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他们省下的板子便由你们稍时承担,这样才显得情谊弥足珍贵。”
几个差人闻言,唬了一跳,低声道:“老爷发怒,我们也不敢再去姑息。哥哥且好生忍耐,日后请你好酒好菜,也算是弟兄们诚心诚意地陪罪了。”下手又毒又狠,更不留情。
只听得一通鬼哭狼嚎下来,洪捕头皮糙肉厚,虽是红肿一片,尚无大碍,那申公寿、申公旁多挨了五十板子,已是皮开肉绽,尽皆呻吟不已。
黄松喜道:“毕竟是青天大老爷,一眼便看出我们的冤屈,真是为民作主的情官。”杨起忖道:“这捕头与外人勾结,他早已知晓,却有意纵容,哪里会是什么好官?若两袖清风,又怎会有着黄金打造的宝剑,分明就是一个刮地三尺的贪婪县令罢了。”如是想来,心中不服,但也不敢张口抱怨。
那祁县令看黄松喜笑颜开,只道他讥讽嘲笑,张口责难道:“若非你们肆意招摇,我这衙门里的大半差役如何会丢下大院不管,竟然让那贼人乘隙而入?如此说来,你们也是帮凶,每人也该打上三十大板才是。”
黄松看他甩手扔下一支令牌,不禁目瞪口呆,讶然道:“这如何说翻脸就翻脸了?我们平白被抓,已是天大的冤枉,你不替我们做主,反倒迫害无辜,世上如何会有这等的大人?”
杨起急中生智,忽而哈哈大笑,道:“你这狗官,若是果真将板子打来,这黄金短剑便算是孝敬了大爷我的疗伤养病的费用,再也无人替你寻回。你又失了贡剑,若是应付不来朝廷的责骂,莫说保住那一顶七品乌纱帽,便是留得自己的性命也难。这其中的利弊如何、轻重怎样?你还是好好斟酌一番再作道理也不迟。”
那祁县令被他如此奚落,又羞又气,撩袍便要离了堂案,待仔细一想,又不觉欢喜道:“你口气如此狂妄,看来也是有一些本领的。也罢,你若是能将我那黄金宝剑和贡品一并寻回,我定然重重有赏。”
杨起心中长舒一气,忖道:“好歹此刻将他唬住,不用挨上几十板子了。既然骑虎难下,也只能暂且应承下来了。”咳嗽一声,正色道:“莫说是短剑,既然擒得了盗贼,便是先前的贡剑也一起拿回来了。只是你快些将我兄弟的绳索解开,捆绑的时间久了,手足身子甚是麻痹,如何还能抓贼?”便看祁县令连连称善,几个差役慌忙上前松缚,好一番手忙脚乱,将那些绳子丢在了地上。
忽听得堂上有人笑道:“你好大的口气,竟然能够说出这等的大话,便是千军万马也奈何我也不怕,你一个凡夫俗子又岂奈我何?”众人大惊,循声望去,见县衙大堂的屋梁之上,跨坐着一个红巾黑袍之人,双手各执一物,正是奉为贡品的长剑和衙门私藏的黄金短剑。
杨起叫苦不迭,暗道:“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要挑上这么一个时刻?”方要说话,却看洪捕头一手操起腰刀,另一手扶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堂中走来,看着梁上之人骂道:“你这恶贼,偷哪里不好,竟敢跑到此处的县衙大院为非作歹,害得我平白无辜受了这许多的板子。今日若是不能将你捉得归案,便难消我心头怒气。”
梁上之人哈哈大笑,揶揄道:“你平日里与那申氏兄弟勾结,缉良为盗、指鹿为马,若是不肯承认,横竖就是一顿暴打。方才区区三十板子,哪里及你为非作恶的冰山一角?依我看,实在是打得太少了。”扬手一甩,扔出一块砖头,洪捕头不及躲闪,正被砸在头上,啊呀一声,顿时人事不醒。
祁县令慌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如何跑到梁上去了?”便看众人扛着木梯架在柱上,选了几个身手敏捷的精瘦差役攀爬上去。
那红巾之人嘻嘻一笑,道:“我正好腹中饥饿,手上的两把剑又不能当饭吃。你们如此精神,想必味道也不错,正好当了我的食物。”
祁县令骂道:“你以为自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么?好,本老爷今日就降妖除怪,看看你有什么本领?”言罢,毕竟是心中(炫)畏(书)惧(网),于是不觉又往后退却了几步。
那红巾之人咦道:“你不信么?你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还以为你我习性相近,彼此能够体谅。也罢,我便吃上一两个人,也叫你不敢小觑于我。”便看他突然幻形成一只奇异怪兽,口大如斗,伸出一条鲜红的舌头,将梯上的一个差役卷入了腹中。
众人逢此厄难,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尽皆被唬将得动弹不得。便看怪兽口中咀嚼有声,犹在啧啧称赞不已,道:“这恶人的血食果真美味,若是每日吃上一人,必定是延年益寿,快活无比。”突然张口吐出一物,正打在申公寿的身上,便看他被一团浓雾笼罩,啊呀一声,倒在地上。
