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不成?”
巨黑鬼苦笑一声,叹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虽说姑娘口口声声责骂于我,委实有些冤枉,但今日此来,正是当值行刑,我心中愧疚,便不能出言辩驳了。”
杨起道:“鼓贤士,就没有其他解救的法子了吗?”巨黑鬼喟然一叹,远远往夜叉王窥觑,道:“它犯的是‘莫须道’之罪,我也惶然迷惘,不知如何是好?”
几人述说纷纭,未料夜叉王早已醒来,听得真切,大声道:“生死有命,责罚在天,各位好朋友勿需为我担忧,草莽妖怪,极其卑贱,不值得如此牵怀。”
吼叫一声,又道:“鼓贤士,但凡你来,必定想方设法照顾于我,这等情意,我悉数心领。你也休要再为难踌躇,只管将雷电打来就是了。我皮糙肉厚,这些雷刑不过入隔靴搔痒,又算得了什么?”言语之间,气息似有衰弱,但莫不豪气冲天。众人暗暗称赞。
巨黑鬼道:“好兄弟,好汉子,若是他日你的罪责被赦免,我定然抬来上等美酒,与你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
黄松咦道:“雷部管辖甚严,那闻太师许你喝酒么?”
巨黑鬼双眼一瞪,叫道:“如何喝不得?他老人家每日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计较如此小事?”
祁恬道:“既然他尚有疏忽之时,索性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悄悄将今日的雷电刑罚捂免了罢?”她如此心思,正与其余诸人一般,却听得半空有人叫道:“鼓贤士,你还耽搁什么?若要咶噪,且将雷电劈完之后再说。”
鼓贤士脸色一变,讪讪笑道:“是柏兄么?你且担待,我即刻便施法术。”旋即压低声音,叹道:“监刑者在此,你们当知我手脚束缚,不能随心所欲了吧?这柏礼乃是雷部众神之中,最不苟言笑、铁面无私者,且是老头子的贴身心腹,我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贿赂于他,更莫说开罪争执。”
杨起道:“你也为难呀!”巨黑鬼颇为无奈,道:“所幸他的眼神不甚太好,看近不见远,我仅能钻将这点空子,略微手下留情罢了。”
一通鼓起,棒槌颤鸣不已,一道白光直直跳出鼓面,便往空中升去,蓦然回转,以莫名旋转之势,向壁挂之夜叉王堪堪撞去。只听得轰隆一声,若石破天惊、山岳摇撼,莫不摧枯拉朽、岩屑纷飞,众人面面相觑,相顾骇然。
杨起得龙珠之力,又颇受修练之功,目力极好,一片混乱模糊之中,依旧看待得真真切切,惩罚之雷,正是一半打在了妖怪身上,另外一半,分明偏转,悉数迎向那悬崖峭壁。杨起暗暗惊道:“这鼓贤士果真‘舞弊’,却为大义,如此说来,便是入了雷部预备之籍,依旧不丧意气性情。”
正思忖间,便看巨黑鬼嘴角一撇,大声道:“阳雷完毕,且看阴雷威风。”双臂抡舞之时,棒槌敲下,正是二通鼓起。
风景顿时变化,乌云翻滚,无数鬼魅魍魉嗟叹呼喝,从山涧溪流、石缝坑穴飘出,阴恻恻彼此提携,被风一吹,往夜叉王扑搡而去,待离它十丈远时,诸鬼裹足不前,反倒紧紧抱作一团,幻为半紫半红的长虹,如海中蛟龙,睥睨翻卷,少时一分为二,又成双龙戏珠之势,便往犯人贯去,号称“穿心”,堪能吞魂噬魄。
只是巨黑鬼有意无意之间,两只槌头偏偏差池,悄悄消了三分的力道。那两条苍龙双色虹带打在身上,虽然皮开肉绽,但是不伤筋骨。
祁恬颤声道:“如此责罚,委实暴戾。”感觉脖后骚乱,竟是黄鹂夫妇心惊肉跳,不禁舞动乱扬。三通鼓声才要响起,那柏礼蓦然降下云头,咦道:“且住手,如何有些异样?怪哉,怪哉!”
