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剑向仪真激射而来。众弟子未料到陈西若会突然发难,皆大惊失色,想要阻挡已是不及。铁剑山庄独门绝技十二枝飞天铁剑例无虚发,此刻距离又近,便是如仪真这类一流高手,后果也是殊难预料。
清远方才正被陈西若吸引,见他突然挣脱,脑中立时闪过关帝庙中黑衣人突然发难的情景,心中一惊,立时纵身跃起,挡在仪真面前,大声道:“小心!”陈西若虽看到清远跃起,可是想要收力已是不能,那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乌光,直钉在清远肩头。清远大叫一声扑在仪真怀中,晕了过去。仪真师太看着怀中的清远,闷哼一声,“呛啷”一声掣剑在手,挺剑向陈西若刺去。
这几下变起突然,众人都出乎意料,陈月儿见仪真师太要杀陈西若,绝望的道:“师父,手下留情!”众人只见电光一闪,那剑停在陈西若喉头。再看陈西若时,嘴角带笑,身子晃了两晃,慢慢的倒了下去。众人见此情景都愣住了,陈月儿呆了一呆,大叫一声,仰身倒在地下。仪真竟也愣了一愣,望着自己的剑尖,又看看倒在地下的二人,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清缘先清醒过来,向着陈西若的尸体吐了口唾沫,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恶贼,先是勾引我峨眉弟子,又妄图刺杀师父,就算死一百次也难赎你的罪孽。”又指着晕过去的陈月儿问道:“师父,这个人怎么处置?”
仪真神色有些黯然,喃喃道:“罪过,罪过,我本无意杀你。”仰天叹了口气,低声道:“随她去吧,还是救人要紧!”查看了清远的伤口,发现这铁剑并无毒药,方才放了心,命弟子取了自带的刀伤药,给清远敷了。此时清缘等人已搜遍陈月儿与陈若西的尸体,并不见那“痴梦心法”,仪真思忖片刻,对众弟子道:“清风,清荷,你二人留在山下细心打听‘痴梦心法’其它众弟子且随为师回山。”不到片时,峨眉众弟子便走个干净,街上只留下陈西若的尸体与晕厥过去的陈月儿。
此时,对面的小酒馆中那个自斟自饮的食客慢慢自店中踱出来。来到陈西若尸体旁,向着尸体冷冷一笑,转头望向陈月儿,嘴角却慢慢浮起一股奇怪的笑意。走过来,伸手轻轻一抄,便把陈月儿揽在怀中,一声呼啸,向远处飘去。秋风乍起,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旋了几旋,落在了陈西若的身上。
正文 第六章 遭困
十二年后,峨眉绝顶,静月庵。
仪真师太来回踱着,对跪在地上的少女望也不望一眼。清缘在一旁对少女连使眼色,又堆笑向仪真道:“师父,师妹年纪还小……”
仪真蓦地停住脚步,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亏得还小,若再长几岁,岂不要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跪在地上的少女眼睛一红,泪珠在眼中转着,她咬了咬牙,把眼泪忍了回去,磕了个头,道:“清远知罪了,这条命是师父养大的,要打要罚,弟子任凭师父处置,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弟子决不敢忘。”
仪真听了气了脸色铁青,指点着清远冷笑道:“好一个孝顺女儿,原来竟是我错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听那老和尚的话,今日也不会受这等闲气。”
清缘见场面越来越不可收拾,狠狠的瞪了清远一眼,抢过来扶着仪真道:“师父消消气,小师妹这次偷偷下山,虽坏了本门的规矩,却也是因为复仇心切,可见师妹是个有情的人。师妹自幼没了父母,师父岂不是像父母一般的,小师妹对父母孝顺自然也是对师父孝顺了,小师妹,你说是不是?”
