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隋沉吟半晌,应了个“好”字。
施荣修看着张弛眯了眯眼,“既然是人质,是不是也应该吃服药?”
张弛正色道:“张弛既然敢来,自然是要与大公子他们共甘共苦!”
赵隋却笑了,“本王听说,你十岁就能嗅出百种药材,本王可不敢班门弄斧。”张弛吃一粒,估计一大半的药能被他嗅出来,再根据药理匹配,就算不能十成十复制出这种□□,却总能让他找到解毒的方法。
“把他带下去,本王还有用处。”
赵隋的名义是护送齐沃格使臣,既然这些人都已经中了毒,赵隋也大方地没有太过限制他们的自由。
苏陌毫无阻拦地见到张弛,张弛从包袱里掏出一堆书,“这是罗兄叫我给你带的话本子,都是最新的,你应该还没看过。足够这一路消磨时间。”
张弛语气无比平静,脸上毫无表情,苏陌接过那一叠书,问道:“张兄,这个,我女扮男装的事情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张弛没看她,又从包袱最下面掏出一个大布包,“这是你爱吃的糕点,皇上叫我带给你的。”
赵毅的脸从苏陌脑海一闪而过,心脏嘭地蹦跶了两下,苏陌赶紧压住胸口,将布包抱入怀中,“他,还好吧?”
张弛终于抬眼看向她,“你可知安王为何非你不可?”
“皇上说,他有病,我是唯一的解药。”
张弛点点头,“你知道就好,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苏陌摸摸那只手镯,应道:“我会的。”
午饭之后,只稍作小憩,大军便要再度开拔。
赵隋刚要跨上战马就嗅到一股诡异的气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苏陌的马车跑去,撩开帘子一看,便见小东西竟然正抱着糕点在吃,还吃得一脸委屈。淡淡的气息就从她这里传出来,肆无忌惮地扩散出去,侵入自己的五脏六腑,但这个人却毫无自知。
赵隋问:“你又在做什么?”
苏陌看向他,“糕点,要吗?”
赵隋噎了口凉气,好半晌才又问:“你想他了?”
“治好你的病,我就会回去。”
赵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张弛告诉你的?那你可知如何替本王治病?”
“你是要喝我的血吗?”
赵隋又被噎到了,胸口起伏了一下,甩下帘子,苏陌以为他走了,结果帘子又被掀开,赵隋冷冷警告道:“别有事没事发。春!小心本王阉了你!”
苏陌惊愕了,她是真没东西给他阉!
说完,赵隋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下更气了,冷气嗖嗖地回了前面,于是这一晚,没给苏陌饭吃,苏陌却吃着赵毅捎来的糕点很满足。
大队人马行大半个月,一路畅通无阻,赵隋却没有停留分毫,直到江淮王属地,大军才在城外安营扎寨。苏陌终于从冰天雪里地嗅到了一点儿热气。
帐子虽然很冷,但四周篝火却烧得很旺盛。
张弛给阿若把完脉,依例叮嘱了几句,不过是好好休息,不要动怒,心平气和,便不会引发毒性进一步侵蚀。
阿若点点头。
张弛又坐到苏陌身边,搭上她的脉搏,原本平静的眉头蹙了起来,苏陌还没说什么呢,阿若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她怎么了?”
张弛看苏陌苍白的脸,嘴唇慢慢褪去的血色,“大公子睡眠可好?”
阿若坐过来,“昨晚半夜她还翻来覆去的。”
苏陌尴尬地看了阿若一眼,“在马车上睡眠浅。”
张弛给了苏陌几粒平心静气的香丸,“放在随身香囊里。”
赵隋掀帘进来,嗅到香丸的气味,冲张弛道:“也给本王几粒。”
“我身上就这几粒了。”张弛道。苏陌只好将自己手中的匀了两粒给赵隋。赵隋低头嗅着苏陌脖颈间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倒是比这香丸宁神多了。
“待会儿见了江淮王,不要轻举妄动。”
苏陌蓦地抬头,撞上赵隋的眼眸,那眼神竟然说得上是温柔的。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陌已经没见那双桃花眼笑过了。这气质倒跟赵毅越来越相似了。
“我也要去?”
“不止你,阿若和漠措也在邀请之列。”
赵隋离开前,还特别警告苏陌:“只许穿男装!”
