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闻讯后都不敢露头。惟独晏子灯蛾扑火似地急惶惶跑到崔家门口来看热闹。
晏子是个小矬子,只有潘长江那么高(就是钻楚国狗洞那个)。底下人问晏子:“主子爷,您带我们大伙来这儿,是要自杀殉主吗?
晏子不好回答,心里不愿意死,嘴上却硬:“国君不仅仅是我的国君,国君是大家的国君,大家自杀,我就自杀,大家不自杀我也不自杀。再说了,国君为社稷死,我应该殉死,为私事死,私人相好应该殉,我怎么敢抢这风头?”
“那您是要出亡吗?”
“又不是我杀了人,我跑什么?”
“又不死,又不跑,那咱回家吧。”
晏子却说:“我要进去看看。”
崔抒没想到晏子会坦然闯入杀人现场。晏子不顾一切地趴在齐庄公尸体上痛哭不止,又把庄公脑袋倚在自己大腿上抚摩两下,然后站起来,跺了三次脚,不顾而去。
“晏子也太猖狂了!看来是国君的死党。”崔杼的狗腿子说,“我们追上去杀了他吧。”
崔杼觉得不能树敌太多,而且晏子家族势力久大,崔杼沉思后说:“这人群众基础好,饶他不死,买民心吧。”
跟崔杼叫板的除了晏子还有三四个学术界老带头人,这四个老学究负责记录历史,老大被崔杼拖出去杀了,因为他在史简上写:“崔杼弑其君”。崔杼勃然大怒,命令删掉,他不接受。结果老二接替哥哥,照写不误:“崔杼弑其君。”崔杼说,拖出去杀!老三过来了,还是写“崔杼弑其君”。杀!
连杀了三个,老四来了,说:“崔爷,您把我也直接杀了吧。”崔杼这回算服了,爱怎么写怎么写吧。旁边一个诸侯国的老太史,生怕齐国太史都死光了,也抱着一箩竹板儿,急慌慌跑到齐国来了,一看崔杼已经屈服了,才笑呵呵地又抱着竹板儿回去。
崔爷,你把我也直接杀了吧,我写不出别的。
怎么着,没人了?我来接茬写。
崔杼杀齐庄公,本来无可厚非,齐庄公这条疯狗,活着时候爱出去打仗,得谁咬谁,死也死得风流。但春秋无数的弑君者里边(有三十六起之多),惟独崔杼被钉上了耻辱柱,原因就是他杀了三个太史,惹怒了知识分子界,这可捅了马蜂窝,世代遭受口诛笔伐,满脖子满脑袋落了唾沫。
(注:齐庄公活着的时候,办案很有趣,有一件官司打了三年定不下来,十分为难,“杀之恐不辜”,“释之恐失有罪”,于是找来一只独角羊,当庭陈述完了,羊跑过去,在被告身上顶一下,被告就算输。如果是原告身上的咸腥味儿重,就去咬原告,原告就输了。齐庄公办案,大致如此。
其实这也不荒谬。这叫“神物裁判法”,西方也有。比如让被告手捧一块炽热的铁走三步或九步,三天后检查,如果手上没有水泡,就判其无罪,否则有罪。也可以把一只手臂浸入滚开的热水中。还可以把九个烧红的铁犁铧隔一定距离排成一列,让被告蒙上眼睛赤脚踩热铁。
还有一种适合大嘴巴的人的裁判方法,如果能把一大块面包一口吞下,就算无罪,哈哈。其实,“神物裁判法”有实际用意。每当审判官裁决时找不到法律依据,就会利用“神物裁判法”上下其手,达成其心目中合理的裁决。比如齐庄公知道诉讼双方谁没理,但是没有完备的法令或者举证不能齐全,他就使用羊顶这个简便的方法,直接嗾使大羊顶他认定的坏蛋就行了,总比喷着唾沫无休无止地辩论爽快。)
崔杼和庆封策划了一下,决定让齐庄公的异母弟弟齐景公即位。崔杼自任右相,庆封左相。然后通知列位大夫到姜子牙的庙里歃血宣誓,在崔杼的虎视眈眈之下,大夫们集体宣誓:“我要是不效忠于崔杼、庆封,我就不是人养的。”
“我要是不效忠于崔杼、庆封,生孩子没屁眼儿。”
晏子则在人群里偷着改了词儿喊:“我晏子要是不效忠于社稷,我就不得好死!”说罢,一口喝下血酒。
仪式一结束,晏子的驾驶员打马就跑,生怕刚才崔抒听见了,追杀来。晏子一边擦汗一边给自己打气:“急个啥儿?跑快了也不定能活;慢也不定必死。鹿跑得快,鹿肉不还是送进厨房吗?”