巨黑鬼神情陡然变化,勉强笑道:“兄长发现了什么?”柏礼左右窥探得半日,又将大鼓翻来覆去地一番掂看,摇摇头,啧啧道:“或是我多心了?”教巨黑鬼放雷。
巨黑鬼惶恐不安,此番再也不敢匿私,一槌轰雷,喝道:“太极之雷,小心了。”鼓面正中,阴阳二鱼交缠游动,瞬间相合,融为一体,忽然再分,八方分别出现“乾”、“坤”、“离”、“坎”、“震”、“巽”、“艮”、“兑”八个符号,对应“天”、“地”、“日”、“月”、“雷”、“风”、“山”、“泽”八物,竟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推演天道。
巨黑鬼又敲上一槌,八个卦号尽皆喷息不止,与空中合为一股光芒,世间万物、生灵百态,在其中皆有隐约浮现。再看巨黑鬼三击棒槌,此光疾下,正中夜叉王的身体,便看此妖怪啊呀一声,叫道:“好厉害。”坚持不得,顿时昏厥了过去。
柏礼心满意足,抚须笑道:“这最后三槌甚是精彩!你既然有朋友在此,且自与他们谈叙,我先回宫中复命。”扯起云头,往东飘去,风云过处,行踪杳然。
再看夜叉王,浑身青烟缭绕,皮开肉绽,好不凄楚悲凉。不多时,峰中飞来许多的鸟儿,口中叼衔叶草,敷在它的身上,又有许多野兽,三只一群,五只一伙,结伴簇拥、比肩接踵,纷纷盘亘于宝瓶峰下,仰头凝视,莫不伤神哀苦。
祁恬叹道:“黄鹂并非虚言,它果然是个好妖怪了,尽得此山飞禽走兽之心。”夜叉王悠悠醒转,环视周围,大声道:“我有无限神通,有至上法术,区区天庭之不义责罚,岂能教我低头认输?”百兽吼叫,群禽忿鸣,尽皆响应附和。
青衣默然不语,蓦然灵光一闪,淡然道:“给它定罪,可是‘莫须道’之名?果真如此,也未必无法相救。”
鼓贤士大喜,道:“娃娃,你且说清楚一些,不错,它得的正是‘莫须道’之罪,却不知怎样一个救助的窍门?”
青衣道:“所谓‘莫须道’,其实也就是‘道不得’,但凡得此罪名者,或罪责轻微、可有可无;或虽然违法,却甚合情理,受了一二惩处,便可寻觅替身,释放真身。”
杨起眉头微蹙,道:“真身逃脱,替身受苦,依旧不仁。”
青衣不以为然,摇头道:“大哥此言差矣,若是能用木头削制一个假人,也是可以当作替身的。”众人(炫)恍(书)然(网)大悟,想视一笑,道:“若是如此,这夜叉王也有救了。”
夜叉王听得,双眼陡然亮堂,大声道:“如此,一切皆仰仗各位好人。”它虽有扼腕之勇,但雷电苦楚撕心裂肺,每日循环承受,便是钢筋铁骨也要熔化,默默承受,也是百计不得思脱,无奈之举而已。
此刻听得青衣讲述解救之法,虽然闻所未闻,但既有一点希望在前,那也是欢喜不止,只盼望从此脱厄消灾,青衣陶壶、清茶点心,长伴于宝瓶湖畔,欣赏无穷曼妙之三界美景,惬意快活。
主意既定,大伙儿不敢怠慢,即刻就要动手,却听青衣道:“不可,不可,此刻黄兆未现,千万不可急躁。”
夜叉王道:“小公子果然是博学才华之人,连那黄兆也知晓。”
胡媚娘扑哧一笑,道:“他是我家的小秀才,天文地理、各国方物、正史野记、风土人情,但凡书上有的,莫不通悉知晓。”继而轻轻侧头,笑道:“什么是黄兆?”
青衣道:“一罪之主,若是能够用替身旁代,在他周围便会出现一道光晕,大小不一。罪愈发重大,此晕则愈发细小;反之亦然。此刻需一祷告巫人,念诵神仙之词以后,用箭射之。射中,替身可用;若不中,需第二日再射,还不中,转第三日。要是三此皆不能准贴目标,打散光晕,替身一事从此便要作罢,依旧还由真人受苦受难。”
杨起闻言,一指身畔祁恬,笑道:“这倒无妨,这里便有现成的神射手,无论光晕怎样躲避,都是逃不出她的手心的。”祁恬一惊,急道:“可我毕竟不是巫人,哪里懂得什么祷告?”
