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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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眼看剑-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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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似乎知道程天任的心思,轻声道:“任哥哥,这人不是大夏人士,说不定是认识的朋友,不如去见见他?”

程天任正有此意,忙道:“好。”

百合道:“左首那家酒楼二楼靠第三个窗子的位子,一位穿白衣的少年。”

程天任诧异的望了一眼,心想听出少年所坐的位子并不奇怪,怎么衣着也听的出来?百合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轻轻笑道:“方才店小二在那位少年身边说‘客人小心,别污了你雪白的衣服’,这便不难知道他穿的是白衣了。”

程天任心中叹服不已,与百合金铃三人一同上了酒楼,二人径直走上二偻,程天任张眼向里望去,果见第三个旁边有一张桌子,一个白衣少年背对着楼梯,一边观景,一边独酌。程天任快步走到桌边,笑道:“一人独酌何如二人对饮?”

那少年转头看了一眼程天任,眼神中多了一丝诧异,程天任看见那人容貌也颇出意料。原来少年正是在五台山顶出手救了峨眉众女尼的少年,不禁大喜:“兄台,原来是你。”

百合听了也喜道:“果真是相识的朋友。”

少年看了眼百合与金铃,并不起身,只向旁边拉了拉椅子,伸手一让,淡淡的道:“请坐,小二,上酒。”

金铃却有些不高兴了,撅着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么?”

少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坐便坐,走便走,我又没有强求你。”

这句话噎的金铃说不出话来,她气鼓鼓的看着百合,只等小姐一句话就开口大骂了。百合却并不生气,带着满面的微笑,等着程天任开口。程天任感到与这少年颇对脾气,呵呵笑着坐在少年旁边,百合听程天任坐下,自然也坐在旁边,金铃虽恼少年无礼,也没有办法,就在百合身后站了。程天任笑道:“在下程天任,不知尊兄高姓大名。”

“我姓萧,”少年神色间很平静,“你叫我萧无名吧。”

程天任知道他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名,也不强求,笑道:“方才萧兄的吟诵气度不凡,不知道是什么诗?”

“程兄过奖了,不过胡乱涂鸦之作。”萧无名嘴里谦逊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此赋名为《宝剑赋》。这位姑娘的眼睛是毒伤所致么?”

他这么直接的问起百合的眼疾倒颇出程天任意料,他怕百合伤心,正要岔开话题,只听百合道:“萧兄也懂医术?”

萧无名眉目间闪过一丝不安,端起酒杯道:“谈不上懂,略知一二罢了。”

百合微笑着道:“我十几年前中过一次毒,从那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萧无名感到了自己的失言,只低头慢慢品酒,不再说话。百合却并不在意,反安慰他道:“我虽看不见东西,老天却给了我一双比眼睛还灵的耳朵。”

程天任忙道:“是啊,香儿能通过脚步声认出人来呢。”

“噢?”萧无名轩眉一挑,看了百合一眼,又低头喝酒。

“萧兄是哪里人士?”程天任打破了尴尬。

“我是宋人。”萧无名幽幽的道。

“你这人好不识趣,我们好心结交你,你却这么不识抬举。”金铃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

“这人非但不识趣,而且无聊的很。”随着一声娇喝,楼梯口现出一群女尼,为首的自然是清缘。清缘大步走到桌前,伸手掣出利剑,指着萧无名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路上跟踪我们?”

程天任看到峨眉众弟子,喜出望外,忙站起身来道:“众位小师父,你们怎么也来西夏了?”

清远望着程天任,轻声道:“程少侠,我们……”

清缘打断了清远的话,冷冷的向程天任道:“你怎么跟这个无赖在一起?你们是一伙的么?”

程天任一头雾水,道:“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位萧兄侠骨仁心,在五台山……”

“侠骨仁心?”清缘冷笑道,“我看他是贼骨贼心,他一路上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不知道安的是什么贼心。你跟他认识,也决不是什么好货色。”

“哟,”金铃本就一肚子气,此刻听她辱及程天任,登时发作出来,“原来认识就是一路货,你还不是认识他,难道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清缘登时语塞,双眼射出两道寒光,狠狠瞪了金铃一眼,金铃却毫不(炫)畏(书)惧(网)的迎视着她的目光。

萧无名抬起头来眼光在清远脸上一扫,冷冷的落在清缘脸上:“难道兴庆府是你家建的?为何你们来的我就来不得?”

