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瑾闻声一怔,面色不由一变,旋又释然:伯颜察儿如果是那么容易被人干掉的话,他就不是伯颜察儿了!
吩咐一声:好生警戒着。
雷瑾自去安歇不提。
第三章 马如龙
倚着锁子锦靠背,马如龙面无表情的望着炕下直挺挺站着的马锦,已足足有两柱香时间,仍然一言不发。
暖阁里尽管烧着地炕,炭火熊熊,温暖如春,马锦却觉得自己仿佛落在冰窖里一般,寒意深入骨髓,冷汗一滴滴往下淌。
族长的狠辣无情,马锦是素来知道的,身为回回马家“夜枭秘谍”的首脑,族长的亲信,以往一手包办了太多的秘密勾当,对这个简直是太清楚了!所以他宁愿面对族长的雷霆震怒,也不愿意面对族长的云淡风轻。
清瘦俊逸,仿如文士的马如龙终于开口,淡淡说到,“你倒是说说看,这雷家的三公子到底干了些什么?”
“禀族长,这雷三公子一到黄羊河农庄就严密的封锁了内外消息,我们布的内线当时根本无法把消息传递出来。而且因为他携有雷门世家元老院的秘令,雷门的这些个支系长老表面上也不敢不听他的。雷三公子趁着河西所有的支系长老云集黄羊河迎候他的机会,硬是把长老们留了十几天,同时只派出两三个小丫头到各处宣达元老院的整饬训令,一下子就把各支各系长老们的权力,兵不血刃的削去了一大截,等各支系长老返回去,只能面对木已成舟的既成事实,河西雷门各支系各自为政的局面宣告结束。而且最绝的是对临时集结的雷门河西骑队,雷三公子一句‘暂不解散’就把控制权从长老们那里夺了过来,这是最最关键的一着!没有了这支武装骑队在手,实力最强的几个支系的长老都偃旗息鼓,不敢发难,其它实力较弱的支系就更犯不着做出头鸟啦!”
马如龙微微点头,叹息道:“雷门世家!雷门世家!我还是小瞧低估了啊!我原以为河西远在边陲,雷门元老院无论如何也是鞭长莫及,谁知如今竟然是传檄而定之局!转眼之间,我们十年之功便毁于一旦!哼——继续说!”
“是!”马锦定定神,接着说道:“我们布置在黄羊河农庄附近以及武威城的暗桩全部被拔掉了。现在黄羊河农庄是针插不进,水渗不入,里面的情形我们一无所知,我估计这是雷三公子在黄羊河农庄内部进行了秘密清洗,我们的内线全完了。雷三公子虽然现在下落不明,但那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也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不知去向,因此我判断雷三公子不在黄羊河农庄内,而是随同那五千人一起行动!由于雷三公子动作太快,他的行踪我们无法掌握到。但他的去向,据几个支系长老对身边亲信的说法,雷门的五千骑兵应该是调往祁连山的秘密营地了。”
马如龙默然不语良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看来雷门世家也在作未雨绸缪的打算啊!难道这个天下又要大乱了吗?”
“马锦啊,你可知道——雷门世家为什么能对我们马家如此容忍?以他们在朝在野的实力,如果真的要全力对付我们马家,光是西宁行营和敦煌行营的十万步骑就可以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加上边墙长城的军镇戍卒,又可以至少抽调出五万兵马来,只这十五万人马就可以叫我们马家化为齑粉,我们的西宁马户和回回乡兵虽然也有三万之众,又素称骁悍,但也绝对挡不住十五万大军。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容忍?”
马如龙悠悠说道:“因为河西对中原皇朝太重要了,据有河西,中原百姓可免去很多战争赋役,国家也不至于疲敝不堪!河西与幽燕如同中原皇朝的两只手臂,失了河西,就等于一个人遭受断去一臂之痛,虽然不至于有遽然丧命之虞,但已说不上强健了!河西之地,对中原皇朝是不容有失的;而我们回回马家的影响力,也是任何人也无法忽视的!人心向背,才是我回回马家在河西安身立命的根本啊!灭我马家易,抚定河西人心难啊!人心不服,河西必乱,河西若乱,再想保有河西,岂是容易之事?嘿嘿,煞费苦心,相忍为国!在这一点上,却也由不得人不对雷门世家说声佩服!”
