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撑过雷瑾第二击,脱脱胸腑中血气浮动——他吃亏就吃亏在第一次重创雷瑾之后,未曾想到雷瑾竟然是如此逆反常态的生猛凶狠,完全出乎他地意料。 这自然对脱脱的自信造成一定打击,心灵上便出现了些小裂缝,不再浑圆无暇。 若他时间充裕。 自可从容化解。 倒也无碍;但雷瑾的‘魅影幻境’,其术阴狠诡秘。 又岂是可以小觑和忽视的?脱脱心灵稍稍沾染上阴翳,便是为雷瑾趁隙而入提供了大大的方便之门。
脱脱倒也是不愧是素来杀伐决断之人,身处逆境,便当机立断放下一切妄念,全力迎战。
纵身前扑,一抓一扑,狠厉凶残,形意如狼,俨然一匹壮硕无比的巨狼扑向猎物,肆意撕咬,杀势森寒入骨——这是‘天狼一脉’长久以来以狼为师,独出机杼的奇特武技,威力极大。
随着脱脱的纵扑,广袤原野之上恍若风雪骤起,杀意遮天。
雷瑾自是了然,脱脱这是要一击决胜了。
眼前情形,分明就是‘天狼一脉’秘传法诀中,类似于雷氏‘天威杀势’,妖宗‘天妖极界’之类地极至秘要。
刹那间拳爪互击三次。
拳出。
疾如闪电,不带一点风声。
身如鬼魅,雷瑾侧身突进,进步捶,根节、中节、梢节,节节贯通,九节催劲,整个人宛如锋锐长矛,一颤一抖之间,劲如山崩,发如雷霆,疾‘刺’脱脱前身要害。 这一着,雷瑾对劲力和时机的拿捏,火候老辣,衔接紧密,无懈可击。
战阵之上,不会有人愿意以空手入白刃,更不会有人愿意拿血肉之躯去冒矢石填沟壑,除非是出于不得已。
现下的脱脱与雷瑾,就是因为不得已。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一旦施展全力,刀枪兵器之类毕竟是死物,即使真炁贯注其中,也很难在瞬息万变的恶斗中保得周全,不是损于交锋时的冲击震荡,就是刀剑本身无法承受过于强大的真炁持续贯注而自行崩裂。 虽然对雷瑾、脱脱两人而言,有或没有兵器在手,并无多大区别。 何况现在,两人地兵器都已告损毁,两人亦只得不借外物,全凭肉身搏击以决雌雄。
雷氏家族传承的拳架、着数、散手,虽源出魔道宗门,究其实却多是历代先辈从枪、矛、刀、斧的战阵技法衍变而来,刚暴狂烈,煞厉狠毒,动辄就是一击必杀。
要知道拳脚功夫,无论威力如何惊人,都不是很适合大军云集的战阵冲杀,倒是象雷瑾与脱脱这样一对一的对决,或者是当下这样数十人地结阵争斗。 还有用武之地。
此时,雷瑾也已经倾力一击,成败在此一举。
天威杀势!
杀气潮涌,雷瑾面容冷肃,模糊的‘魅影幻境’从虚转实,五指合掌,握成拳捶。 出拳如奔雷下击,充满着毁灭的意味。
在所有人的感知里。 这一刹那,忽然失去了对雷瑾和脱脱的感应。
呈现在众人感知当中地是一幕幕疑真似幻地可怕情景:
黄河之滨,茫茫雪原,一头硕大地凶残巨狼,挟带着漫天风雪和入髓寒冷,风驰电掣,迅雷扑击……
巨狼卷起无边风雪。 冰刀、冰棱、冰锥、冰闪翻飞疾走,扑向一团笼罩在灰雾暗影中地‘雷霆’……
所有人明明都清楚,‘雷霆’绝对不是那个样地。 但是这一刻,他们又分明有种强烈的感觉,隐藏在灰雾暗影中的就是无坚不摧的‘雷霆’,也许它比真正的雷霆霹雳更令人畏惧——灰雾中充满暴烈、阴邪、诡异、狂野、恐怖的气息,充满着令人战栗的赫赫威严,宛如实质一般君临天下、俯视众生地威严……
现在。 驾着暴风雪而来的北荒巨狼对阵威猛无匹的霹雳雷霆,谁胜谁负?
一声惊雷,骤然轰响!
狂飙卷雪,天昏地暗,耳鼓被呼啸的风声充斥。
雷鸣般的巨响,百里震惊。 令人心魂若失,脑海一片空白!