晏子这些高难度系数的玩命动作,确实为他邀来了名誉,等崔杼、庆封倒台以后,他成为齐景公朝上的红人儿,也成了管仲以后齐国最有影响力的执政官,但是做作、世故的很。
(注:晏子的这个驾驶员,跟现代领导的小车司机一样,气焰骄人,拥华盖,策四马,赶起车来“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成语出处)。他媳妇就劝他:“活该你命贱。晏子身长不满六尺,身为相国,名显诸侯,可是他老人家坐在车上,恂恂自下,低头思索。老公你身长八尺,男子汉大豆腐却只会给人家当司机,真是满瓶子不摇半瓶子晃。我不跟你过日子了!”
那时候离婚手续简单,立个字据就完了。老婆这么一闹,司机傻了,赶紧反省,补习文化知识,弄了个专升本,再坐在驾驶位上,仪态谦逊,常若不足,颇像个教授什么的,终于被晏子提拔为大夫。这个故事是讽刺某些人的,本来落后贫穷,却自我得意,自我感觉比富强成功的人或国家还好。)
齐国的大权被造反派司令崔杼掌握以后,造反派副司令(庆封同志)就心怀妒忌了。
庆封想坐第一把交椅,这种事如果搁在美国,可以通过竞选演说实现,但是在2500年前,只有流血能帮他。但庆封毕竟是文雅的老狐狸,他装病不上班,蓄价待时,静观其变,整天忙着打猎喝酒搞女人,以此松懈崔杼对他的警惕。就这样假痴不癫地等了三年,终于崔杼家自己出乱子了。
崔杼的儿子崔明(我们公司以前有个销售员就叫崔明),是小花狐狸(即齐庄公二奶)的孩子,为了争做继承人,就在崔家两个大管家协助下,使劲抓同父异母的哥哥小辫子。崔哥哥被抓急了,就在庆封的调拨离间之下,率领保安,把崔家两个大管家给花了,崔府内一片混乱。。
崔杼正在跟人玩下棋(当时已有围棋),一听说外边出人命了,赶紧跑,就跟躲地震似的。跑到临淄大街上,月亮老大老圆,崔杼惶然不知所从,盘算了一下,结果去了最不该去的庆封家。
庆封赶紧把总司令让进客厅,端上水果,问:“出事了吗?大半夜怎么想起串门儿来了?”
崔杼说:“家里诈尸了,几个小子打起来了,保安也都上手了。”
庆封说:“亲兄弟能动手,跟亲爹也能动手,您跑出来是对的。这样吧,我派人先去把孩子们拉开。”于是派了自己的甲士,中间还裹了一两个从前齐庄公死后逃亡的保镖,跺着脚齐步跑到崔杼家。一看,大门开着,崔家的人已经不打了,少爷门正在打扫战场,擦地板,用布头塞鼻子。保镖说:“先不着急收拾,接茬还得打呢。”一挥胳膊,庆家甲士如狼似虎,跳进崔家大院就跟黄鼠狼抓鸡似地杀起来了。呱呱呱呱,崔家地人被杀得鸡飞狗跳。
齐庄公保镖为了给旧主子报仇,杀得最卖力气,把崔杼的妻儿老小以及宗族亲属全部杀光,烧了崔家大院,然后兴冲冲跑回庆府报告崔杼:“司令,我已经把他们都杀绝了。您大儿子脑袋在这儿,二儿子在这儿,摸摸,还热乎呢。”说完俩手一扬。
崔杼惊得魂不附体,嗥叫:“你……你,谁让你杀的。”
“不是您说您少爷造反了嘛?”
