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竹皱了皱眉头,没答话。 对方不但发现了他躲在一旁藏匿窥伺,而且还是用陕西官话喊话,实在是大有用意啊,一方面隐隐表明他自己是帝国子民,另外一方面何尝不是试探藏匿者的身分呢?不过,对方似乎有点急噪了,怕是没好事啊。
树林中那人,显然是真有点急了。 稍稍等了一会儿,又开始喊话,大是不耐烦:“是汉人,还是鞑子,吱个话!”
“汉人又怎么了?鞑子又怎么了?”第五竹怕自己出声会引来狼群,强运‘狮子吼’中不太熟练的传声法门,束声入林,他用地也是帝国官话,不过夹杂着河南腔、淮西腔口音,这是在少林门下学艺时带的河南口音。 第五竹论籍贯,实际上是淮西地方的人,与国朝太祖算是大同乡,但其祖上其实是山西移民;无论江淮、河南,还是山西,在本朝都是民风相当强悍的地方,匪盗如麻,民兵兴盛,乡野间会两手把势的练家子多的很。
树林中两人,显然大略确定了第五竹的汉人身分和赏金客身分。
“鞑靼人不久就要追上来,你要么赶紧走,要么帮手杀狼,没的耽误自家性命。 ”
对方虽然有点激将法的意思,但话里话外并不在乎第五竹帮不帮手,却是明显的,显然对脱困有信心,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地时机罢了。
“鞑靼人 ?'…'”第五竹本来已经抬起地弓箭又放了下来,如果鞑靼人真的‘追上来’,这弓箭就不能浪费在狼身上了,得留着杀那些鞑子。
“你们本事挺大地啊,招惹什么不好,怎么去招惹那些狼崽子?是不是天狼一脉那些可怕家伙?”
第五竹心说,以那个暗器高手的修为。 一般地鞑靼游骑怕是奈何不得他,看来鞑靼人也是来者不善啊,也不知道捅的是哪家的马蜂窝,居然不惜麻烦,驱赶狼群来围堵他们的去路。 第五竹以前听说,‘天狼一脉’的萨满和武士都有独门驱狼之法,惹到他们的人。 就算能够避开‘天狼一脉’的追踪,也难逃过狼群地围堵。
“好了。 俺要出手了!”
第五竹也不多话,猛然从藏身处扑出,顺手一把飞蝗石,‘刘海洒金钱’,飞石如矢,毫不留情,立时击伤击毙六七条野狼。
棍随身进。 揉身扫劈,棍头到处,野狼筋断骨折,惨嗥连声。
少林棍法精要是三分枪七分棍,兼枪带棒,枪棍混一。 在第五竹手中使来,一条棍着着杀机,大封大劈。 掀天揭地,刚猛凶狠,虎虎生威,仿佛猛虎入狼群
树林中轰隆一声,无数松球、松针、冰棱激射而出,风雷俱动。 呼啸刺耳。
耳边还夹杂着一声喝彩:“少林真传的十三太保横练!好个少林门人!”
第五竹傲然一笑,若不是‘少林十三太保横练’傍身,他又怎敢孤身横行于岭北,单枪匹马闯入狼群?
那少林十三太保横练,据说是五代时期后唐太祖‘晋王’李克用地义子‘十三太保’李存孝所传。 那‘十三太保’李存孝虽然为人缺少点心眼,但其人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冲锋陷阵可谓是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后人传言这‘十三太保横练’是猛将‘十三太保’ 李存孝所传绝技。 亦是空穴来风。 未必无因。 至少这‘少林十三太保横练’,并非一般打熬筋骨的大路货外门硬功。 而是内外兼修的真传绝学,内炼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比起少林心意把、金钟罩、铁布衫、五形拳、少林棍、青田棍这些少林秘传绝技来说,更是秘中之秘,少林弟子当中能得到这门心法真传的也是寥寥无几。
第五竹有幸得到少林心法真传,这便成为他纵横塞外的最大凭仗之一,虽然到目前为止,仅是小成而已,但已足够他借以倚仗保命杀敌了。
不过,对方只是片刻,就窥破了他的虚实,这份见识,这份眼力,亦足以让他心惊、心寒——这都是什么人啦?