被清缘一说,清远想起师父十年的悉心教诲,自己如今却又如此惹她老人家生气,自是大大的不该,忙低了头,道:“师父,弟子知错了。今后再不敢违背师命,请师父责罚。”
仪真平日里对清远极是喜爱,方才的疾言厉色一多半也出于关心,见清远悔悟,也软了下来,叹口气,坐到椅子上。清缘见师父息了怒,忙捧过茶碗来。仪真接了,呷了口茶,缓缓道:“你们虽不是我亲生骨肉,但朝夕相处,我早已把你们当做自己的女儿。”略顿了顿,她才又接着道,“你也算是个有根骨的,这十余年来已尽得峨眉剑法精髓。但江湖险恶,危机四伏,莫说你一个孤身女孩子,就是为师也要加倍小心,不敢有片刻大意。此次你偷偷下山,虽坏了祖师的规矩,却算不得大恶。但那皇宫岂是你进的?”说到这里,她的嗓门陡然提高,“大内之中藏龙卧虎,比之江湖又不知凶险多少倍!自古以来有多少草莽英雄想偷入大内,又有几个能活着出来?虽说如今朝纲不振,皇帝软弱,但凭你的身手也太不自量力了些。这次幸亏清缘及时阻止你,若真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欧阳师兄交待,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父母?”
清远这才知道,原来师父发怒并不只是因为自己偷偷下山,更主要的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此刻她方真心认错,眼泪再也忍不住,呜呜的道:“弟子……弟子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仪真也有些伤感,挥了挥手,道:“触犯本门禁规,罚你到静室面壁一月。”
清远磕了个头,道:“谢师父。”便由本门的小尼姑引着出去了。
清缘在一旁陪笑道:“师父,师妹无心犯错,你老人家就饶了她吧。”
仪真望着清远的背影,徐徐道:“这孩子虽入我门,却不能丢开俗世烦恼,不消去暴戾之气,只恐会惹祸上身。譬如一块璞玉,本来隐于乱石之间,不经巧匠精心雕琢不能成大器。”
清缘这下心服口服,连连称是。她又问道:“师父,前日苍山剑派左师叔约师父前去助阵,师父打算何时动身,我好吩咐师妹们预做准备?”
“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仪真沉吟着道,“那大理段家安守一隅,向来与世无争,为何会杀了苍山剑的门人?”
“难道是左师叔的不是?”
“这便是蹊跷之处了,左千山为人沉稳老练,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也不会做出不义之事。来人只说大理段家无缘无故的杀了苍山门人,这……”
“师父去了不就全知道了,师父德高望重,武功见识都是一等一的,有什么疑难自然是迎刃而解。”清缘笑着道。
仪真听了心中很是舒服,嘴里却道:“我辈行事只求问心无愧罢了,哪里顾忌到那么多。你去安排一下,带二十个弟子,咱们后日启程。”
清缘早就盼着下山去见识见识,听了这话,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匆匆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问了一句:“这次不带清远师妹了么?”
“让她收拾心思,静心思过。”仪真淡淡的道。
师父已经走了十几天了,不知道现在到没到苍山。清远眼睛落在佛经上,心思却飞到了山外。
来峨眉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以来,她无日不在刻苦练剑,加以天资聪颖,只花了别人一半的时间,便得了仪真师太的真传。师父很喜爱她,众师姊待她也像亲姐妹一样,呵护有加。但这些都不能使她放下一件事——杀父之仇!她总是梦见父母慈祥的面容,和蔼的声音和凄惨的死状。每一次她都会从噩梦中惊醒,醒来以后便久久不能入睡。这个时候,她便会独自起身,来到后山,练一套峨眉剑法,把松柏当做杀父仇人,砍杀一阵。直到筋疲力尽了,才会回去安睡。偶尔她也会想起狗儿,那个蹦跳着,嘻嘻哈哈的小男孩,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在这种仇恨的回忆里,她的剑法日臻成熟。但师父总说她的剑法里杀气太重,不让她轻易下山。但如果不下山,练剑又有何用?她活在这种痛苦和茅盾之中,人渐渐的憔悴下来。终究有一天,她再也忍耐不住,背了剑偷偷下山。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闯入皇宫,刺杀狗皇帝!师父毕竟是师父,她早已料到了这一步,早就派清缘师姐在暗中保护,等她要闯入皇宫的那一晚,清缘突然出现,把她带回了峨眉。
“小师妹,该吃饭了。”一声呼唤把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忙站起身,从送饭的女尼手中接过饭菜,道:“清心师姐,这么多天来,辛苦你了。”
清心微笑道:“说什么辛苦?其它姐妹都羡慕我呢。”
“羡慕?”
