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代秦始皇的剑估计是铁的,铁柔韧性好,所以剑长可增到一米四,被荆柯袭击时,剑都拔不出来——太长了(可能是为了好看)。后代剑的长度标准,以垂手倒持剑的把柄,剑尖抵达眉毛为宜。过短了,吃亏,过长了,抡起来削自己脑袋(李连杰小时侯练剑,个子矮,就被剑伤了脑门儿——我听他妈说的)。
老二馀祭被古代“第一刀”砍死以后,革命继承人并没有断,老三馀昧替补上场(真是“薪尽火传”啊)。又过了四年,老三馀昧也光荣仙逝了,死因未详。老三死,终于可以传位给老四季札了,可是季大贤人死活不敢坐国君的位子,仿佛那不是个君位,而是个杀猪的屠宰台,硬是逃去了。
那怎么办呢,于是老三的儿子僚继位,气氛立刻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本来,老三死,应该传位给老四季札,可是老四季札从杀猪台上跑了,下面该传给谁就变的迷惑了。
吴王僚(老三馀昧的儿子)继位以后,老大诸樊的儿子(公子光)不乐意了:你爹的位子还是我爹传过去的呢,不说还我们!你们倒抢先给了自己的儿子!
公子光心中的公理是:我是爷爷吴王寿梦的长房长孙,我爸爸是最先当上吴王的,按照嫡子继承制度,该我即位。公子光极不甘心,日夜切齿,觊觎王位,不提。
吴王僚第二年,楚平王第四年,公元前525年,吴又起兵攻楚,逆长江而上五百里,出南京(当时还是猴子所居),西入安徽,与楚边防军遭遇于险境“天门山”——安徽当涂、和县夹江相对处,李白埋骨的地方(李白也会死啊)。李白咏“天门山”云:
天门中断楚江开,
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
孤帆一片日边来。
吴、楚船只在天门山江面激战,吴军船队摆成弓形之阵,向上游迎战楚军。楚军的战船建设比吴军早,他们为了训练水军拉纤,还发明了拔河游戏——就是现在我们还在玩的。楚军处在上游,占据地利,但刚一开战,楚司马子鱼被流箭射死,楚国愤青的眼珠子通红,山呼海啸,借助水的势能,吴王僚专乘的“余皇”大战船也被缴获了。
几百名楚人一齐使劲,把余皇大战船拖到岸山,当战利品守起来,四周布置碳火,以防吴人劫船,然后就一旁布下阵营,守侯休息。
半夜,公子光挑了几个大胡子,模样像楚国人的,混进楚国营垒去。(原来楚国人是大胡子啊,阿富汗民兵?)
夜里,公子光在营寨外抻脖子喊:“余皇——”
几个大胡子应:“在呢——”
“余皇——”
“在呢——”
楚国人一听,坏了!闹鬼了。楚国人闹鬼是全球第一,人人信鬼,家家信巫,一看大船身上也附上妖精了,“在呢——在呢——”地叫,赶紧寻声捉妖。楚营大乱,捉杀了几个妖怪,一看都是大胡子,于是为了捉妖,大胡子楚军又自相残杀起来,大胡子越杀越多,正准备杀更多的大胡子呢,公子光挥动着吴人掩杀过来了。这群光下巴的吴人把胡子茂密的大老楚杀得大败,一路追着屁股揍,从新夺回余皇大战船。
勇武的公子光得胜回国,从此更加对自己充满了敬意,我不当吴王谁当吴王!但是夺位的办法,却是没有一个。公子光的心中,在万千澎湃之后,生机盎然的,却只有这一团无边的愁闷。
公元前五二二年的阳光,像野兽的爪子一样落在公子光焦灼的肩膀上,他盯着旁边女秘书璀璨的笑容,闷声不响。
这时候,公子光听说,一个叫伍子胥的乞丐,不远千里,拎着根竹箫,悄悄进入吴国街市,特意来找他了。
吴国都城已经在几十年前从无锡转到苏州了,与今天的苏州重叠,但略措西南一些,是中国古代的威尼斯,宽阔的外护城河,围着长方形城垣,蜿蜒直到内城河去。城里穿凿河道,如经如纬,脉络全城。街区依河而建,建筑临水而踞,河巷把水城分割出一块块block,所谓“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白乐天)“吴王城里柳成畦,齐女门前水拍堤”(唐寅)