第二十二章慈心凶兽--鼓猛
申公旁看兄长受害,不由魂飞魄散,伸手就要去拉他,听怪兽笑道:“他中了我的丹毒,此时不至于丧命,但再要过得三日,到了三更之时,阎王的勾魂使者便要接他走了。你若是触碰,必然也会为毒所侵,正好与他一并在黄泉路上作伴。”申公旁顾不得屁股的疼痛,急忙跑开几步,唯恐避之不及。
一个差役回过神来,大呼一声,撇下手中的板子便往堂外跑去。众人方才惊醒,纷纷闹喝奔逃,彼此推搡不及,跌跌撞撞,好不狼狈。祁县令有心离去,只是却被吓得双足瘫软,一时回力不得,只好坐在地上哀求不已。
青衣叹道:“你在此出现,纵然不伤好人,却也带来了三年的干旱,从此粮食绝收,饿殍遍野,难道不也是造孽么?”
杨起奇道:“你知晓它的来历么?”青衣道:“它本是钟山山神与女妖之子,唤做鼓猛,生得是人面龙身、力大无比。其脾气虽是暴躁,但也颇为侠义,最爱惩恶扬善,啮噬坏人。后来看钦州刺史的城丕葆江胡作非为,便杀之于昆仑之阳。葆江之妻气愤之下,向天帝进香诉告,言人臣为恶自然会有人间御史、巡按惩处,如何能被妖怪杀害?
天帝觉得其言之有理,便将鼓猛杀戮于钟山之东。鼓猛死后怨魂不散,化为大鹗,其状如大雕大鹏而身披黑羽,头颅也是一应的红色。又有一双虎爪,鸣啼起来如晨鹄一般。因它当年被害之时愤怒之极,怨气冲天,是以所到之处必逢大旱,众人便以为是慈心凶兽。”
鼓猛哈哈大笑,赞道:“你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如何懂得这些以往的旧事。看你三人元气刚正,不似坏人,我也不与你们为难,快快离去,莫要耽误了我的进食。”
祁县令惊得面无血色,浑身如筛糠抖动不已,大呼救命,却有谁敢进来?青衣道:“此人虽是不善,却自有上面的州府官员惩办。所谓吃一堑方能长一智,你已然被天廷处死了一次,犹嫌不足,还要受二番苦头么?”
鼓猛闻言一怔,继而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且饶他一条性命。他日若是州府的官员依旧庇护于他,那时我再回来将他们一并吞吃不迟。”收了原形,依旧还是红巾黑袍的打扮。
祁县令看鼓猛要走,不觉讶然道:“你手中的宝剑……那宝剑……”蓦然惊觉,忖道:“它是妖怪,我如何还能惹恼于它?”改口陪笑道:“我那黄金短剑孝敬了你老人家也是应该的,只是那长剑却是朝廷的贡品。若是上面怪罪下来,莫说小人要受到惩处,便是本县的无辜百姓也会一并受到牵连。”
鼓猛哼道:“你这贪官如何也体恤起辖下的百姓了?这黄金短将我便笑纳了,至于那贡剑,你让这三位娃娃明日到城北林中的乱葬岗找我,我若是高兴,自然会将此剑连同那申公寿的解药双手奉上。”长啸一声,戾利之极,转瞬化做一股青烟而去。
过得多时,众人见衙门大堂之上再无动静,张头探望良久,心中稍安,尽皆长叹一气,又默默走了回来。祁县令恼恨他们甩手而去,好一番破口大骂,继而领着众差役扑通跪倒,讪讪笑道:“方才有眼不识金镶玉,看下人鲁莽,竟然叫三位贵客受惊了。还请明日乱葬岗一行,能够凯旋而归,奉剑还县。”
杨起叫苦不迭,暗道:“这是一个极其厉害的妖怪,明日它若是不肯将贡剑给我,难道我们还强夺不成。只怕惹恼了它,贡剑未曾到手,自己却被它害了。”只是不好推辞,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青衣微微一笑,默不作声,那黄松却是大惊失色,忧虑不已。
衙门众人俱是欢喜不止,立刻传人奉献上好的饭食。青衣无妨,那二人却是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之下,不消一盏茶的工夫,满桌的鸡鸭鱼肉已然如风卷残云一般,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黄松肚腹结实,不觉又哀声叹气,被杨起呸道:“你方才吃饭之时,果真是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只在桌上的饭菜。如何吃完以后,又生出许多的忧虑,叫着边上的人也一齐烦恼了?”黄松满脸通红,不肯言语。稍时便看祁县令过来,极其殷勤恭敬,亲自将三人引入后院厢房安歇。
此时正值黄昏,三人自修仙岛而出,一宿未眠,好容易寻得了一处口岸,偏偏被人陷害,平白受了一通无妄之灾,却是不能休息得一分一毫。现下暂且被安顿下来,自然该好好安生养息,除却一身的疲惫才是。
青衣仰卧于床,呼吸均匀轻细,双手叠伏于小腹之上,甚是安详恬静。黄松翻身侧躺,忽儿辗转,忽儿叹惜,虽是闭上眼睛,但为心中不安所扰,却是不能入睡。
杨起怀揣干莫小匕,也是满腹的心思,暗暗念道:“我这一把匕首虽说是锋利,吸得了一些的妖气,却未曾看过什么神通变化。莫非是茶斋老儿恐被我们纠缠,是以故意说上一些谎话来蒙骗我们么?”