“大家都想来看你,只是没有师父的命令,不敢私自来。她们说我能每天见到你,羡慕的不得了。”清心回头瞅了一眼门外,见没有人,伸手自怀里掏出了一堆东西,道,“喏,这是清伶家里送来的红枣,这是清幽给你做的一双棉袜,这是清和的读佛经心得,还有……”她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清远面前,面上泛着光,眼里带着羡慕的神色。
清远忽然鼻子有些发酸,又不愿被清心看出来,忙转头拭了,道:“多谢各位师姊,她们都还好么?”
“好,好,”清心连声道,“师父这一走大伙群龙无首,乐得逍遥自在,只是在山上有些闷,都想下山去玩玩呢。”她说完了才想起来清远就是因为下山被罚的,倒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话题,道,“师父飞鸽传书,说一路平安,叫大伙不要挂念她老人家。”
清远点点头,道:“那就好。”心里却寻思着清心的话,得想个什么法子下山才好。二人又说了一回闲话,清心便出去了。
到了晚饭时分,清心又来送饭。来到静室门前,她开了锁,敲了敲门,见无人答应,便笑道:“师妹又看书入迷了吧。”说着推门来到屋里。屋内什物都原封不动的摆放着,中午的那餐饭一粒米也未动,却单单不见了清远。清心大惊失色,手一颤,饭盒摔在地下,也顾不得捡,转身飞奔出去,边跑边大声呼道:“清远师妹不见了!清远师妹不见了!”
就在她转身出去的一刹那,清远梁上跃了下来,闪身出了门,向着后山奔去。奔到后山无人处,她停住脚步,听着山上传来嘈杂的喊声,她喃喃道:“各位师姐,你们保重。师父,不管你如何处罚我,我都认了。”说罢,转开身法,沿小路向山下奔去。
正文 第七章 入围
临安虽比不得长安洛阳那般繁华,但毕竟也是江南富庶之地。金人虽已逼近长江,临安城里却仍好整以暇,全看不出国难当头的味道。
清远二次下山已学得乖了,她一下山便扮做男子模样,来到临安,并不急着去报仇,先投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洗漱完毕,她向店小二打听杨沂中大人的住所。小二警惕的看了看她道:“公子是杨大人的亲戚?”
清远道:“远房亲戚,我路过此地,要去拜访拜访。”
小二向四周扫了一眼,低声道:“这话公子只在我这里说说罢了,千万不可到处去讲。”
清远奇道:“这话怎么讲?”
小二犹疑的看了她一眼,道:“亏的公子还是杨大人的亲戚,难道不知道杨大人获罪的事么?”
清远惊道:“我们久不通音信,还真不知道,杨大人出了什么事?”
小二道:“公子难道不知最近京城中出的两件大事?”
清远道:“什么大事?”
小二道:“一件便是‘金锤无敌’梁成武,这人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也是一呼百诺,门下弟子遍布江湖,没想到八十岁的寿筵当天却死在自己的房里,奇的是杀死他的就是他自己的那柄金锤,旁边还是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血债血还’……”
清远此刻哪里有心情听这些传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另一件呢?”
小二压低声音道:“另一件就事关杨大人了。内情咱也不晓得,只听说朝廷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似乎杨大人极力主战,触了皇上的霉头,万岁爷一怒之下,把他打入了天牢。听说已问了死罪,后来,多亏一般相好的同僚求情,才免了死罪,给发到军前效力去了。”
清远听了怒从心起,啪的一拍桌子,骂道:“无道昏君!”
那小二唬的一跳,骇然的望着清远,愣了一愣,转身便走,再也不敢过来搭讪。杨沂中当年与苏守训极为相得,苏守训获罪,多亏杨沂中从中周旋,才得免官还乡。清远此次来临安,本想从杨沂中那里问明当年的情景,找出陷害父亲的奸臣。没想到杨沂中已不在朝中,这下希望落空,只好重新打算了。
她闷闷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去打听杨沂中的消息。谁知道这次朝廷秘密发送,竟无人知道杨沂中的去向。晌午时分,她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一碗云吞面,慢慢的吃着。旁边一桌是两个老者,两人都一把年纪了,嘴上却谁也不让谁,打起嘴仗来。一个道:“岳元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个能跟他比?”
另一个却不服,辩道:“岳元帅再厉害,还不是张老相公举荐的,张老相公用兵如神,未必就输了岳元帅。”
先前那个老者道:“张老相公再勇,毕竟年纪大了,哪如岳元帅血气方刚。他单枪匹马,直掼敌营,在百万军中,杀得个七进七出,搠死番兵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