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乘胜渡过泾河,追入到秦国腹地,威胁秦都雍城(今凤翔,西凤酒产地)。
唉!老秦穆公过世以后,秦国的作为再无可圈可点之处了。这次秦国两员大将被捆了双臂,像山羊那样被牵着当了俘虏秦军主力也损失惨重,几十年不敢过河争锋。晋国拎着成串的耳朵,凯旋回国了。遂获安宁西陲人民纷纷把征战的戈戟交给收破烂儿的,铸成种地的锸耒。
悲哀的是,山东曹国国君曹宣公、周天子大臣成肃公,都在在此战役中死去,不知是战斗减员还是非战斗减员,也许是行军时候喝了不干净的水闹疟疾。不管怎么样,这样为人作嫁地死在遥远的黄土高原茂林下,也算是国际战士了。在他们躺下的地方,长起了姑娘插在头上的野花。
“鞍之战”和“麻隧之战”,晋国制服了雄踞我国东西两端的强国齐、秦,并且联络吴王形成南北策应,困扼楚国。
当晋国正在这里爽的时候,大蜥蜴楚国却躲在家里害羞。春秋十二大蜥蜴之第四——楚共王,在赫赫威风的爹爹楚庄王刚死时候忙着发丧,耽误援救齐国;接着恪守弭兵条约,坐视秦国也被晋人挫败。这么一搞,楚共王在战略上把自己搞得很败家,很败家,整个陷入了诸侯包围圈,真个要四面楚歌了。
接下来,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楚国要和晋国比试个你死我活了——这就是春秋五大战役的鄢陵之战。战争的导火索,自然又点燃在中原巴尔干的郑国人身上。郑国人真不让人省心啊。
巴尔干地区中部垓心的郑国,原本就是一个“摇摇摆摆的花呀”,需要别人的抚慰。郑国身处四战之地,东拒齐鲁,北接晋秦,南临吴楚,哪个都足以欺负它,所以它必须行妾妇之道求生存,傍住一个霸主,吃他的白饭。从前,楚庄王红火的时候,郑就当楚的小弟。最近几年来,随着晋景公、晋厉公霸业中兴,郑国人觉得给晋国当小蜜更有前途些。但楚共王把叶县附近的一些庄稼地给了它,又使郑国宣布给楚国当小弟了。郑国真是个制造不和的“金苹果”。(春秋时代的战争,归根结底是两极的战争——北方联盟的晋国 Vs。江汉流域的明星楚国。争夺的焦点,是对中原河南省巴尔干的控制权。郑国又是巴尔干的核心,牵制天下的机枢,楚晋一南一北反复争夺的焦点。)
看见郑国又向南投奔楚联盟了,晋国生气了。公元前575年,晋厉公以栾书为上、中、下、新四军元帅,以制裁从前的尾巴国郑国为名义,从山西南下过黄河,陈兵郑国边境。第一次华元弭兵经历了五个年头之后就此告吹。
晋军四军统帅序列(部分)为:
栾书,中军将(自动也是四军元帅)。
范文子,中军佐将,辅佐栾书。
郤锜,上军将;
荀偃,上军佐将。
韩厥,下军将。
郤至,新军佐将。
晋厉公率公族亲兵居中军。
晋国并且联络齐、鲁、卫盟军,约定于河南中部的鄢陵会师。楚国侦察兵获悉晋军动向之后,楚共王遂尽起精锐人马北上,昼夜急行军,以不怕跑出个盲肠炎的速度,经河南南阳北行,出方城,过许昌,会同郑国友军,疾趋鄢陵,目的是赶在晋方盟军(鲁卫齐)到达之前,抢先与晋军完成决战,把晋盟军甩出作战范围之外。
鄢陵(读作“烟陵”)在河南中部,新郑市的东南,颍水从其南边流过,景色绝佳,千峰云起,十里翠屏,如果不打仗,这里是个良好的干部疗养胜地。
楚国是得知晋国出兵后才决心出兵的,因此,楚军带有急行军性质,远程疾进,军队疲劳,队列不整,斗志削弱。
在此情况下,楚军进人郑国后,应该择地集中,警戒对峙,休整后再求决战,但疾行而来的楚三军却不加停顿,于清晨逼近晋军营垒,摆开战斗阵形,战车和轻甲步兵一直压到晋营大门,晋国辕门几乎都无法打开了。
晋国人虽然以逸待劳,然而来势汹汹的楚国子弟兵如此彪捍,贴得如此靠前,几乎要鼻子撞鼻子了,晋兵的腿肚子开始哆嗦,鲁、卫、齐友军怎么还不来呀。
