉毛，好笑地笑出声来。
秦宇双眼通红，两只大掌发狠地捏着我的双肩，用力地将我再次带入怀中。
“是，殷素，我是疯了，所以我爱上你了，你满意了吗？”他低声嘶吼，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我把整个脑袋埋在他的胸口，那个离他的心，最近的地方。没有一丝缝隙，紧紧贴合。我闷头大笑，笑的眼泪不停流淌，笑的喉咙发酸发痛。
高傲如他，冷漠如他……为什么要亲口对我说出那个字。秦宇，不值得的……
心口处的蛊虫开始无情地撕咬，它像是嗅到了绝望的味道，一点一点，吸我的血，吃我的肉，不知餍足，至死方休。
我痛得四肢无力，全身发软，可还是抬起头，正对上秦宇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的点点晶莹。
胸口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我扯动嘴角，苍白一笑，随后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让十指在颈后交缠，随后用着最动听的嗓音，笑道：“可是秦宇，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啊……”
被我圈着的人，一瞬间浑身僵硬，而眼睛里，尽是藏不住的痛苦和绝望。
从认识他到爱上他，再到离开他……当日在清露宫，我告诉自己，若是有一天再遇上我的小哥哥，我定然要一生一世地陪着他，无论那时他的脑中，还记不记得我，还爱不爱我。
所以，无论是他对我的嘲讽和羞辱，我全部都忍了下来，因为我知道，错的不是他，不是我，而是命……
我第一次，开始相信命，命中注定是分离，又有何法胜过天。
“秦宇，我想你一直都知道，我最喜欢、最爱的人就是师父了，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就嫁给他了。然后生一堆可爱的小娃娃，从此幸福、快乐。你说，多好啊。呵呵……秦宇，你别发疯了，好不好，什么爱不爱的，听着多肉麻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刚才不都说了吗，你想要我，好，就那样吧，反正嫁给你那么久，你不碰我，也的确挺吃亏的。你放心，待会儿我保证不反抗，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我觉得，自己活了十六年，还没有一刻竟然会笑的那么厉害。
眉眼弯了，脸颊酸了，就连心脏都是一抽一抽的，体内的蛊王，像是感知到了我的“愉悦”，那血吸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不管不顾，我把自己冰冷的唇贴在秦宇的脸上，伸出舌头，疯狂的啃咬，舔弄。两只手则是缠上他的腰，搭上他的背，上下抚弄，极尽缠绵。然后把整个身体贴在他的胸口，不停地扭动，迎合。
“啪……”一声，清脆而响亮，在夜晚，显得特别的嘹亮。左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不断蔓延，我咧开嘴，微微一笑，轻轻用手覆住，扬眉问道：“王爷怎么了，是臣妾伺候的不舒服吗？若是坏了王爷的兴致，臣妾还真是该死。”
“够了……”秦宇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些许的哭腔，酸涩的，痛苦的，“殷素，够了，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炫书…＇哈哈哈，我疯了，我真的是疯了……”
他用力地推开我，离开床榻，“砰”一声打开门，屋外的冷风一下子钻入屋子，吹在脸上，有种撕裂开的疼痛。
我不断地抬手拭泪，可那些液体就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完一样，不停地从眼眶涌动。
“呵呵……”终于，我失控地大笑出来，把自己蜷成一团，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小哥哥，求求你不要爱上包子，不要爱上，时日无多的包子。
第三十五章
“王妃，先休息一下吧，你都已经忙了一整天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黑鹰站在我的身侧，神色焦急，语气隐忍。
我微微抬手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随即扬眉一笑道：“无妨，再过一会儿我自会休息，倒是你，一天守在我的边上，也怪无聊的，先退下吧。”
“王妃没有休息，属下怎么能休息。”黑鹰低下头，两只拳头垂在身侧。
“罢了……你若是不想休息，我也不勉强你，那你替我去看看外边的那些病人，服了一贴药之后，脸上的青斑应该会有少许的退去。哦，对了，你自己不要忘记先服食一粒百毒丹，免得被传染了。”
“可是……”
“怎么了？”见他吞吞吐吐的，我放下手中的药材，看着他道，“有什么事便说吧。”
“王妃身子骨弱，要是没有人在旁边守着，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属下……属下要守着王妃……”黑鹰说的声音并不大，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坚定。我平静地看着他熠熠生辉的双眸，心中反倒是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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