清缘收回目光,沉着脸道:“那为什么我们停你也停,我们行你也行,这不明显是跟着我们么?”

“呵呵……”萧无名一阵冷笑,“我见过不讲道理的,却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讲道理的。一般的白天行路晚上打尖倒没有道理,依你的意思我倒该晚上赶路,白天睡觉?”

“为什么我们走哪里你也走哪里?”

正文 第十五章 夺图

“这个道理我用脚后跟想想也明白了,”金铃本在生萧无名的气,清缘的目中无人却使她的气都转移了,“宋到大夏只有一条官道好走,你们为什么不去走偏僻小路?”

“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清缘脸色煞白,把剑尖缓缓指向金铃。

程天任心想这个出家人怎么火气这么大,他双手蓄势,只要清缘稍有动作便会出手救人。清远在一旁脸色焦急,扯着清缘的胳膊道:“清缘师姐,师父教咱们凡事以和为贵,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鲁莽。”

清缘这会正在气头上,一甩袖子道:“以和为贵?你偷偷下山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以和为贵,偷入临安、潜入刑州又怎么不记得这几个字?这时候却又拿师父来压我!”

清远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却招来一顿抢白,当下又羞又急,眼圈一红,低下头委屈的道:“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清远欲哭还羞的样子,清缘也心软了,她收回长剑,向萧无名冷哼一声道:“你要再敢跟着我们,小心项上人头!”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下楼去了。峨眉众弟子也都跟着大师姐向楼下走去,清远向众人抱拳,低声道:“两位少侠,我师姐人是极好的,就是脾气急了点,你们不要怪她。”说着也要下楼。

程天任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小师父慢走!”

清远回身问道:“程少侠有何指教?”

程天任忙道:“我想向小师父打听一个人。”

“程少侠,你想问的是谁?”

“我有一位朋友,年纪跟小师父差不多,十二年前投在仪真师太座下,她姓苏……小师父,你怎么了?”程天任望着脸色煞白的清远,奇怪的问道。

清远望着程天任一时思绪万千,原来程天任就是狗儿,十几年来自己无时不在想念他,想念那个患难与共的狗儿,此刻他就在眼前,为什么突然感到这么陌生?她把目光转向百合,望着如花娇颜,心忽然一痛,心想这位小姐定是他的妻子了,她又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灰不溜秋的道袍,心中叹了一声。在心里对自己道:十几年来你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的,你要记住苏倩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程天任见清远一会看看自己,一会又看看百合,面色阴晴不定,奇道:“小师父,你哪里不舒服吗?”

清远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已经打定了主意,便道:“苏倩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程天任身子打了个晃,双手抓住桌子才勉强站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

望着程天任伤心的样子,清远的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她蓦然回过头去,眼泪潸然滑落。

“十几前她就已经死了,你还是忘了她吧。程大哥,师姐她们等着急了,我要走了,你要保重!”清远说着大踏步向楼下走去,走到楼梯口,她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眼中满是凄楚。只可惜程天任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看见。

清远出了酒楼,却看不见清缘她们,想是已先回了客栈。街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但清远却只觉得孤零零的,这世界上似乎除了自己,再没有一个人。她掏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心形贝壳,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上面。她就这样沿着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你就是苏倩,为什么不敢承认?”一个声音冷冰冰的传了过来。

“我不是,我不是,苏倩早就死了,我是清远。”清远吃了一惊,机械的答应着。她抬起头,就看见萧无名冷冷的站在不远处。

“你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骗自己?既然放不下,就应该勇敢去面对。”萧无名轻轻叹了口气。

“穿上僧袍就是佛门中人,”清远恢复了镇定,声音十分平静,“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既然是佛门中人,何苦又执着于一只贝壳?”萧无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施主错了,”清远面色宁定,声音平缓,“有便是无,无便是有。小小贝壳是大千世界,大千世界也不过是一介尘埃。这只贝壳在我手与弃于路边有何分别?我看倒是施主过于执着,”突地话锋一转,“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无名打了个哈哈,道:“你说我执着,我说人执着,执着不执着,自有天晓得。前面不远处就是春宵楼,我看她们倒不执着。”说罢挥袖而去。望着他的背影,清远缓缓的摇了摇头,思忖片刻,转身向客栈行去。

程天任呆呆的望着手里的小木梳出神,百合道:“任哥哥,苏倩是你什么人?”

