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贪污成性的楚令尹囊瓦(就是在费无极怂恿下,杀死伯贤人郤宛的),真想把宝贝狐裘攥在手里,日日对看,摸索不厌,半夜睡觉也穿着。于是他找到老蔡,索要老蔡身上的狐狸皮。老蔡说:我就这两件宝贝狐裘,一件给了大王了,一件我穿。你跟我要,这算不算政府公务人员利用职权索贿?我看算。我能助长贪污腐败吗,不能。
囊瓦恼羞成怒,把蔡昭侯擅自软禁起来,不许归国,一关就是三年。老蔡一样也是要财不要命的人,宁肯坐牢也不交出狐狸皮。
(好的皮裘价值不菲,李白所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好的裘皮大衣是钱所买不来的,孟尝君曾经有一条狐白裘,献给秦昭王的小妾,讨得了自己的活命,那是因为该狐狸为白色,中国罕见,只有北极才有。孟尝君的这只,估计从西伯利亚流浪来的,要么就是我国当地狐狸得了白化病。
不光狐狸,水貂、紫貂,黄鼠狼也都可以做皮裘。其他如水獭、旱獭、毛丝鼠、猸子、银鼠、飞鼠、竹鼠、树鼠、獾,这些啮齿类小动物,生来都是为了被人类剥皮的。貉子皮、猞猁皮,也不错。绵羊皮、山羊皮、狗皮、狼皮,就等而下之了,但是此类动物的幼仔制皮,叫“胎毛皮”,也还好。
周朝专门有负责制皮裘的“裘官”,置办宫廷衣服,以官职为姓,形成了裘姓。裘姓子孙中有名的,如裘千仞。)
楚国宇下的另一个小尾巴唐国,从湖北随县附近的国都出发,带着两匹号称“肃爽”的宝马,也来呈献给楚昭王(“肃爽”其实是白颈大雁的名字,以象征宝马的俊逸神速)。老贪囊瓦同样伸手要马。唐侯不同意,也被扣押,跟隔壁的老蔡一样,一关也是三年。
到了楚昭王虚岁17的时候,唐国人实在过不惯没有国君的日子了。他们偷出老唐的宝马,献给囊瓦,才把老唐赎回来。老唐还不乐意呢,谁教你们给他马了。“我们不给他马,您老命都没了”。老唐这才闭嘴。
蔡国人也仿效唐人办法,另准备一份狐狸皮和佩玉,喂给了囊瓦,才把老蔡赎回来。老蔡穿着自己蔽旧了的狐狸袍子,回国路上渡汉水时,把佩玉投入水中,立誓报仇。然后派出儿子和另一位高干子弟,到晋国老大哥那里做人质,请晋兵伐楚。
晋国现在是晋平公的重孙子——晋定公主政。说是主政,其实是当“撒手掌柜的”,国事都是六卿掌握。晋六卿响应蔡国邀请,以周天子名义召集了16国诸侯,集合于召陵(齐桓公战斗过的地方),预备联兵伐楚。
晋六卿派系林立,其中的范氏和中行氏是穿一条裤腿的,其他都是各自有裤腿,互相内讧不休。中行氏的掌门人荀寅(中行将荀林父的后代)与范氏掌门人范鞅(范小宣的儿子)相好,互相说:
“我们替蔡国人出面打仗,老蔡总应慰问我们一下,可是这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那当然,老楚把他关了三年,他还要财不要命,死活不交出狐狸袍子呢。”
于是,俩人以中山国狄人造反为借口,撤兵而去。晋六卿谁也节制不了谁,这两家一走,其他家也纷纷撤走。召陵之会只剩下一片餐盒垃圾狼籍满地,好象很多人在这里野餐过似的。晋国再次失去诸侯之心。
蔡国一看晋国五脏六腑不协,对外根本是个花架子,只好把这事情作罢。不料,蔡国这一番出去找老大罩着,把他现在的老大楚国气着了,立刻发兵来打它。蔡国只得去找东南方的吴国求救。吴王阖庐此时经过孙武以来的六年积累,国力日盛,将星汇集,人喧马叫。
伍子胥向阖庐建议说:“蔡君没有罪,楚国无道,我们应该干预。”
孙武说:蔡、唐两国虽然兵力无足挂齿,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从前,我们从长江下游,攻打长江中游的楚国,因为是逆流作战,总是吃亏。而且楚国东侧(安徽地区)有驻重兵把守,我们即使撕破它一个口子,也很快被楚人堵上。连年纠缠不休、徒事消耗。我建议修改战略,改从北方进攻楚国。楚国北方边境长年与晋国息兵,防御力量日益薄弱。唐、蔡两国又愿意与我们联合,使得楚国北方门户洞开。如果从守备薄弱的楚北部实施迂回奔袭,攻击楚国,避实就虚,就能南下直捣楚国腹地。