第九十四章
江淮乃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江淮王府自然金碧辉煌。江淮在兵力上不及其他藩王,但在钱财上却是位于七藩王之首,光东西南北的漕运就为其创造了不少财富,也富了一地乡民。
以往藩王若是要借水道,必然要跟江淮王打好招呼,这是一块绝对的战略要地。
施荣修带他们进入宴会的厅堂。苏陌大致看了一眼,江淮的官员大都在此。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景帝在半年前就已经派人来接管这边的吏治和军防,以在场官员对江淮王的溜须拍马状态来看,这接管应该并不顺利。
江淮王年约五十,有三个儿子,施荣修是老二,也是江淮王上报给朝廷的世袭王位的人选,但从官员的巴结程度以及对施荣修的忽视程度来看,显然老大施荣贵才是真正得势的人。
来参加宴席的除了朗豪,就是安王、苏陌以及阿若、漠措。五个人,没有哪个的身份不可谓不重,即便在世人眼里最弱的苏陌好歹也是湘南王的长子嫡孙,名义上的湘南王第一继承人。
但大概也因为她来自湘南,也是最受江淮众人排挤的对象。施荣修带他们见礼之后,便为他们引座,而苏陌的座位是在末席上,离大殿最远的距离。
赵隋坐上上位,抬头看了一眼这边,并没有多余情绪。
尊严什么的,在小命面前向来被苏陌看得很轻。此番江淮王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宴清安王,那意思便很明白,他是要打算跟安王结盟。
虽然她是安王看中的人,但如今安王的身份是一个被驱逐到边塞的戍边王而已。何况这是江淮,强龙难压地头蛇,江淮王自然会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安王能退让的底线在哪里。
任何赌博,赌的不过是心态和底牌,这便是这场宴席的最终目的。
苏陌非常平静地吃着自己桌上的小菜,酒却是不敢沾的。四周的官吏不时投过来几道试探的目光,有满含敌意的,有鄙视的,更有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
酒过三巡,众人似乎终于戳完了苏陌的脊梁骨,施荣贵站起来道:“苏世子今日怎生如此安静?没记错的话,我们施家和你们苏家还差点结成了亲家。”
苏陌也只好起身拱手一礼,“大公子说的可是三年前的事?那时,苏家女儿尚不在婚嫁之龄,是以错过了这段姻缘。”
施荣贵如今年近而立,苏家最大的女儿,当时算起来应该是苏枚,不过十一岁而已,施荣贵却要强行嫁娶,苏家如何肯,再则说,江淮并不与湘南接壤,以她父亲那种胆小的性格,自然是临近的地方有强大兵权最好,毕竟,那个时候朝廷混乱,景帝还是端王,挥师东进,整个大正一团乱麻,战事频发,谁都想以最有限的资源找到最可靠最有用的盟友。
“哦,那本公子怎么听说,苏世子你本是女儿身呢?若是三年前,你的年纪刚好合适。”
这话绝对是挑衅,也是无理取闹,故意要给苏陌难堪。
赵隋眯了眯眼看向施荣贵,这个消息传得可真快,不知道是传话的人故意漏掉苏陌是他要的人,还是有人明知故犯,非要来触他的霉头试探他的底线呢?
苏陌小身板笔挺,不急不躁,脸上平静无波,“苏陌女扮男装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即便如今,苏陌身上也担着朝廷命官的担子。”
你施荣贵再流氓再好色,还能打朝廷命官的主意不成?
施荣贵哼笑了两声,最会看眼色的施家三公子施荣良也站起来道:“听说湘南剑舞蔚然成风,比那边地还要精彩三分,我身在中原,从未见识过,苏姑娘可否赏脸,为在坐舞一曲?”
这“姑娘”二字叫得极为顺口,叫一个姑娘家当众跳舞,呵呵,你以为你招妓吗?
江淮王看向赵隋,赵隋的眼珠隐隐透出了红光,面上却风雨不动,这让江淮王误以为这一步是赵隋能够容忍的,所以也没阻止。
阿若与漠措捏酒杯的手也紧了。在他们草原上,有宾客来,载歌载舞那是喜庆的事儿,但他们却从这个施荣良语气里听出了侮辱之意。
“咦,三弟,怎可如此无礼?苏世子是客人,要舞,自然也是要个陪同的。”说罢,亲自走到大殿之中,冲苏陌一拱手,“那就让在下陪苏世子可好?”