“难怪族长总是严厉约束族中子弟,不许在外妄生事端!”马锦恍然大悟,马如龙的慎思谋远果然远非常人可及。
“除外这个原因,还跟雷门世家的内部权力斗争有关,河西雷门各支系与入值元老院的强宗大支有着或明或暗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间的争斗何尝不是雷门元老院各强宗大支权力争斗的延伸,以前元老院的权力格局未定,无力顾及河西边陲,但前几年的流寇暴民之乱给了雷懋非常好的机会,使得他有机会在元老院执政堂形成独大之势,雷懋现在大权在握,看来河西他已下了决心,势在必得了。我们马家虽然不弱,比之雷家,差距实在太大了些。”
马如龙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这个雷三公子,我听说是个风liu纨绔,今年有十七了吧?”
马锦有点不适应马如龙的跳跃性思维,但还是马上回答:
“是!虚岁十七。”
“还是个黄口小儿嘛,娶亲了没有?”
“已经订下了江东大族姑苏孙氏的一门亲事。”
豪强大族之间的联姻往往是一种基于利益关系的和亲盟约,代表着某种联手合作的意味,如果雷三公子的联姻对象是关陇和蜀地的豪族,马如龙可能会重视起来;姑苏则远在万里之外的江东,因此马如龙听过也就算了,话题转回如何应对当前因雷三公子造成的对马家的不利形势。
十年之前,马锦就在马如龙的秘密授意下,有计划的在河西雷门各支各系间挑拨离间,弄得本就不甚齐心的各支系之间貌合神离,隔阂颇深,山头林立,互相攻讦,力量大半都陷在内耗之中,空有整个雷门世家的实力为后盾,却无力撼动回回马家的地位。
但是雷瑾这番,下车伊始便挟雷门元老院的秘令,出其不意突然对河西雷门支系大加整饬改组,迅速打破各支系条块分割,各立山头,割据自雄的现状,削弱了各支系长老的权力,在各支系长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的情况下,初步整合统一了河西雷门的势力,使得马如龙原先的“分化瓦解”之策功败垂成,反而便宜了雷瑾,因为马如龙的暗中“分化瓦解”,造成雷门各支系的力量单薄而分散,根本无力对抗一举夺权的雷瑾。
马锦一边介绍以前搜集到的有关雷三公子的情报,一边分析道:“以我的判断,如此老辣的行动策划似乎不应当出自雷三公子之手,我几乎可以肯定在他的背后藏着一位高人!”
“有可能是元老院的某位入值元老吗?或者就是雷懋本人 ?'…'”马如龙问道。
“我仔细推敲揣摩了雷三公子此番行事的脉络和风格,既不是雷懋,也不是元老院的任何一位入值元老的风格!但可以肯定,这个人是雷三公子比较亲近,比较信任,甚至是比较尊敬的人。否则,雷瑾岂会百分之百依计行事?他只要在行动当中,显露出一点点迟疑和不信任,那所有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不会显得是那么丝丝入扣,环环相连了!整个谋划过于完美,完美到不是一个大孩子能独立完成的,这是由长年的经验阅历积淀出来的智慧,不是靠聪明,靠天才就能够弥补的差距!这位高人,真想当面领教一番!”马锦清楚的阐述着自己的分析。
“马锦啊,”马如龙道:“这些年下来,大有长进啊!嗯,说得有道理!”
点点头,马如龙继续说道:
“这个高人迟早会露头的。咱们暂时还是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马锦,你要密切注意雷门的一切动静,尤其是雷瑾的去向!下去吧!”
“是!”马锦知道族长要独自思考决断一些事情了,连忙躬身退下。
同一时间。
万里之外的杭州。
身着圆领便袍,身材高大,虬髯胡须的雷懋面相丰润,双目有神,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印象。
但此时,雷懋脸上尽是不豫之色,“啪”的一声,把手中刚刚收到的柬贴重重拍在茶几上。
“怎么啦?老爷!”一旁的令狐琼问道。
“你都看看你的好儿子干的什么好事!这个老三,实在太胆大妄为了!”余怒未息的雷懋道。
“是瑾儿啊。”雍容华贵的令狐琼微笑道,“我看看,是什么事情让老爷发这么大火?”
拈起几上的柬贴,打开一看,令狐琼道:“原来是‘雷影’的秘折!”