伍子胥不远万里来到柔美秀丽的江南,方兴末艾的苏州,他看见细密交错的河道,独木舟往来穿梭,象一支支新生的菱角。哎乃的橹声,象成天价响在水街上,报站的人唱着:靠上来~~~~~摆开去,就跟我们现在的公共汽车报站一样,极温馨极动听的人嗓。然而伍子胥没有钱坐公汽——打车更不可能,伍子胥来到苏州后的主要工作,就是蹲在农贸市场或地铁口一带吹箫,向吴人乞讨,因为他是一个没有一分钱的英雄汉了。
下雨了,江南的雨,杏花的鱼,夹着细白的栀子冷香,随着卖花姑娘水淋淋的声音飘入眼角。他象一颗被遗弃街头的小白菜,没有哪一个过路妇人把他挑起来。炊烟从苍黑色的民居袅袅旋舞而起,一切晚暮的声响被斜斜扯着的雨线隔得温和又遥远。于地铁口瑟缩抖着的伍子胥现在还不知道,这座陌生城市将以他命名很多东西,胥江,胥门,胥口,一直到2500年,还在用着,甚至“姑苏”两字,都是从“胥”衍发的。
“君子违难,不事仇国”,伍子胥也许不是君子吧,他是一个乞丐,被命运逼到了穷途末路,愁白了头发又愁白了胡子,卧在街角,攥着棒子,好象《射雕》香港版的洪七公。
苏州农贸市场的管理官吏会看相:伍子胥形貌壮伟,身长一丈,腰阔十围,眉间一尺,奇貌必是奇人。管理员把伍子胥推荐给“公子光”。
公子光听了描述,却很讨这种相貌,但他还在市吏安排下会见了这个颇有来路的乞丐。乞丐伍子胥坐在两层帷幕里,只露出两手,像新媳妇似的跟公子光蒙面而谈(为了不使公子厌烦他的容表)。话刚谈到一半,公子光就掀起帷幕,握住伍子胥的手,一起坐下——俩人想见恨晚,畅谈三天三夜,没有一句重话,欢声惊叹,成为莫逆之交。伍子胥离开公子府的时候,身上带着一封绝密计划——刺杀吴王僚。
伍子胥回到乡间,组织魔鬼训练营,物色行刺人选。要说做刺客的条件,体力强、有武艺,徒手可以搏击杀人,是基本要求。徒手杀人主要有三种方法:
拉杀。比如,从前被戴了绿帽子的鲁桓公酒后被齐国力士“拉肋而死”。把人象蚂蚱一样揪成两半。挟死。战国四君子的春申君在城门口被“死士”挟而杀之。扼喉,适合半夜暗杀,楚灵王之杀侄,就是把他憋死。
不过,所有这些办法对孔武有力,体大如牛的吴王僚都不适合。据说吴王僚还有儿子庆忌早晚相随,有胞弟掩余、烛庸同握兵权,三人都有擒龙搏虎之勇,鬼神不测之谋,旁人休想靠近,无法得手。对付这样的敌人必须动用真家伙。动什么家伙呢,伍子胥开始准备Lethal Weapon。
伍子胥打开《兵器谱》,谱中各式铜剑居多。西周早期铜剑,两边有刃,收聚成锋,没有剑脊 (剑身中线隆起部分),也没有剑格 (又叫“护手”),剑茎 (手握部分)也很短,剑长仅20~40厘米,藏身做暗器还不错,打仗派不上大用场,而且材料质量堪忧,欲刺穿吴王僚身上的三层犀牛甲,打个问号。
到了伍子胥时代(春秋后期),青铜宝剑遭已有了圆柱形剑茎(手握部分),一直向前延伸,至剑身形成剑脊,之间没有明显分界线,浑然成为一体。由于增加了剑脊,剑身长度得以加长,50厘米左右,杀伤力大大提高。
但是青铜材料是800C时铜、锡、铅矿石熔炼而成,更坚韧更锋利的好剑必须用1000度以上高温的钢铁打造。说道钢铁,我们春秋时代有钢铁了吗?答案是Yes,we do。
如果你去美国华盛顿弗里尔艺博物馆,可以找到两件我国西周初期的铁刃铜钺和铁刃铜戈,但那铁刃是陨石铁,不是人工意义上的钢铁。
所谓钢铁,就是铁和碳的合金,以含碳多少分成块炼铁(熟铁)、钢、铸铁(生铁)。铁矿石经加热到1200…1350℃,成液态铁,再注入范,经过柔化 (退火) 处理,降低磷和碳,变成脆性低的韧性铸铁,制作坚韧的武器、农具和日常器皿,质地优良。这种浇铸铁进一步接受反复锻打,脱碳,就可以做成后代流行的钢(所谓“百炼成钢”)。
上述技术在我国春秋晚期已经少量出现了,尤以长江流域为先进。春秋晚期的楚国古墓中,多次发掘出铁剑;铁工具则相对更加齐全,有斧耙锄耒、耜镰凿锤。中国人打造铁制器具用浇铸——这是延续了青铜浇铸的技术,它有很多优点,此技术比西方领先2000年。
西方是到13世纪才学会了这种浇铸铁技术,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是摆弄那种半熟不熟象煮了一半儿的鸡蛋黄样的“块炼铁”(矿石未彻底熔化,只到1000度)。