一刹那。
仿佛已历千百世。
所有鏖战着、争斗着、观望着、窥伺着的各色人等,都在那一刹那停滞失神,尔后被肆虐的罡风,咆哮的气劲卷得东倒西歪。
余音袅袅,大地震颤地下一刹,雷瑾倏然从风雪中退开。
脱脱宛如狼嗥一般仰天长啸,其声凄厉无比,就在啸音中倏然退走,冉冉远去。 在他的身后。 是被狂风掀起的滚滚雪浪,漫天飞洒。
所有人都知道。 脱脱已经败在了雷瑾手下,大局已定。
玛丽雅事先并不太清楚雷瑾的意图,但是她在几年前的京师变乱中与雷瑾有过联手对敌的经验,而且与雷瑾斗了这么几年,所以她已经能够大概猜测到雷瑾会做什么。
既然雷瑾对上了天狼大长老,她其实只要牵制住敌方地主力之一——‘狮王谷’俄日特夫,减轻雷瑾的压力就好了。
在‘萨皇阿罗斯’的时代,妖宗门下就与鞑靼人打过不少交道,对‘天狼一脉’、‘狮王谷’有所了解。 玛丽雅率领的一队人马,都是妖宗派遣到西北的人手,也是妖宗嫡系中隶属于玛丽雅的高手,因此与俄日特夫及其门人的激烈缠斗,丝毫不落下风。 何况,现在已经效忠于雷瑾麾下的‘畸门’高手高福临、张玉,‘墨氏本家’墨韶以及一干密宗护教喇嘛,个顶个都是罕见高手,纵使不能占据压倒性优势,却也足堪与之匹敌。
这时见到脱脱伤遁而走,己方胜券在握,包括一干妖宗精锐在内,人人不待吩咐下令,开始全力冲击。
玛丽雅则出手猛攻俄日特夫,力图在缠斗中重创这个对手。
俄日特夫这时也无心恋战,并肩作战的盟友已然伤遁离去。 他若一意孤军死战,颇是不值。 毕竟这事的成败,不是他一个人地肩膀可以担负下来地。
事不可为,此次论剑已无挽回的可能,俄日特夫自然没有硬撑地道理,已是断然发出撤退的号令。
而剩下的血狼死士,则是他们现下唯一可以倚赖的断后本钱了。
形势已然分明,脱脱一方之人逐次退走,只剩下血狼死士两翼分张,全力阻截雷瑾一方的追击——他们这些死士一旦发动‘天狼啸月’,就没有中断或者挽回的可能,到最后左右都是个死,自然个个拼死断后,反正多拉几个垫背之人就对了。
有了这些血狼死士不惜性命的阻击,便完全将雷瑾一方之人拖在黄河边上,难以对退走当中的其余鞑靼高手形成大举追击之势。
行险击败脱脱的雷瑾,毫无喜悦之意,急忙凝神内视,检视自身的状况,赫然已是贼去楼空,近于透支境地,暂时不宜再战了。 枯荣之诀虽然神奇邪异,但并非没有代价,只是不象‘天狼啸月’、‘天魔解体,血贯长虹’之类与敌偕亡的功法那般,需要燃烧精血性命,付出生命的代价罢了。
此事一毕,雷瑾需要着实下一番调养潜修工夫才能复原。
这也不由雷瑾选择,脱脱本身既是域外高手,加上随从的高手和死士,这一仗亦是险胜。 不过,‘天狼一脉’‘狮王谷’虽然实力尚存,对塞外鞑靼诸部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却将在这一仗后急剧衰落,雷瑾也算达成目的。
自然,以雷瑾之心性,绝对不会放任脱脱、俄日特夫的随从人马完好无损的返回岭北,衔尾追杀是必然而且肯定之事,绝没有穷寇勿追的道理。
但是,另一方面,脱脱等既然敢于南下,自然有所倚仗,接应乃至反击的人马也必定在事先就已部署,追击并非没有危险,甚至比黄河滨上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论剑更为凶险——狗急了还跳墙,何况以狼为图腾的这些鞑靼人呢?没有一个是弱者啊。
赶狗入穷巷,自然要有流血搏命的觉悟。
困兽反噬,凶狠甚于平常自是必然!