棍花一抖,砸飞两头野狼。
第五竹偷空看去,却是树林中杀出两人,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都是一身的臃肿,外罩斗篷,头上皮风帽,脚下毡靴,裹得严严实实,只看到到一双眼睛。
其中一人,手中一杆镶套着钢钎子地山藤杖横扫直击,呼啸贯耳,第五竹一眼便看出是典型的六合大枪术,看其着数周正合式,已得枪法四平之精髓,手中‘八枪母’翻来覆去,变化出奇,宛如梨花,显然是浸阴六合大枪多年之人,大枪上的功力硬扎得很,难怪敢来闯这岭北穷荒,身手不差啊。
山藤杖这玩意,丑怪粗陋,也不惹眼,但是山藤经过药水数次蒸晒过后,质性坚硬如铁,还有相当韧性,刀斧难伤。 许多行脚四方的商旅和出家人,都喜欢弄这么一根在手。 既可以当助力的拐杖,又可以当挑重物的扁担,打狗驱蛇之类的事情也自是胜任愉快;若是在藤杖一端镶套的那截铁钎子上稍微做点手脚,用点好钢料,再加点铅、铜,打造起来便如同精钢枪头一般坚硬锋锐,完全可以当长枪来使,杀人放火也尽可去得了。 在现下地西北,山藤杖却是相当常见,毕竟出没荒野,有个趁手的家伙,又不容易引起官府中人和地方乡绅注意,平时尽可以之掩饰身分,到了拼命的时候,也不会觉着手无寸铁。 这样的好东西,喜欢它的人自然多了去。 这人持山藤杖,使六合枪,倒也未让第五竹觉得奇怪,若是身手稀松平常之辈,闯到这岭北穷荒的深处,他或者还会惊讶一会。
而另外一个人却让第五竹有点惊悚了。 那人手中一条黑乎乎地软索,不知是什么物料制作,第五竹凭着自己的见识,猜想那‘黑索’是用价格昂贵的黑眚丝以结绳秘法编成。 那一条黑索,倏硬忽软。 诡异多端,着数毒辣刁钻,尽是阴手暗劲,举轻若重,那些凶狠的野狼一只只沾者立毙。 看去轻飘飘毫无力道地一索扫去,却是沾着就倒,擦着就伤。 好不厉害,想必是有什么上乘的独门心法支撑。
这使黑索的。 闪展腾挪,宛如鬼魅,悄无声息,闭上眼睛简直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其人声势远远不如那个使山藤杖的,但是在第五竹看来,却比那使山藤杖的至少厉害十倍以上。 他敢肯定,这人应该就是先前那位宗师级暗器高手了。 而且十之八九应该是个女流。
狼血遍地,狼尸枕藉。
一番狠杀,三个人杀光了所有地头狼。 剩下地几十头狼,夹着尾巴远远逃走,却也被三个人逐一追杀殆尽。
第五竹心中疑惑难解,如果说使山藤杖的这位,一个人杀光那两三百头野狼可能比较困难地话,那位使黑索的宗师级高手。 以他(她)的实力应该不至于这么窘迫吧?便开口问道:“你们明明有实力可以轻松杀光那些野狼,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呢?”
“不为什么。 一是本人先前受伤未愈,二是为了破解敌人的驱狼之术。 ”
使黑索的那人嗓子嘶哑,一付伤及肺腑重伤未愈的模样。 至于‘破解驱狼术’的说法,第五竹倒也一听就明白了,这方圆数千里地野狼被人一次杀光的话。 至少他下面的路程将会安逸许多。 就算‘天狼一脉’的鞑靼武士和萨满都精通驱狼之术,但也要有狼可驱才行,如是到了数千里地无狼可驱的地步,当然也算是他成功的破解了驱狼之术。
那使黑索之人或许是顾忌言多必失吧,这时问清楚了第五竹的赏金客身分之后,便告诫他赶快远离眼下这片是非之地,因为‘天狼一脉’门下大群的精锐武士时下正在四处搜寻敌踪,弄不好就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并且建议第五竹与经常往来草原各部地背包行商王强(使山藤杖的那位)结伴同行,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说完这番话之后。 那使黑索的神秘人便留下两样信物。 只说是大家相见即是有缘,他日若到长安。 第五竹和王强两人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可去长安‘息氏商社’,自有人接待云云,然后飘然而去,转瞬即已消失在茫茫雪原当中。
第五竹这时方才了解,使黑索之人与背包行商王强虽然结伴共抗狼群,其实并不是一路,只是因为躲避狼群才偶然在这里遇上的陌生人罢了,他的这番告诫不过是看在大家同是中土汉人地份上。
第五竹、王强两人也知道事情不太妙,‘天狼一脉’和‘狮王谷’在蒙古草原、岭北穷荒地位超然,实力强横,就是拥有千军万马的西北幕府也顾忌他们几分,象他们这样的赏金客、背包商如果被‘天狼一脉’的人掂记上了,在当下这个风口浪尖上,那可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九死一生是唯一可以预期的。