“你···你···”崔杼举着手指头,差点儿背过气去。赶紧下堂,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袜子跑回家。一看,人呢,人全没了。崔杼放声大哭,这才知道中了庆封之计,自己竟然鸡给黄鼠狼拜年,求谁不好,怎么跑去求庆封了。赫赫相府一夜时间灰飞烟灭,万念俱灰的崔杼在鬼影憧憧的家里,手端着残烛,找了截绳子,上吊自杀了。(崔杼到底是个感情脆弱的人啊,这要换了勾践,出门接茬找人下棋去,根本不当回事儿。)
齐景公第二天听说以后,高兴地装出悲伤的样子点头认可。于是,借刀杀人的庆封从副司令升为正司令,齐景公深以为苦,于是暗中活动。大夫们上朝,工作餐都被齐景公削减,从一人两只鸡(古代人饭量够大啊)偷着降成一人一碗鸭子汤,说这是庆封的意思。大夫们吃不饱,纷纷埋怨庆司令。
庆封对管理国家没什么兴趣,他就喜欢往热闹场中钻,搞女人和田猎是他的最爱,古代的田猎爱好者相当于现在的购物狂,推着车子到大自然里采购,喜欢什么野味,就打来装车里,不管吃得了吃不了。渐渐地,目中无人的庆封跟当初的崔杼一样麻痹自大了,在一个风花雪月的早晨,他搞完妇女工作,就拉着一帮发烧友又出城了(跟曹爽一样)。
庆封打猎前脚刚走,临淄城里的陈、高、鲍、栾四大家族,凑了些兵甲,去抄庆封的家,油泼火烧,费了吃奶的劲儿也打不过庆封的儿子。庆封的儿子有拔山扛鼎之力,据守高台奋力还击。齐庄公从前的两个保镖突然从他身后反水,大喊:“我是卧底——!” 一个从后腰偷袭了他一剑,一个用戈卸掉了他的左肩。庆舍疼得仰脖暴叫,抓住柱子,一用力,撼倒了,屋梁掉下来拍死好几口子,接着抓过青铜祭壶,投砸死一个敌人,才力竭而亡。
庆封装了好多车野货,孔雀啊大象啊往回走,听说儿子们都被围歼了,临淄城也被反对派的家族占据了。赶紧攻城,攻打西门,不克,绕了一圈打北门,冲进去了。庆封回家捡了些东西,又上街列阵骂战,谁也不敢出来,他像疯狗似的在城里乱冲了一气,猛攻内宫城不下,就落荒而逃,往南跑到鲁国。
庆封用一辆油漆华美得可以照出人影的车子,送给鲁国执政者,换得收留(这辆车,从手工艺的价值上讲,也许比现代的一辆奔驰还贵)。老鲁很高兴,收留了庆封。旁边的鲁国人大摇其头,他们说道:“开好车就一定是好人吗?”没几天,齐国来人了,责备鲁国。庆封只好再逃跑,去吴国,因为吴国比较远,安全。
他的一个正直的狗腿子说:“如果您这脾气不改,跑什么地方也不安全。”
庆封到了吴国,吴王很高兴,终于有中原人士插队扶贫来了,赶紧天天跟着庆封学普通话,阿;波,赐,的,鹅,佛;并把朱方(江苏丹徒)封给庆封当封邑。庆封在朱方混了几年,充分利用中原文明优势,通过技术转让,搞活经济,也富裕了自己,日子过得竟比在齐国时还阔气。
庆封的生命,走向健康透明、奇秀挺拔,在残坏不整的心里也许他也有爱,诉说着重新作人、偿债答报的祈望。但是,落下的花朵是不能重上枝头的,庆封的脑袋成为未来世界宪兵构求的对象,这是后话不提。
这是齐景公第四年的事情(公元前545年)。
庆封之乱以后,一直在官场上混着的不倒翁——晏子,成为了精巧地站稳于齐国政坛的新相国,长达40年。
晏子在崔杼、庆封之乱时期表现得刚强忠贞,得到了齐景公信任,于是相位做的很久。
这时候的西边,公元前六世纪下半叶,晋国霸业却正在悄悄衰亡。
晋平公就像我们前边介绍的,在六卿的欺负下,成了“窗边族”,六卿斗得不可开交,晋平公只顾饮酒作乐,假装不见,还逼着瞎子师旷给他演奏“清角”(只有黄帝、尧舜之类的大圣人才配听这曲子)。结果晋平公听了,飞沙走石,大雨倾盆,晋平公恐惧,趴在地上,象一块扔掉的抹布。等把他救起来以后,就开始发高烧,从此闹病,拖了几年才死掉。
公元前531年,晋昭公即位,形势不好不坏。晋昭公第二年,在位已十七年的齐景公来晋国喝酒,玩投壶比赛,一边玩一边嚷嚷,晋国那边说:“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
晋昭公果然一箭投中,哈哈大笑。
齐景公举起箭来,说:“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结果也一箭入壶。
齐景公的“与君代兴”这的话,意思是想称霸,取代晋过。晋国人大怒。齐景公的保镖赶快上前,借口天时已晚,拉着齐景公下去。
为了打击齐景公,晋昭公第三年(齐景公20年,公元前529年),晋国出动战车四千乘,气焰如火如荼,跑到齐国的家门口去大阅兵,然后要求老齐到河南平丘地区会盟,认晋国当老大。
面对晋国派出的四千辆战车(简直是天文数字,武王伐纣时才三百辆,春秋五大战役一般单方面不过几百辆)(简直是天文数字),齐景公还嘴硬,不同意,叫板。晋国叔向以威严的辞令将齐景公压服,并把旌旗顶子加上飘带,表示将要用兵。齐国及12国诸侯分外恐惧,只好再次承认晋国的地位。
齐景公从此明白,当霸主是需要拿出行动来的,于是他找出了司马穰苴,来训练齐国陆战部队。
司马穰苴出身于齐国新兴家族“陈氏”的分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