看窗外夕阳残照,淡金之光依稀漾出浅血之色,不由生出种种顾虑,暗道:“那鼓猛虽然不伤善人,但毕竟也是一个吃人的大妖怪。它若是依着性情肆意胡为,明日里看了我去却话不投机,又岂能安然放我离去?”渐渐心中烦躁,悄悄推开房门出去。黄松微微一愕,思忖再三,却不跟随。
门外伺候着一个家人,看见杨起,慌忙迎上前来。杨起道:“我四处去走走,稍时便回来。”出了县衙大院,重又来到桃花渡口,无意回头一看,见那家人隔着七八丈的距离默默注视,看杨起瞥来,慌忙转过头去,从一个鱼贩的手上接过一条鲤鱼端详。
杨起心中好笑,待细细一想,喟然自语道:“他怕我偷跑,是以紧紧跟随。明日若是不去那乱葬岗,鼓猛道我失约,只怕会迁怒于县衙众人。我终究还是不能走的,所谓剑侠仙义、得证大道,其实也不过如此吧?”忽儿灵光一闪,跌足道:“我前几日还是药铺的伙计,什么时候成了剑侠了?便是逃了,那又能怎样?”思前想后,愁肠百结,甚是无可奈何。
他走得两步,看见迎面而来一人,于是向右避开。谁知那人放着前面的空档不要,也缩身躲避,结果有被挡住了。杨起往左而去,却听得那人道:“让你,让你。”往另一侧挪去,却又被阻隔了。
如此三五次的反复,二人始终不能前进。杨起心中烦躁,满脸不悦,道:“也罢,我不动了,这周围左右任你行走便是。”那人本已迈出一步,听他言语,冷哼道:“同样是挡路,为何你偏偏不动,反要叫我绕开。”于是抱臂而立,扭头看向一旁,果然不再动弹。
杨起细细观看,见此人眉目极其清丽娟秀,耳垂之上分明扎有一个耳洞,以为耳环之用,不禁愕然,道:“原来你是一个女儿家,长得倒还不错,为何却一幅男人打扮。纵然天生丽质,但脾气却臭,实在是不教人喜欢。”
那女子脸色一变,双手叉腰,张口就要喝斥。后面的县衙家人看得真切,急忙迎将上来,陪笑道:“大小姐,这位是老爷的贵客,你还是按捺一下性子,休要与杨相公为难了。”见祁大小姐横眉竖目,颇有不依不饶的气势,便转到她的身侧,附耳细语了一番。
祁小姐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好罢,我也不去为难他了。你先回去,若是被他走了,便教叔叔惟我是问好了。”那家人看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又深谙她的脾性,不敢违逆,躬身告辞。
杨起忖道:“先前在衙门里便听众人议论,说道祁县令有个远房的侄女,因己无出,便视同亲生女儿一般,原来就是眼前的这位祁恬了。”有心避开,看她笑脸盈盈,不好就走,于是抱拳行礼。
祁恬扑哧一笑,道:“看你抱拳的架势,莫非正是可以降妖除魔的剑仙么?为何不见你随身携带宝剑?”杨起苦笑一声,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祁恬见他眉头微蹙,大是诧异,道:“你不会法术,明日里还要去会那厉害的妖怪么?”
杨起长叹一声,索性蹲下身来,将大堂之上鼓猛作乱、又与自己三人定下贡剑之约,一五一十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