听人劝,吃饱饭。 一番合计下来,就连这两位最为贪财的赏金客、背包商,也顾不上收拾满地的狼皮了,只顺手捡了几张品相完好的狼皮,两人就急匆匆结伴起行,迅速赶到第五竹此前藏匿包袱的地方,然后又凭着行脚四方的阅历和经验,将截杀第五竹地那几个部落鞑靼人藏在秘处地坐骑全都找了出来,一共十一匹鞍鞯齐全的蒙古健马和食物水囊。
第五竹又与王强一起动手,草草扎了两具爬犁,便匆匆踏上仓惶逃亡之路,以免被那诡秘阴狠地神秘人连累,遭受池鱼之殃——被‘天狼一脉’的人追杀,是很悲惨的事情,光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多亏有十一匹蒙古健马,可以在途中不停替换,拉着两具爬犁日夜飞奔,或者是那位使黑索的神秘人完全吸引了‘天狼一脉’中人的注意力,第五竹和王强两个一路不停,眼看着距离漠北‘雄狮城’也只有两日马程了,这时仍然平安无事,这才略微放下紧张的心思。 毕竟象‘天狼一脉’这样在塞外草原传承了不知多久的诡异门派,绝不是他们这些跑单帮地人可以对抗的。 也只有到了西北幕府实际控制的地区,才会觉得安心一些。
数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两人都已经疲倦若死,亦知道若是再不休整,前路虽然只有两日马程,但若有丁点意外变故,他们俩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草草找了一处避风的凹地。 合力挖出可以暂时容纳两人露宿的隐蔽雪沟,作为暂时的庇身棚。 只要寒风很难进入其中,便已经达到要求了。
他俩个又特意给仅剩地七匹健马,在较远处砌了挡风的冰雪墙,盖上毡帐,留出通风口,以免马匹露天受寒、冻僵而死,同时也是故意把‘明处’地马匹当做了李代桃僵的诱饵。 以赢得必要的时间,这倒不是他俩个不爱惜马匹,而是长期出没边疆穷荒的赏金客、背包商,出于谨慎的习惯罢了。
人吃干粮,马嚼粟豆,两人匆匆填饱了人和马的肚子,这才放心的躲进隐蔽地雪沟中倒头睡去。
*
‘雄狮城’是西北幕府在塞外所控制的北疆边城之一。
抵达雄狮城的第五竹和王强休养了两天,这才恢复元气。 开始忙活各自的营生。
第五竹已经在雄狮城的赏金会馆交割了悬红委托,领取了花红,这次所探明的矿脉也在赏金会馆注记备案,他也不着急转卖,相对的就过得比较悠闲;
而背包行商王强就忙碌多了,出货、进货。 都得一个人包办。 背包行商们通常是数十人上百人结帮同伙而行,象他这样跑单帮的背包商人是很少地,做的生意自然也与别的背包商不一样,北上岭北他携带的货物主要是各种珍稀的香料、药材、膏丹丸散、茶砖、青白盐等,这类轻巧而值钱的货物,就是王强最喜欢贩运地货物了;而南归中土他多半携带金砂、宝石、贵重皮毛、羊绒、驼绒、牛角、羚羊角、鹿茸、牛黄、马宝等等这些容易携带,一出手就可获巨利的货物。 第五竹现在已经知道,王强虽然是跑单帮的背包行商没错,但他还是赏金会馆挂名在册的资深赏金客,赏金会馆那些稀奇古怪狠毒无比的毒药、暗器、火器等等杀人利器。 自然也都是可以买到的。 王强往返双程都携带着相当值钱的贵重货物。 他所倚仗的自然不会完全是他在六合大枪术上的造诣,更多的还是倚仗精明、谨慎、冷静地头脑。
两人因为患难之交地缘故走得很近。 但是等到两个人有空坐到一起喝酒之时,也是十天之后了。
王强在汉中已经成家立业,但在漠北雄狮城也置有一处宅院,还纳了一名外室。
在王家宅院,早已经称兄道弟的两人,酒量都算不错,剑南烧春喝干了一小坛也毫无醉意。
两个人这些天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事情,在岭北穷荒所遭遇地那位神秘人或者说神秘女人,两人心底其实相当忌惮——能够与‘天狼一脉’颉颃抗衡,其人背后的势力该有多大?无意中卷入两强争斗漩涡的两个小人物,今后又该如何自处?两人虽然各自挣下了一份家业,但小门小户,根基浅薄,如何能够与那些庞然大物相抗衡?他们俩这些天,其实都在心里盘算着如何退避三舍,以免被两强争斗波及,惹不起躲得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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