这话算是把场面给圆回来了,那厢立马有人捧了剑过来,丝竹也在此刻响起,苏陌只好拿起剑,冲施荣贵拱了拱手。
她心里很明白施家兄弟不过是要给她一个难看,把以前湘南给他们吃的瘪还回来,所以跟施荣贵的对剑,做做样子就行。
毕竟是会跳舞的人,只要往那一站,那气场都是不一样的,即便此刻她穿的是男装,这柔韧的身姿挑起的剑花依然令人销魂不已。
赵隋心口一紧,漠措手中一紧,阿若手中的杯子直接掉落在桌子上——她笃定,这个身姿就是那日跟她对舞之人,即便今日的姿势更刚强,也颇有男儿风度,但她就是笃信。
施荣贵看着那把腰身瞳孔微缩,下一刻,他已经不计后果地一剑挑开了苏陌的发冠,长发如墨般倾泻而下,整个人的英气突然转向柔美,激得人小腹一紧。施荣贵几乎是本能地去扶苏陌的腰。
苏陌再冷静也被他的轻浮惹恼了,气息一动,心口像是被冻结住了一般,血液都凝固了,身子一歪,脸上血色尽失,整个身子便落进施荣贵的怀抱,挣扎不能。
漠措与阿若几乎是同时站起来,朝这边冲过来。他们知道,苏陌的毒性被牵引出来了,赵隋自然也看出来了,冷飕飕地看向江淮王道:“苏陌是我的人,江淮王想试探到什么时候?”
江淮王咳嗽了两声,向下面大喝一声,“荣贵,休得无礼!”这又向安王拱手,“安王见谅。”
施荣贵不甘不愿地将苏陌交到漠措手上,抬手嗅了一下,真香。
阿若将苏陌扶在原来的位置坐好,瞪了施荣贵一眼,“这个汉人好生无耻!”这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刚好能让施荣贵听见罢了。
施荣贵眯起眼睛看向阿若道:“公主殿下误会了,这是我们汉人的礼仪。”
阿若不再说话。
赵隋走过来,将一粒药丸塞苏陌嘴里,“警告过你,不要动气。”
苏陌苍白着脸看向赵隋,他爷爷的,你这温柔的样子装给谁看?有本事把爷身上的毒解了啊?
赵隋被苏陌那直白的眼神噎得再不想说话。
那厢江淮王也起身,“看来苏世子身体不是太好,各位殿下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厢房已经准备好了。”
阿若跟漠措将苏陌扶起来,看似不经意地格挡开了赵隋的手。
施荣修给他们带路,阿若和漠措往苏陌房间里一坐,便不打算走了。施荣修笑道:“两位殿下,江淮王府没贼人敢来。”
兄妹俩无动于衷,兀自靠在坐榻上闭目养神。
苏陌好心地给他们沏了一壶茶,端过去。谁知漠措解下腰间的水囊扔给她,“这里的东西不要碰。”
漠措就像是一头嗅到危险的野狼,在夜晚眼睛都泛着绿光。苏陌原本想,这江淮王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真给他们下黑手,但结果她低估了人类的无耻。
江淮王是不会,但施荣贵却会。
三人坐到半夜果然听见了响动,施荣贵浑身酒气窜进来,一股寒意冻得三人打了个哆嗦。
“你们在外面守着!谁来都别放行!”这话显然是对他的随从说的。
屋内的三人一起向门口看过去,漠措和阿若都拔出了腰刀。屋里黑漆漆的,施荣贵刚进来自然什么都没看见,甚至没搞清楚房里有几个人,漠措毫不犹豫地将腰刀架到他脖子上,“带我们出城!”
这府城是不能呆了。
施荣贵被锋利的刀刃一吓,酒也彻底醒了。
“漠措王子,你可不要激动。”
门外的人自然已经听到声音,长剑出鞘,在夜光下寒气凛冽。若是换做平日,漠措的功夫不低,料理这些人,不过举手间的事,但此刻他跟阿若都有毒在身,一运气就会全身失力,或许是他们太过小心,反而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一柄剑准确无误地挑向阿若,而漠措握刀的手腕突然被施荣贵抓住,胸口一疼,被摔倒在地,他要爬起来,施荣贵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
漠措疼得直抽凉气。
施荣贵却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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