“雷影”和“雷霆秘谍”是雷门世家两大秘谍组织,“雷影”直属元老院执政堂,而“雷霆秘谍”则是雷霆精骑的谍报组织,两者职司不尽相同。
“瑾儿不是完成了元老院的意图吗?老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老三太胆大妄为了,你看看,硬留支系长老不说,而且还搞出个‘无中生有’的元老院整饬训令。元老院训令是有,但那是让他凭以掌握骑兵队的。削掉支系长老的权力,打乱河西的整个运作体制,进行人员的大改组大换血,谁给他那么大的权力?他倒好,拿根鸡毛当令箭,编出个整饬训令来,以诈术而令诸侯,将财政、人事、谍报、武装全部从各支系独立出来,大权独揽,他想做什么?西北王?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就热衷权谋诈术,如何得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天下,乱象萌生,河西是中原屏障,应该早早安定才是,否则一旦中原内乱,河西未定,岂不是让北方异族有机可乘?不管怎么说,瑾儿也是立了一功嘛!”
“这孩子都是让你们宠坏了!”
“事情已经这样,还是想个法子善后吧!”令狐琼嫣然一笑,道:“先下手为强,总不能等到别人来兴师问罪才想办法吧?”
“罢了,先在执政堂补一个秘密训令吧!”
第四章 祁连山
祈连山的第一场大雪刚刚下罢,绵延数千里的崇山峻岭白雪皑皑,千里冰封。
雪深三尺的溪谷中,平日淙淙奔流的溪水早就冻成了死蛇一般,只有山谷里凛冽的寒风呼啸来往,四处游荡。可恶的兀鹫在天空盘旋,时不时发出三两声凄厉碜人的啼叫。
溪岸上,雷天云浑身上下只得一条兜裆布遮羞,赤裸着一身雄健壮实的肌肉,摆出“浑元一气桩”的一个桩势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他得等到盘旋在胸腹之中那一口真气吐纳已尽,方能改换下一个桩势。
这“浑元一气桩”一共六个桩势,每个桩势又有六个连续的呼吸吐纳动作。每个桩势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完成,雷天云从五更起开始站桩,那是一夜之中最黑最冷的时候,一刻不停地导引吐纳,需要到午正时分,他才能结束一天的晨课。
然而这还不算完,在狼吞虎咽享用完这一天当中的第一顿热食——一大块炖煮得烂熟的牛肉加一大盆“加料”牛肉菜汤(里面除了新鲜的青萝卜、大白菜,还添加了消除疲劳抗御寒冷的滋补药物,如红景天、苞叶雪莲、冬虫夏草、当归、黄精、人参果、干羊肚菌等)之后,他和其它人一样,只有一柱香的短暂休整时间。
然后便是用整个下午的时间,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冒着强劲的寒风,在险峻陡峭的山崖上徒手攀爬跳跃,直到定更为止,这时才能享用一天当中的第二顿热食——一大块炙烤的鹿肉或者羊肉加一大盆肉菜汤(也加有多种滋补药物,只是药物略有变化而已),吃完之后,仍然是只有一柱香时间,便又得进行晚课:操练拳脚兵刃,直到三更天,在享用完一天当中最后一顿热食——炖煮至烂熟的羊肉或牛肉,再加一大盆肉菜汤,才可以入睡。
这样枯燥的日子,雷天云已经度过一个月。这一个月每天五更起三更眠,都是在冰天雪地里站桩吐纳,徒手攀爬陡崖峭壁,操练拳脚兵刃“老三样”,吃食也是“老三样”,变来变去不过是在牛、羊、鹿几种肉之间变化着,或者炖煮,或者炙烤,如此而已。
与雷天云同样在冷不可耐的冰天雪地里励志苦行,挑战体能极限,备尝艰辛的还有其它五千名雷门子弟,都是河西各支各系的精壮好手。他们被雷三公子雷瑾调动到这里——谷水河(也叫石羊河)源头,祁连山冷龙岭附近的雷门秘密营地驻扎训练。
虽然训练艰苦枯燥,而且一天下来,他们的体力完全被艰苦而残酷的高强度训练消耗殆尽,头脑中一片空白,基本上是长时间处于一念不起,浑浑噩噩,虚无浩浩的状态。一天当中只有在享用三顿热食的时候,是他们最感舒适也是最放松的时候,然而雷瑾却告诉他们——这只是开始,只是先让他们热身而已,待其它参加训练的人员到齐之后,还有更残酷无情的训练等着他们!
五千名雷门子弟却没有一个敢有怨言,因为雷瑾和他们一样同吃同住同操练,和他们一样,近乎全裸般在雪地里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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