为了解决出门难的问题,晋国小将范匄(念“丐”,范文子的儿子)建议把取水的井和吃饭的灶填平,这样就可以在军营里边摆开战车,布列阵势,解决了被楚军压迫的问题,还有利于隐蔽兵阵布置。
高!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可是“雏凤”范匄说完,他爹却拎起个长戈追着要凿他,一边追,一边骂:“国家的胜败存亡,是上天决定的,你个龟儿子胡说什么!”众人赶忙把他拦住,范小将才得以走脱。众人说:别骂自己孩子是“小兔崽子”,因为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这对家长是不利的。
范文子老爹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他根本不主张跟晋、楚国会战,他说,中军元帅也不听,所以他才这么指桑骂槐地追打自己的儿子。
范文子是这么想的:留下楚国这个外患,还能唤起国内的精诚团结和干部队伍谦逊谨慎。“外宁必有内忧”。如果把楚国打赢了,晋厉公会更加骄侈,群臣居功不和,晋国内部各家族既有矛盾尖锐,变乱说不定哪一天就要爆发。有这样一个规律,当对外作战取得绝对胜利,没有外部战争压力的时候,国内就该折腾了。范文子的辩证法学的很好,他的预言也很快也被晋国君臣的窝里斗证实,但是,两军已经相遇,战事一解即发,范文子的螳臂已经无法挡车。
晋四军元帅栾书的意见呢,他则想坚守壁垒不出,指望盟军来到,楚军自行退去——这实在是鸵鸟战术。
晋新军佐将郤至(“三郤”的老大)反对“鸽派”范文子意见,也反对“鸵鸟战术”,郤至说:我们晋国人,有三大耻辱,韩原之战,我们国君被秦穆公俘虏;箕之战,元帅先轸脑袋被狄人割下;邲之战,我们溃不成军,逃跑的时候争抢战船,断手指无数。现在,我们绝不能再增加耻辱的记录了。郤至继续分析说,楚军有六大弱点,第一(郤至说话喜欢数数儿),楚司马子反和令尹子重关系不和;第二,楚王的亲兵精锐和老旧士卒战力相差悬殊;第三,郑国肾虚,军阵不严;第四,楚同盟的其它蛮军则简直连阵列都没有;第五,楚军在月末挑战,不吉利;第六,军中喧哗,没有纪律。我们一定会打趴下他们的。”
郤至分析得实在精辟,以至于元帅栾书有点嫉妒他(遂有后面的窝里斗)。
不管怎么样,经过隙至的战前动员,晋军决意死战。
晋厉公第六年,楚共王16年,公元前六世纪第一个四分之一处,公元前575年的春天(春天打仗不合农时啊,耽误下种),河南中部鄢陵野外,颍水北岸,远道而来的楚军,径直迫近晋军营垒,抵着营门布下车阵。
楚共王因为看不见晋营里动静,着急,登上高高的巢车,站在杆子顶上那个鸟巢一样的板屋里,下望晋垒。伯州犁站在地面上伺候着。
楚共王一边拿望远镜侦察,一边问下边的伯州犁:
“伯州犁,你是从晋国逃来的,你爸爸是被晋国人害死的,是不是兮?”
“是。”
“那你要不要兮报仇。”
“要报仇。”
“好,请你告诉寡人,你们晋国兵一左一右乱跑,是什么意思?”
“报告,一左一右乱跑,是召集军吏。”
“那现在又聚到中军了兮。”
“开会谋划。”
“张开了一块幕布。”
“战与不战的占卜。”
“幕布撤掉了兮。”
“那,那马上就要打了。”
“啊?”楚共王差点扔掉望远镜,一哆嗦掉下来。接着晋营里尘土飞扬,夹着喧嚣,楚共王急喊:“甚嚣,且尘上。”(“甚嚣尘上”成语出处,暴土狼烟,夹着喧嚣。)
“他们填井平灶、排兵布阵呢。”
“都上车了,左右拿着兵器。”
“那是听领导讲话,誓师呢。”
“那他们一定要打吗?”
“也未必呢。”
“怎么又下车了?”
“是作战前祷告,鬼神保佑啊。”
“到底打不打啊,你们晋国人真麻烦啊!”