我们领先是因为我们能够获得1200度的高温,把矿石彻底熔化成铁水。吴国造剑名师干将、莫邪使用三百人鼓风装炭,可以猜想炉子之大,可以炼出铁水。并且莫邪女士把头发和指甲投入炉中,调节碳的含量(苏州现有“干将路”)。
干将、莫邪这夫妻俩在吴楚地区开矿取铁,经过认真冶炼、锻造,铸成了“干将、莫邪”雌雄名剑。铸剑是一个非常神圣的事业,要“雨师扫洒,蛟龙捧炉”, 在众神瞩目下,虔敬非常。莫邪女士据说还亲自投身到熊熊燃烧的炉火,以身殉剑(大约是为了调整金属中的碳含量吧)。铸剑还需要把握好温度,但当时没有温度计,必须依靠经验丰富的眼睛观察火苗颜色来判断温度,炉火纯青这个词也就是这么来的。新铸出的剑,是钝的,需要刮削琢磨,所谓砥砺、开刃,最终磨成一口宝剑,寒光凛冽,吹毛断发,杀狗杀马做试验,甚至用活人试验。剑身和把手再镶嵌琉璃、绿松石、金丝、银丝,刻镂花纹,总之一把上等宝剑价值连城。
越国也有铸剑大师,名叫欧冶子,“龙泉、泰阿、工布”三剑就是他铸的。还有“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铭” 五把出色的宝剑,也是他铸的。这五把消铁如泥的稀世珍宝之中,“湛卢”、“鱼肠”、“胜邪”为公子光所得,中间的“鱼肠剑”又通过伍子胥交给了我们的勇士专诸使用。
专诸这个人,状如饿虎,声象巨雷,是吴国有名的民间游侠,身手快捷,心肠侠义。伍子胥逃亡路上曾撞见专诸跟人打架,见“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但是他媳妇背后一喊,就立刻跟媳妇后边回家了。说明这人勇猛而又讲理。伍子胥慕名找到他,要他学习〃炙鱼〃技术,鱼的大小呢,肚子以刚好可装下“鱼肠剑”为宜。
专诸一定不喜欢这个提议,因为他的手指头太粗了,并且他妈妈岁数大——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于是望子成龙的老太太取了根绳儿,找房梁上吊了(不会又是怀疑伍子胥杀的吧)。专诸大哭一场,跟着伍子胥去了苏州太湖岛上的魔鬼训练营。这就是后人“效法专诸之母”一语的来历。“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好用剑,轻死而易发”。 我们在那个濑水之滨涣纱女那里,以及专诸之母这里,都领教到了。
专诸大哭一场,跟着伍子胥去了苏州太湖岛上的魔鬼训练营(古人真是好骗啊)。
黄昏时的江南别有一番情调。晚雾渐渐地浓了,一点点桔黄的渔火远远近近亮起来,于雨雾中朦胧成小团小团美丽的光晕。清碧透明的山水中,云雾铺展,攀援,袅娜,升腾,飞鸥轻翩于其中,疑似仙境。勇士专诸坐在太湖岛的石头上,心猿意马地望着远景,又低下头捏着扇子练习炙鱼。在《齐民要术》一书里,记载了吴人炙鱼的诀窍,先将鱼洗净,去肠,用调料浸渍入味,控干,放在小火上慢慢烧制。烤炙过程中,还要不停地用香菜汁浇鱼,直到炙熟为止。炙鱼用料十分丰富,仅调料、佐料就有盐、豆豉、醋、姜、桔皮、花椒、葱、胡芹、小蒜、紫苏、茱萸。炙鱼火候也是关键,过急、过缓都不行,必须使调料滋味充分透入鱼体内再散发出来,直百米以外,使炙熟的鱼肉,色、香、味俱佳。Yeah——好谗!
现在苏州还有“叉烧桂鱼”一菜,是效仿专诸的,不知做得怎么样。顺便说一下春秋古人的食谱,勾您一下谗虫:
燔,是最原始的吃法,不用刀割,把整只禽兽放到火中。楚成王临死时候,想吃燔熊掌,就是这个。秦始皇“燔书”,也是这个字。
炮,是把肉用调料、泥巴包裹,类似“叫花鸡”,放火上烧。但不知纣王的炮烙之刑,是不是也给犯人身上包泥。
灸,就是类似烤羊肉串,串起来,架在火上烤。一边灸,一边涂调料,当时的灸品有灸牛肉、灸羊肉、灸猪肉、灸雉、灸兔、灸鹑等等。类似现代的烤鸭。
脍,脍这个字常见,脍炙人口嘛,就是把鱼和鲜嫩的牛羊鹿糜肉切成薄片,用调料偎成生肉片,就可以了,类似日本人的生吃鱼片,但不知春秋时候加不加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