青衣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认真翻阅,折起一纸,道:“姐姐休要担忧,你用红布束扎额头,平心静气,缓缓念诵上面的文字,就是祷告了。”
祁恬颇是为难,忖道:“我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尽皆无所(炫)畏(书)惧(网)。只是此时为何手心冷汗,双股颤栗?”她与众人一般,一心要解脱夜叉王的危难,反倒背上甚重的包袱,压力颇大。
杨起眉头微蹙,道:“既然祷告,岂可没有香烛?”祁恬道:“没有香烛,祷告便是大大的不敬。”她青竹细哨置于怀中,同样言语,却被译作禽话兽字,传播了出去,正被黄鹂夫妇听得真切,不仅拍拍翅膀,道:“我记得山前有座武将庙,荒废已久,不曾见识香火,但是台基之上,似是残余香蜡。”
便看几只麂鹿张嚷道:“我也想起来了,昨日才从庙前经过,正有蜡烛清香。只是它们颇为粗大,你们衔叼不得,还是我们去吧?”四蹄如飞,没入林中,不多时,便看它们口中含着半截蜡烛,几根大香回来。青衣笑道:“正合使用,若是多了,反倒浪费。”
他将香烛点燃,又从袖中抽出一条红带,束缚在祁恬额上。祁恬无奈,便依着他的指点,念诵书上的词句,皆是什么“天地玄黄、混沌懵懂”之语,读毕,便看宝瓶峰上三丈之地,陡然出现一个圆弧,金黄闪闪、璀璨斑斓,不禁愕然。
青衣道:“这就是黄兆了,快快放箭,将它射碎。”祁恬暗道:“此光晕颇大,可见得这妖怪的罪过其实极小的。”凝神静息,一箭射出,只听得扑哧一声,正将光环打破,化作点点流星,径往峰下落去。
空中风息之间,几缕阳光破云穿雾,不知有谁说道:“代罪之诏,钦颁不赦。”青衣急道:“好了,快快动手。”众人挼袖提襟,纷纷奔赴工程。
黄松粗通木工匠艺,斧凿俱全,尚缺圆木材料,便看巨黑鬼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槌出雷电,劈倒大树,削制板材,累叠一堆。他恐雷部尚有公事,不敢滞留太久,遂辞别众人,慌慌张张踏云而去。
待忙乎了半日,终于琢成一个假人,黄松接过绢帕,叹道:“大功告成。”
胡媚娘略一打量,嫣然一笑,道:“这般粗糙,如何使用。”她除却擅长梳妆打扮,机关巧制之术,亦然精通,变化出一应铣刀刻刨之物,细细加工,便看其眉宇耳目,皆栩栩如生,果然大不相同。
祁恬笑道:“姐姐好本事,只是既然替身,便该有衣物遮蔽,怎可裸身呈现,大为不雅。我习得许久女工,不想今日能够大用。”无针无线,无布无绸,便采来葛藤树叶,纵横编织,待夜色渐渐垂暮之时,手中赫然多出一件树衣,朴素之余,又见精巧。给假人穿上,不大不小,正好合体。
祁恬依凭青竹细哨,招唤群禽众兽拖拽牵扯,小心翼翼地置于悬崖另一侧,便听得嘎达一身,夜叉王手足四条锁链尽皆自行断开,果真得全大功。那夜叉王顺势在壁上蹬踹,几个翻身落在杨起跟前,偌大的身体,俯首磕拜,道:“多些各位救命之恩,此等大德大义,在下没齿难忘。”
杨起一众不敢托大,慌忙搀扶,寒喧几句,见那夜叉王欲言又止,颇为犹豫,不仅奇怪,便询问情由。夜叉王面红耳赤,连道:“无事。”但唯唯诺诺,扭捏不安,怎能遮掩众人耳目?被催促得急了,方才说道:“此峰虽然太平,鸟兽安乐,但隔壁尚有一座云中之山。”
祁恬笑道:“那就是你的邻居了,怎样?”
夜叉王叹道:“此山凶恶不断,似有莫名魔怪为患,且邪恶气息极其浓重,山色水泽阴绿无光,竟逼迫得其中不少鸟兽纷窜不已,皆来此宝瓶藏匿。我观它们慌恐不安,便询问理由,皆支吾结舌,难以相答。昨日我看云中之山颇有咆哮吼闹之势,想必是那里的风险更甚。”
杨起哦道:“莫非你的意思……”夜叉王躬身拱手,甚是恭敬,道:“本想央求‘大半个剑侠’帮忙,劳烦前往隔壁一探,好歹查个究竟。若是无恙,我等宝瓶居民也能宽心,若是邪毒侵扰,且日渐蔓延此处,我们也能提前准备,防患于未然。”
杨起笑道:“此乃积累功德之事,实无推脱的理由。”夜叉王大喜。
第二十九章 盖世尸魔
第二十九章 盖世尸魔
黄鹂娘子道:“那云中之山虚无缥缈,道路难行,不妨我替你引路,也好探清其中的情由,早去早归。”
黄鹂相公道:“你那道路不过是些旧径,颇难行走,图费气力,我却认识一条新途,不妨就由之前往?”
黄鹂娘子心高气傲,被它如此一说,不禁有些气恼,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道我头发长、见识短么?便是好心好意要帮助他人,也是胡闹戏耍,或以为于事无补不成?”
祁恬暗暗好笑,忖道:“不料先前它相公的随意言语,却被它惦念至今,可见得但凡是女儿家,无论朱颜红袖、飞禽走兽,那都是一般儿的小性微心,要好好哄将的。我,我也是如此,不知他可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