(这就好比德军绕过坚不可破的法国东部马其诺纺线,从法国北部进攻巴黎一样)
于是阖庐跟伍子胥、孙武研究决定:在当年(公元前506年)冬天,孙武、伍子胥督导三余万吴军,实行深远的战略迂回,向西北兜大圈子,溯淮河西进一千五里,绕到楚国北部边境预定进攻地点,与等待在那里的蔡、唐联军汇合。
经孙武整训多年,面目一新的吴国军队,乘船抵达蔡国附近后,孙武却要求放弃战船,改从陆路南下进攻。伍子胥问孙武:“吴国是‘一日不可废舟楫’的国家。我们的战士习于水性,善于水战,干什么放弃我们的优势。”
孙武级别比伍子胥低,回答说:“我们的国力,物资基础,都比楚国差,要想破楚,必须速战。必须高效机动,抓住楚国北部薄弱,打它个措手不及。坐船的话,速度迟缓,绕来绕去,(弄不好还得用纤夫拉纤,还没人走快呢),楚军必然乘机调动其东部重兵,赴其北方补充防御,那我们就很难破敌了。所以我们其实是和楚人赛跑,必须用步兵快速穿插南下。”说得伍子胥连连点头称是。
孙武以敏捷善跑的5000步兵为前锋(一说3500人),身穿轻甲,手执利器,连续攻破大隧、冥阨、直辕三关险隘(均在今河南、湖北交界,楚国北部地区,非常可惜,没有重兵把守),南下五百里,行动果敢迅速,直插楚国纵深。由于进攻方向选择正确,沿途楚军防御薄弱,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吴步兵团主力即长驱直入,抢在敌人调重兵来堵截之前,已深入楚国腹地,抵达汉水东岸的柏举地区(今湖北麻城县东)。(汉水为南北流向,向南注入长江,将楚国北部领土一劈为左右两半儿。吴军一直在汉水右侧穿插南下。而郢都——湖北江陵,在汉水左侧。)
楚国北部边防军,本来还在攻打蔡国,突然看见浪潮样的大量吴军凶猛涌现,不得不放弃围攻蔡国,南下紧急收缩,调集主力,在汉水西侧集结,加紧设防。
柏举地区上空战云弥漫,吴楚两军在这里要展开知名的“柏举之战”。吴楚两军,作战序列如下:
吴军 楚军
统帅 吴王阖庐(公子光)统帅 令尹囊瓦
总参伍子胥 将领 左司马沈尹戍
大将孙武 遽射
伯嚭 史皇
步兵先锋将领 夫概 武城黑
公子山
兵力:三万余人 兵力: 约十万人
楚军在汉水西岸,吴军在汉水东岸。以汉水为界相互对峙。
楚“左司马”沈尹戎,是个将才,他向昏聩的上司,大贪官令尹囊瓦建议:把楚全军分成两大部分,西部分军继续沿江机动防御,东部分军在敌后迂回牵制。囊瓦率领前者在汉水西岸与东岸的吴军周旋战斗,沈尹戎则率后者摸到吴军身后,顺吴军从北方的来路,堵塞吴军已经过的大隧、直辕、冥阨三关,破坏淮河舟船,以断吴军归路(来个闭门捉鸡,好狠!)。最终,囊瓦将渡过汉水东进,沈尹戎则从西北后方攻击吴军,东西夹进,给吴人以歼灭性的打击。
(如果此计划得到严格执行,不知道孙武如何应对)。
但是囊瓦随即变卦,当“左司马”沈尹戎已经按计划分兵东去,囊瓦却听属下们开始胡诌。大夫史皇满肚子小团体意识,说:“左司马的意见固然很好,但是如果给他夺了头功,您的令尹位置就更危险了,国人本来就不带劲您。”
囊瓦一听,也是,如果老沈的计划胜算了,我这上司岂不没了面子。
大夫武城黑也做了发言:“我们楚军比吴军阔气,是一色的皮革装备(真有钱啊!)。但是汉水两岸潮湿,呆滞一久,皮革变形长毛,好东西全害巴坏了,不如速战速决。”
武城黑(这名字好!有个性,后来也上了戏台《长亭会》,是武生打扮)的这种庸碌小器之见,竟被吝啬鬼囊瓦所接受,他舍不得宝贝皮革浪费了,遂放弃驻守汉水西岸,借助天堑牵制吴军的原计划,改命令楚军渡过汉水,去跟对岸的吴军硬碰硬,孤注一掷。(囊瓦把自己本来定位作牵制的军队,为了抢头功,而改去过河决战,冒了巨大风险,而“沈尹戍”的稳妥计划被推翻了。)
囊瓦楚军旋即与吴军在东岸山区遭遇,双方进行对峙。吴国5000名先锋队的指挥官夫概,是吴王阖庐的弟弟,一贯不服气(后来干脆造反),向阖庐请战遭到拒绝。夫概不服,私自驱动5000精锐步卒,猛攻楚军营寨。后边吴军主力被迫跟进,展开声势浩大的后续攻击。