程天任回过神来,黯然笑道:“没什么,一个……朋友。”

百合点了点头,停了一下,忽然笑道:“你这个朋友倒是很有意思,话还没说完就匆匆的走了。”

“她命很苦。”程天任随口漫应着,说完了才想起百合说的是萧无名,忙道,“这位朋友的脾气是有些古怪。我突然很想喝酒,你陪我喝几杯吧。”

“程家少爷,小姐从来不饮酒。”金铃在一旁急着道。

百合摆手止住金铃道:“不会喝我还不会学么?金铃你也坐下,陪任哥哥喝几杯。”

金铃看看百合又看看程天任,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仍站在百合身后。

不一会儿,一坛上好的竹中青就见了底。百合脸色绯红,却并没有醉,因为她根本没有机会喝第二杯,程天任就已经端起坛子把酒倒进了肚子里。金铃吃惊的望着程天任,眼神中满是敬意。但当程天任放下酒坛子的时候,她的敬意就慢慢的变成了苦笑,因为程天任已经开始醉了。但他仍拍着桌子叫小二上酒,仿佛那坛酒是喝到了别人的肚子里。

“不能再让他喝了。”金铃有些着急。

“让他喝吧,”百合轻轻的叹了口气,“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个人脑子不清醒了,心里就会舒服些。”

“现在心里舒服了,明天就该脑袋疼了。”金铃小声嘟囔着,却并没有再拦阻。等小二把酒摆上来的时候,程天任却倒了下去。

程天任一觉睡到掌灯时分,抬起头来两眼无神的望着眼前的百合与金铃,努力的回想着酒醉以前的事,直到想得头痛,却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百合轻声道:“任哥哥,你醒了?咱们回家吧?”

正文 第十五章 夺图

程天任茫然四顾,才发现自己依然在酒楼里,喃喃道:“回家,好,咱们回家。”站起身来却脚下发软,身子直打晃。金铃忙过来扶住他,嘴里抱怨着:“喝酒的本事都哪儿去了?”

三人出了酒楼,辨一辨方向,向镇西王府走去。刚走了两步,对面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人,这人边走边歌道:“情已逝,梦已醒。情已逝,天地悠悠独不见斯人回首,梦已醒,却哪堪别绪离愁?醉乡里挑灯看剑,睡梦中红粉貂裘。且去去去,管他醉生梦死情怯怯,暂休休休,别了温柔乡里觅封侯!”

金铃皱着眉头道:“又是一个醉鬼。”

“好!”程天任却拍着手喝起采来,话音未落,却听那人又唱出下半阙:“觅封侯,几时休?朝来青丝变白发,暮中金戈铁马鸣啁啁,道不尽,许多愁。惊回眸,却只见尸骨盈途,见心性,方明白镜台本无垢。皆看破,管它甚穿肠毒药,红粉骷髅,暂消受!”

百合忽然道:“小心,别被他撞了。”金铃见那人离得颇远,正笑百合多虑,那人却一溜歪斜直奔三人而来。程天任乜斜着眼,哈哈笑道:“好一个‘管它甚穿肠毒药,红粉骷髅,暂消受’!”也不躲闪,直奔那人走去。金铃想要扯开他,却哪里来得及,二人登时撞了个满怀,一齐倒在地下。那人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也不看三人一眼,顾自高歌而去。程天任指着那人背影哈哈大笑着道:“他醉了。”

金铃拉着程天任站起身来,一边替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道:“怪不得人家说‘比碰到一个酒鬼更倒霉的事就是碰到两个酒鬼’,现在我才知道了这句话实在是有道理。”

三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夜已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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