倪净渊从后贴上了雷瑾后背,雷瑾甚至在那一刹那感受到她的紧张,她的身子微微的一个激灵,却让雷瑾了解到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下如此令她‘羞人’的举动,这对于倪净渊来说,绝对不容易。
雷瑾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倪净渊已经吻在了他的脖子上。
温热的鼻息,在耳边轻响,只有雷瑾听见了。
倪净渊抛弃一切矜持,紧紧搂住雷瑾,滚烫的脸紧紧贴上了他的脖子。
雷瑾反手搂住她的纤腰,倪净渊面颊绯红。
一股不可思议的强大热流在两人之间来回轮转,周转循环,形成一个无始无终的‘圆’。
此事其实不关风月,只是‘阴阳双修大法’的一种高深应用法门而已,借助神交感应,气机牵缠,以阴滋阳,以阳生阴,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真元,虽然不能与全盛时期相比,总也能有个六七成的模样。
这些事儿,倪净渊等妾侍都很熟悉,只是在外人面前显露这点儿玉房秘事的形迹,难免一腔儿羞意盈盈在心头就是了。
内息真炁往返挹注,阴阳氤氲,炁上重楼,润物无声,再配合‘枯荣’诀的另外一种应用法门,便有精元滋生,逆枯转荣之奇效。
阴阳流注,真元飞腾,倪净渊只觉有点儿眩晕。
雷瑾听到耳中的是一声轻轻的呻吟。
第五章 弓如霹雳弦惊
鹰唳苍空。
尖锐的鹰唳回荡在寂寥的高空,声音仿佛能将人心贯穿。
嘎尔迪(蒙语含义:鹏)脸上毫无表情,心底一片阴郁。
天狼大长老一方败走而去,远来观望形势的各色人等如堕冰窟,阴寒彻骨,这也包括嘎尔迪本人在内。
作为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俺答汗密派的私人亲信,嘎尔迪的立场是清楚的——就是观风色、望形势,以定将来之计。
“哎——!”
嘎尔迪心下黯然,无声喟叹之余,迅即指示手下随从整理装束和弓刀兵器,准备徒步撤离。 他这是要带队与几十里外候着的另一拨手下会合,一起回转土默特的俺答汗廷,向如今的‘顺义大王’秘密面禀他在此地的所见所闻了。
平虏侯所拥有的实力,嘎尔迪原本以为已经了解得比较清楚了。 但现在看来,偏差还很大,脱脱败走的事实,着实让远近观望的人们心底都暗自震惊了一把,心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低靡了许多。
嘎尔迪又想到平虏侯麾下的护卫亲军,还有平虏侯早年开府西北之时就已确立的‘少年营’以及后来渐次设置的守备佥兵和乡兵勇卒之制等,不免暗自心悸,平虏侯麾下的高手哪怕是万里挑一呢,实力也足够骇人了。
平虏侯的手心里,到底还藏着什么多少底牌没有翻开?
这不仅仅是嘎尔迪想知道,也是所有远来窥伺形势旁观风色的人们都想知道其中答案地问题。 而他们背后的主君,自然也更想知道。
只是这个疑问,注定无人回答。
雷瑾在俄日特夫退走之后不久,即行起程,返回位于黑龙城郊的中军营地。 对重伤未愈的雷瑾来说,大军所在,才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扈从于雷瑾身边的护卫人马。 已经换上了另一批生力军。
与脱脱一方的论剑争锋,雷瑾虽然没有理会‘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地古训,但他事先并非没有通盘打算,暗地里还是安排了不少人手以作策应支援之用。 毕竟,两虎相争,总有一伤。 雷瑾可不想一番血战,搞到筋疲力竭的时候,身边却冒出个刺虎地卞庄。 这就大大的不好了。 这种被人渔翁得利的事情,还是要在事先就防一手比较好,甚至两手乃至多手的准备都不过分——嗯,至于家族密派的‘元老’级隐身护卫,雷瑾在计算己方实力的时候,向来是不予考虑的,完全当其不存在,毕竟那不是在他掌握和支配之内地力量。
雷瑾先前统率的那一批随从高手。 在论剑交锋中或死或伤,而且伤者也都一个个真元耗损巨亏,短时间内他们是难以胜任扈从护卫雷瑾之责了。 雷瑾自知,论剑之后,从黄河岸边返回中军营地,其间虽然只有二三十里地。 却正是激战之后的他最为虚弱的时候,这一段路途容易为敌所乘。 有鉴于此,雷瑾早早就预备了这一批生力军,以为回程的扈从。 敢赌敢拼是一回事,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疏忽大意,危险总是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刻来临,该谨慎的时候就要保持十二分的谨慎。
马蹄踏雪,本队地五百近卫前呼后拥,黄河已经甩在了身后望不见的地方。
在前方千步之外,遥遥可见的是近卫的前队旗帜。 而殿后的则是后队的五百近卫。
一阵北风卷地而来。 呼呼作响。
就在北风扑面地刹那,杀机乍动。 伏兵骤起。
‘血狼死士’达日阿赤暴起发动,从潜伏处破雪而出,声势可谓是石破天惊,冰雪怒溅,时间上却是慢了一线。
呜——
呜——
沉闷如雷的呼啸声中,两面牛皮圆盾已经不翼而起,先一步飞旋而出,宛如鬼魅现形一般出现在了雷瑾身前的空中,恰好遮断了达日阿赤下一步的进攻路线。
被脱脱重创之后的雷瑾,虽然依靠‘枯荣’之诀恢复了六七成的亏空元气,此时却也远比全盛时期虚弱许多,但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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