战斗迫在眉睫的时候,楚共王徒然观察了半天皮毛,还是不能做出先行进攻的决策,持观望态度的楚共王既没有发布进攻饬令,也没说设障埋伏,加强据守。(老楚要么是胆怯,要么是没信心,总之是“不敢为天下先”,留给晋国人做打与不打的决定。那想当初,您疯了似的奔这儿急行军干吗,来了又不敢先打,白白浪费已经占有的先机了。战争胜负关键就看谁能主动,谁能主动,关键又是看谁的战备程度高,战争决心早,军队行动快。晋国正在化被动为主动。)
打仗靠的是一股士气,连跑了上千里路的楚军被太阳晒得黢黑,表情茫然,呆在战场上等着,倚着兵器,歪腰看热闹,瞅着巢车上面的楚共王,向猴似的顺杆子爬上爬下。
“还打不打?不打就打票回家!” 彪捍的楚卒说。
而晋军已经在布署怎么打了。郤至论述了“三大耻、六大胜”,又占卜获得吉兆,晋厉公决心不再等待诸侯友军,立刻与楚军开战。
就像楚共王请晋国人帮做分析,晋厉公也一样找楚人出主意。
楚国跳槽来的参谋苗贲皇说:“楚人精锐全在中军,王族部队着实厉害。我建议晋军,把中军精锐分开两支,去攻击攻楚左右翼,而用上、下、新三军优势兵力对楚中军王族部队实施全线合击,必能大败之。”
晋厉公拍手称赞(就怕遇上“汉奸”),遂先发制人,猝然间把战鼓擂成山响,惊起澄川翠岭里数百万只飞鸟,晋军开营攻击,四军尽出。“春秋十二大蜥蜴”之第三晋厉公(重耳的重孙子),与“春秋十二大蜥蜴”之第四楚共王(楚成王的重孙子)的鄢陵鏖战,在继双方祖爷爷之间的城濮之战57年后,正式爆发。
刚一爆发,就开始搞笑,晋军出辕门,赶上门口有一个大泥坑(瞧它扎营这地方)。晋国战车们都知道绕着泥坑走,惟独国君晋厉公的兵车一下子陷了进去(王牌驾驶员怎么这么笨啊,以前韩原大战、鞍之战都抛锚过)。晋厉公一头栽进泥里。楚共王眼睛好使,1。5,远远看见,立刻率领王族亲兵猛扑晋厉公所在的薄弱中军(中军都分调去攻楚两翼去了)。“抓活的啊——在泥里呐!”楚人抡着长矛就轧过来了。
晋四军元帅栾书吓得爪子发麻,浑身冒汗,慌忙伸胳膊请晋厉公换到自己的车上。这个主意当然好,但是栾书的儿子却不同意,这位栾小爷是个迂腐家伙,乃晋厉公车上保镖,直呼他爹栾书名字(没礼貌):“栾书,住手!你不要丢弃了元帅的职守,侵犯别人的职责。保护国君,是我们的事情。你指挥三军是正经。”这孩子给他爸归列了三条罪状,喝令躲开。栾书扫眉搭眼儿地勒车走掉,继续指挥全军系统不乱(好悬啊)。
栾书的儿子跳下车,像拔萝卜一样,把晋厉公从泥坑里弄出来。
这时候楚共王已经扑到跟前,刚要行凶,晋军将官魏锜(念乙)拈弓搭箭,一箭命中楚共王的左眼,迫其后退;晋军恢复攻势。楚共王1。5的眼睛一下子就剩0。75了,疼得牵肚剜心,要知道,这时候的箭头已经抛弃了从前的扁体型,进化为三棱锥体,三条侧刃向前聚集成锋,再加上倒钩,青铜质地,玻璃球的眼珠子也得射个粉碎。楚共王抱着眼睛张着嘴,象鱼那样疼得喊不出声来。副官赶紧把盾立在车上,护住共王,但是兵车上的盾狭而短,叫做孑盾,意义不大,远处魏锜做势又射。楚共王歪着脸急叫:“传养由基!”
“养由基在哪?大王叫——养由基!混蛋快过来——”
养由基的战车一溜趔斜,冲近楚共王,共王递给他两枝狼牙箭,养由基临危领命,一箭射出,正中魏锜前颈,魏锜伏弓而亡,手里兀自还捏着欲再射楚共王的那把彤弓。这个养由基着实厉害,成语“百发百中”就是说他呢,楚国第一神射手,楚庄王时代就已闻名遐迩,技能百步穿杨,最近还搞出了个“一箭射穿七层革甲”的表演项目,昨天表演后向楚共王夸耀,遭到楚共王怒斥,骂他作为将军没有智谋只有勇力太给国家丢人,靠个人技艺逞强,最后必然也死在个人技艺上,把箭全部没收。(楚共王可谓识大体也,但也够迂腐可爱的,军人不展示勇武展示什么呢?按他不重视勇,楚军里边,不知多少勇士被埋没着哩。)
于是神射手养由基空着箭袋子上战场,也是古来战争史上一大搞笑,谁成想刚上来,老楚的眼睛就瞎了,养由基领箭回射,敌将应弦而噎,抱完一目之仇后,又必恭必敬,把射剩的另一枝箭还给共王复命(居然还箭回去,是等着老楚另一只眼睛也射瞎了以后,再借吗?)
晋、楚两军角斗,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场面惨烈异常。由于战前犹豫不决,导致楚军一开场就处于被迫应战的防御地位,倒霉的楚共王还负了眼伤,军心未免动摇,楚右军又遭受晋中军一半精锐的严重攻击,锐气大减,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