吴兵驰骋疆场,批隙蹈穴,与楚战车的直属步兵(依附在车前锋和左右翼),进行全线撕杀。轮碾声、蹄踏声、马嘶人喧混为一片烈岚。楚军虽然是吴军兵力的三倍,但楚人和列国诸侯一样只注重战车兵的选拔和训练,步兵只依附在战车前锋和左右翼,作为战车的下属兵种,在素质选拔、训练和装备上都不怎么投入,属于劣质兵种。但吴国孙武却把训练步兵当作战略任务来抓,他训练出来的精锐步兵与楚国步兵比较起来,就有职业军人与民兵的不同。他们在战场上把近身肉搏的杀伤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楚国步兵无以抗衡,噗哧噗哧被纷纷砍倒。而楚战车兵虽然装备精良素质一流,但是他们看着步兵们混战,帮不上太大的忙,就像坐着轮椅的人,想在屋子里捉住一只猫。于是,楚国的劣质步兵们成千上万地倒在吴国优质步兵的剑下。吴国的剑,虽然是短兵器,但 削铁如泥,吹风断发,工艺在列国中最精良。他们直杀得剑把上都流满了鲜血,以至于手握上去都滑,需要抓把土,擦擦,再继续砍杀。
破空箭雨声,人仰车翻声,肃杀的战鼓中,两股宽大的洪流猛烈碰撞在一起,突刺、拦啄、闪避,汉水岸边拧起一道苦痛的蛟龙。
囊瓦躲在指挥车上保存着自己的性命,打了半天,身边都是死人。令尹囊瓦的斗志,在夜里上升,在白昼降下,对吴军无计可施,对春风力不从心,干脆弃军要逃走。他的部将史皇力劝,说:“临阵脱逃,是死罪。死战而逃,也许大王还能饶您。”
于是囊瓦硬着头皮,又斗了一阵,三次大战,三次大败,数一数次数,觉得已经抵挡得够意思了,说得过去了,对得起大王了,就撇下大军独自开逃。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史皇说:“您往北走,I cover you(我掩护)。”史皇掩护他出险,力战而死。而奉命前来援助的楚兵,抵达战场后,因其统帅与囊瓦先生互相看不起,竟未参加会战而自行撤离。
囊瓦一贯为祸于同僚,他曾杀死伯郤宛,又贪污索贿逼反了唐、蔡两国。饶是楚卒精悍,遇上也这样畏死、贪财、狭隘与狠毒的统帅,10万子弟兵,一样输个精光。楚卒血肉搅拌着尘土,染红了汉水东岸。(囊瓦不象春秋时代的人,倒可与清朝末年“败事有余”的弈忻、李鸿章之流媲美)。
囊瓦不敢回国,向北逃往中原郑国。
柏举战后,楚国溃军向郢都方向后撤,至清发河水畔(湖北安陆县),集结在渡口,准备过河。吴军的先锋队,跟踪追击而来。这些先锋队都是飞毛腿,战斗意志旺盛,力大脚快,是吴军的看家部队,一路追捻着楚军屁股。据墨子说,吴国的哲学先锋队能“一日奔三百里而舍”(正常战车部队是一日三十里就住下,为一舍,所以会被追上)。但是他们全是步兵,装备简易(否则跑不快),人数也少,减员后不足5000,跟数万楚军斗起来,必定吃亏。于是夫概按住先锋队,说:“敌人众多,阿拉人少,又都是短武器,所谓困兽犹斗,硬拼起来,阿拉没戏。所以阿拉要放他些敌人渡河逃生,后面的人羡慕前面的人,就会不顾一切争先逃命,队伍大乱,阿拉再上去砍杀。”(他也懂得孙武子“归师莫厄,穷寇勿追”的道理啊!)。
于是,吴先锋队停止进击,蹲在岸边“傻傻”地看楚军过河。楚军硬着头皮在吴人的注视下渡过一半人马,突然吴军站起身来,挥剑猛杀。是凡在渡河时,受水流影响,难以保持战斗队形,楚军虽然人多势众,但争渡大乱,过了河的算是拣了条命,正在河中的同志,还需努力,而剩在这边渡口上的人,伸脖子等船,惊慌无主,干脆全部投降,上万楚军被几千吴军轻易俘获。
渡水后的楚残军穿着湿衣裳落荒而行,在湖北京山地区停军造饭,饭刚熟,妈呀吴军又来了,楚军赶紧弃食奔逃(有曹操从“赤壁”向“华容道”旅行之风)。
吴先锋部队5000人吃完楚军做的大米饭,打着饱嗝继续追赶。此时,楚“左司马”沈尹戎(就是建议分兵夹击吴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